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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三回

隔室庆重圆 悲喜各殊遗憾在深宵逢狭路 仇冤难解忒心惊

瑶仙听罢母亲之言,料无虚语。知乃父心伤之重,或更甚于背创。忙说道:“妈且放心,爹早回心可怜你了。”说完,回身就跑,到了上房,把经过一切,对文和从实一说。文和仍当是饰词,后细想爱妻平日行径,果然十余年来,只昨前两晚亲出害人离开,方始大悟。

但已两伤,悔恨无及。当时忙令瑶仙同了绛雪,将畹秋用被裹好,抬进上房,同卧一榻,细细追问。畹秋恨不得丈夫气平,免得背创复发,虽在病中,仍打起精神,温慰体贴,无微不至。夫妻二人把话说明,互致悔恨,重又言归于好。叵耐文和伤势沉重,畹秋扶病百般调治,终是无效,当晚寒热大作,渐渐不省人事。只四日工夫,便即身死。畹秋悔恨交集,忿不欲生。经瑶仙再三劝止,未寻短见。不久病也痊愈,只是终日神魂颠倒,了无人生乐趣。文和死前因畹秋知医,恐事泄露,又自知不起,未请别人诊治。

萧逸并未得信,只是听人说起,赶来看望,人已快不行了,暗忖:“他夫妻情爱极厚,村中颇多良医,便自己也是一个能手,何以这样危症,不请大家商量定方?”心方奇怪,忽又接报,萧元病势危急,不由心中一动。这时天未放晴,雪仍断断续续地下着。赶到萧元家中一看,魏氏对众哭诉,说丈夫雪夜起来解手,跌在雪坑里面,未爬起来,好一会儿,才经自己救起,以为中寒,无关紧要。昨日方请人医治,说已无救。悲泣不止。过不两天,萧元、文和相继死去。萧逸因二人之死,俱由乃妻疏忽所致,不似他们平日为人,越想越觉可疑,只想不出是何道理。当下率领村人,分别相助入殓,停灵在室,等到开春安葬。不提。

瑶仙自悉乃母隐情,追原祸始,已是深恨萧逸,加以不肯传授武艺的仇恨,深深记在心里。

这场雪直陆续下到除夕犹未停止。村中过年,原极热闹,只为连续发生两三起丧事,雪又太大,许多乐事,不能举办。萧逸更因二娘新死,家务无人照看,心烦意乱。为逗爱子喜欢,勉强弄了些食物彩灯,准备晚来与子女们守岁过年。一切年景应办的,均另外托人代为主持,推病不出。萧逸最受村人爱戴,村众见他心境不佳,情绪恶劣,也都鼓不起劲;迥非往年除夕前三日开始筹办,共推萧逸为首,率众变花样,出主意,精益求精,尽情取乐,到了除夕,子夜一过,到处火树银花,笙歌四起的景象。各人只在各人家中,送年祭祖,准备新正雪晴,再看萧逸意志行事,谁也不愿冒着寒风大雪出门,闹得大年夜冷冷清清的。由高下望,全村俱被雪盖,一片白茫茫。只山巅水涯,人家房栊内,略有一些红灯,高低错落,点缀年景,相与掩映。连爆竹都有一声无一声的,比起昔年叭叭通宵、山谷皆鸣的盛况,相去不啻天渊。

后半夜,萧逸强打精神,草草吃完年饭,祭罢祖先家神,率领子女回房守岁。行至堂前,听山下爆竹之声稀落落的。探头往下一看,见了这般景象,知是昨日推病谢客,群龙无首,所以大家都扫了兴趣,不禁叹了口气,回转房内。村中惯例,因为人数太多,全部非亲即友,各家往来数日,不能遍到,拜年都在初一早上天方亮时,同往家祠团拜,过此便共同取乐。萧逸虽然年轻辈低,不是主祭之人,但身为村主,新岁大典,势须必往。连日忧苦悲戚,身倦神疲,满拟后半夜把子女分别哄睡,自己也安歇一时,明早好往祠堂祭祖团拜。不料才将岁烛点起,拿了糖食和本山产的柑子,打算分散给三小兄妹,忽见萧珍满脸悲苦容色,望着帐沿发呆,两眼眶里热泪,一滴紧一滴地落个不休。一看榻上,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萧逸触景伤情,所有爱妻遗物,早命检藏一边。自二娘死后,萧家便乱了章法。新年一到,萧逸见室中什物零乱狼藉,无心自理,命下人收拾,把年下应用的东西取些出来,准备新年陈设。偏那轮值的女婢不知分别,往别楼取东西时,无心中将欧阳霜在日亲手自绣的几件桌围、椅披和帐帘取出铺挂。萧逸正在后面祭神,通没知晓。回房以后,又忙着哄慰子女,无暇留意。这时细看,才知爱子昔年曾见乃母亲绣此物,知是手泽,睹物伤悲。心刚一酸,又听身后萧璇、萧琏两小兄妹在那里抽抽噎噎,互相私语,埋怨自己言而无信,到年三十晚上,娘还不回,骗了他们。回头一看,两小兄妹同坐一条小板凳上,正抱头对脸,互相拭泪泣诉想妈哩。萧逸早恐他们想母伤心,曾经告诫说:“你们年纪都一年长一年了,新年新夜,不许哭泣。”两小兄妹原是强忍偷泣,及被乃父看破,再也忍不住劲,萧琏首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萧璇自然跟着大放悲声。萧珍年长,虽记得父言,不似两小号哭,但是情发于衷,不能自已,这无声之泣,更是伤心得厉害。

萧逸见状,连悲带急,不知劝慰哪一个是好。眼含痛泪,强忍心酸,走将过去,一手一个,先将两小兄妹抱起,走到茶桌食盒前坐下。又想起大的一个,忙喊:“乖儿快来!”萧珍含泪走近,把他拉到身侧,挨着坐下。然后温言劝慰,好容易一一劝住,各人面前分了果糖。萧珍又说起二娘那晚死得可怜,两小兄妹自小无母,与二娘最是亲热。萧逸猛地触动心事,忙将子女先行劝住,盘问三个小孩,二娘平日相待如何?可有什么话说?三小先齐声述说,二娘极爱他三个,问暖嘘寒,无微不至;脾气更好,无论怎么磨她,从来都是笑嘻嘻的,不似别人爱多嘴;遇见两个小的淘气,总是温说哄劝,没一句气话骂人,谁都爱她,听她的话。后来萧逸禁住小的,盘问大的一个。萧珍才说起二娘平日再三叮嘱,上学回家,不可和她离开,以免受人欺负。近来学了本事,反而劝得更紧。又叫萧珍兄妹不要理崔瑶仙,尤其崔家不可前往。问她何故,她说妈走时嘱咐她的,等母亲回来,自然明白。又说瑶仙丫头性情太坏,因学不到武艺,恐难免她怀恨伤人。去年忽然背人悲泣,老说对不起主母,死都有罪。问她何故如此,却又只哭不说。再不就是说妈走时她该死,不能追去拦阻,害得我们父子妻离母散,终年伤心,叫她如何做人?每次哭罢,必用好言叮嘱二小兄妹,千万不可告知父亲,以免伤心,添她的罪;否则她也去竹林里寻死,不想活了。死前十几天,时常自言自语,哭骂畹秋和她自己。又对萧珍屡说,崔家表婶不是好人。几时她如得病要死,或是被人伤害,叫萧珍一得信,不问在哪里,务要快跑寻她,她有极要紧的话说。盘问,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才说过后,又说不可告人。萧珍虽然怀疑,因恐二娘悲伤寻短见,老想日后得便,偷偷盘问究竟,当时听她苦苦求说,未忍告知父亲。不想几天工夫,就吊死了。萧逸闻言,前后一思索,畹秋大是可疑。二娘虽非谋杀之人,爱妻死亡时情景,定有不实不确之处。她既向空默祝,口口声声主母含冤受屈,可见当初之事,有人阴谋陷害。只恨人忽死去,不能问明。如若真有冤屈,恩爱夫妻,如何问心得过?越想越伤心,越觉爱妻死得可怜,不禁凄然泪下。

三小兄妹苦思慈母,又念二娘,本就伤心已极,勉强被乃父劝住,面前尽管堆放着心爱的食物,只各红润着一双俊眼望着。一见乃父面容悲忿,凄然落泪,也忍不住伤心,第三次重又呜咽起来。萧逸胸中本抑塞悲苦难受,心想:“幼儿天性,强止悲痛,反而哀伤。自己也正气郁不伸,还不如同了子女,放声尽情一哭,吐一吐胸头郁结之气,免得闷出病来。”想到这里,脱口悲泣道:“乖儿们,你爹该死,真对不起你妈,今晚随你爹哭她一场吧。”言才出口,两眼热泪,已如泉涌,抱住三小兄妹,放声大哭起来。

父子四人正哭得热闹,萧逸偶一抬头,望见纸窗上破了一个小洞,似有一点乌光一闪,知道有人偷看。初得实情,疑心奸人又来窥伺,且不说破。假装给子女取茶来饮,放开三小,口中仍哭诉着,走近窗前。倏地一转身,手伸处,将纸窗抓破,隔窗眼往外一看,不禁狂喊一声:“霜妹!”恐防走脱,连门也顾不得走,就势举起双手,猛力一推窗棂,一片咔嚓乱响,棂木断落声中,人早从窗窟窿里飞身蹿出,向平台上追去。萧逸这种喊声,萧珍从小听惯,最为耳熟。本来在心的事,闻声立时警觉,也跟着狂喊一声:“妈妈回来了!”声随人起,也由破窗眼里纵将出去,赶向平台上一看,萧逸急得在那里捶胸顿足,连急带哭,向空喊道:“霜妹,你果成仙归来,我固罪该万死,纵不念我,你那三个可怜的心爱儿女,念母情切,终年哭喊,难道你忍心抛下,不少留片刻,看他们一看么?”萧珍更是放声大哭,跪在雪地里,急喊:“妈呀!想死儿子了,快从天上下来吧!”

原来萧逸适才发现窗纸破处,乌光一闪,颇像是人的眼睛,惟恐奸人惊走,故意侧身走过,出其不意,倏地将窗纸一撕。谁知外面那人,竟是生死未卜、日思夜梦的欧阳霜。想因偷看室中父子恸哭,伤心出神,没有留心,露了踪迹。闻得窗纸撕破之声,忙向平台上飞去时,雪光映处,身形已被丈夫看了个逼真。萧逸见是爱妻,事出意外,惊喜交集,一时情急,也不想她是人是鬼,忙即穿窗追出。这时欧阳霜已得仙传,夫妻之情,早就冰冷。只有三个心爱儿女,萦怀难舍,特地归来探望。一见丈夫追出,恶狠狠回头骂道:“狠心薄幸人,我和你已恩断义绝,追我作甚?”说罢,一道白光,破空直上,飞入暗云之中,一闪不见。等萧珍追到平台,已没了影子。萧逸哭喊不几声,萧璇、萧琏两小兄妹,也已从窗眼里哭喊着爬跳出来。萧逸怕他们从屋子里出来受寒,又见空中毫无应声,料定欧阳霜恨他无情无义,业已灰心切齿。正想喊儿女们回去,忽听萧珍喊道:“爹爹,你看那是什么?”萧逸随他手指处一看,竟是适才那道白光,正在峰下闪现,宛如一条银蛇,正往畹秋家那一面缓缓飞去,迥不似适才上升时那等迅速,心中一动,暗忖:“畹秋是爱妻情敌,连日发生诸事,与妻自尽时情景互相印证,细一推详,爱妻受屈含冤,颇似畹秋匿怨相交,阴谋暗害。她如前往,不是报仇,便是寻她理论。看白光行走不快,分明是想自己追去,查个水落石出,好洗刷她的冤枉,如何不去?”只是雪深奇寒,其势不能将子女带了同往。见白光行动更缓,愈发料是有心相待。好在萧珍没有亲见乃母驭光飞升,忙哄三小兄妹道:“下面白光,许是甚宝物夜行出游,我这就给你们捉去。你妈恨我,不肯进屋相见,你们都见不着了。她既来窗下偷听,必是疼爱你们,我一离开,也许她又来了。乖儿们,千万走开不得呀!”萧珍年长,早料出乃母不肯相见是因为乃父,又想起昔日仙人的话,闻言正合心意。忙即踊跃应了,一手一个,拉着弟妹,便往屋里跑去,什么宝物白光,全未放在心上。萧逸哄好儿女,更不怠慢,匆匆把气一提,径直施展踏雪无痕的功夫,纵向峰下,飞也似朝那白光追去。

白光先时飞行颇慢,走的却是绕向无有人家的田岸树林,远处纵有人家,因俱在祀神拜年,并无一人警觉出视。萧逸尾随后面,追了一会儿,眼看追到崔家近侧,快要追上,方在欣喜,那白光忽然加速朝着后崖僻远之处飞去。萧逸自是不舍,那白光也越飞越快,不觉追出了十来里地。白光倏似长虹电驶,直向尽头崖脚之下平射过去,一瞥即隐。萧逸刚一情急要喊,忽想起白光落处,正是崖脚全村公墓和停灵之所,里面还有村人轮守,二娘灵棺便停在彼,因值大寒冰冻,尚未破土安葬。二娘也是此中与谋之人,但她为人和善,待子女又好,爱妻莫非见她死得可怜,引导自己前来,用仙家妙术起死回生,使其作证吐实,以免与自己相见不成?越想越对,仍旧照直追去。

那地方相隔墓林处有二三里路远近。在路中估量,二娘必已出棺待救。如若早到,或者还能乘爱妻人未救转,或是话未说完,不能离开之际,闯进屋去,见上一面。当时脚底加劲,在数尺深的积雪上狠命奔驰,真恨不能胁生双翼,一下飞到才好。心急路自远,好容易赶入林内,便见茔墓停灵屋内,灯光掩映,有人泣诉之声,隐隐透出户外。定睛一看,正是二娘停灵之所。知道守墓轮值人所宿小屋尚在前面,晏岁深宵,灵屋内虽有长明灯,俱都放在灵棺底下,外观不能见光,尤其不会有人半夜来此。料定爱妻正在救人,尚未离去,不禁心头怦怦乱跳,一个纵步,便往门前纵去。脚才落地,门户虚掩,目光到处,果见门隙内有一女人影子。情急神奋之下,更不及留神细看,大喊一声:“霜妹!”声到人到,手推处,早已冲门而入。室内一男一女,正在收拾供菜,深更半夜,忽听怪叫一声,跟着一条黑影破门飞进,骤出不意,地当丛墓之中,又有三个新死的人停在这一排房子以内,无不疑心厉鬼来此显魂,俱都吓得狂喊一声,几乎跌倒在地。

萧逸立定一看,哪有欧阳霜的影子。并且屋内灵棺,乃是畹秋之夫崔文和与萧元的,共是两口棺木,并非二娘,二娘棺木,尚在隔室。那一男一女,乃是当晚值墓之人,随文和祖父同隐的崔家世仆金福夫妇。惊魂乍定,见进来的竟是村主,不是什么鬼怪,连忙上前行礼不迭。萧逸见他夫妻二人俱吓得声容皆颤,问他们除夕深夜,怎会在此?经金福一说,才知就里。原来文和死时,畹秋本欲守灵待葬。一则文和死前遗嘱,不许停灵在家,力促早葬;二则村中房皆就势散置,没有整院,一切俱有公众设备,按着村规,死人非经全村议定,不能在家里停过七天,一想这事又得求教萧逸,心不甘愿;再加上瑶仙从旁力阻。只得停入灵舍,每日自做供菜,前往守灵哭奠。值年的恰是崔家世仆。雪深地僻,畹秋丧夫以后,推病谢客,村人多不知此事。当晚除夕,畹秋设筵,往灵前祭奠,由清早起,直哭守了一天。供菜添饭,泣话家常,默述心事,痛致悔恨,一如平日,殆有过之。端的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只恨七尺灵棺,斯人长卧,寒风萧瑟,音咳不闻。想起当初闺房促膝,有影皆双,秋月春花,尽情乐事。不想十余年恩爱夫妻,一旦变为咫尺蓬山,只赢得蜡泪成堆,炉香空袅。眼望着酒冷香凝,依旧原封未动。一板之隔,天上人间。漫道音容无觅处,一滴何曾到九泉。偶然回首前尘,以今视昔,相与比照,因有眼前之极哀,倍觉昔日之口角触忤,皆成不可复得之至乐。又想到祸事已肇,孽由己作,恩深义重的丈夫,无殊自己手刃。尤其是个郎已经临命将绝,犹复执手殷殷,软语温慰,力嘱善抚爱女,事由孽灾,死生命定,千万不可以泉下人为念,致损玉躯,并无一毫怨恨辞色。虽事发之初,颇为激怒,但惟其疑妒,越见相爱之深。后来见己晕死在地,立即怒解情生,疑虽未消,转复见谅,认做受人挟制,迫不得已,不再以片言相责;反嘱爱女,勿以凯风之痛,遂轻乃母。看萧逸平日对乃妻何等恩爱,忽中自己谗间,立时反目,不容分说,定欲置她死地。照此看来,世上哪有文和这样恩深义重的丈夫?若照那晚见鬼的事,死必有知,受污一节,生前解说,不问信否,必已分晓。只是弑夫之罪,百身莫赎。纵能逃得鬼诛,偷生亦有何趣味?越想越是痛心,真个人间奇冤惨酷,莫过于斯。似这般苟延性命,日受良心斥责,外恐事犯,内疚神明,还不如了此残生,殉夫以死,旧爱重温,同寻鬼趣,来得痛快。无奈爱女割舍不下。丈夫生前又有“姊姊将女儿抚大,配个佳婿,接我崔氏香烟,否则便做鬼也不理你”的话,弄得生死两难。当时只好含哀忍痛,切齿偷生。想到伤心之处,不由痛晕在地。经瑶仙哭着救转,同金福夫妻再三泣劝,才想起丈夫既以香烟为念,家中祖先供祭,万不能缺。母女二人,这才收泪回去。归途和乃女谈起此事因果,更把萧逸痛恨到了极点。

归途无须绕行,虽然较快,可是几十里的途程,任是身轻,也走了好一会儿,才行到达。刚刚飞步上峰,走向平台,遥闻室中儿女欢笑之声,情知所料不差,暗忖:“她既是将我调开那么远,可见衔恨已深,决不容我相见。冒冒失失闯进,反倒将她惊走,连儿女们也不能和她多见些时了;不进去,又舍不得。”思量无计,只得屏着气息,轻脚轻手,掩近窗前,见适才破窗,已用一床被褥遮上。就着窗隙往里一看,多年梦想的爱妻欧阳霜在室内,双膝盖上坐定两小儿女。萧珍贴胸仰面而立。母子四人挤作一堆,正在又哭又笑,述说前事。爱妻身穿道装,背插单剑,英姿飒爽,飘然有出尘之概,比起当年的丰神,还要秀美得多。不禁心头怦怦乱跳,酸酸的,也说不出是惊是喜是伤心。方想掩到房门,乘她抱着儿女,冷不防冲门而入,将她抱住不放,再由子女跪求,感以至情,或有万一之望。忽听欧阳霜道:“我和你爹,已是恩断义绝的了。他一回来,我立刻就走,今生今世,决不与这无情无义的薄幸人见面了。乖儿们莫伤心,妈隔些时,必来看望你们。少时对他去说,他如知趣,死了和我相见的妄念,我还可常来传授你们道法剑术;他要是纠缠不清,惹急了我,连你三个一齐往大熊岭去,叫他连儿女也见不到,莫怪我心狠。”说罢,恨恨不已。

萧逸闻言大惊,心想:“爱妻已成剑仙,飞行绝迹,人力岂能拦阻?听她口气如此决绝,冲进屋去,一个抱她不住,万一连子女带走,更无相逢之日。还不如隔窗窥听,一则让她母子多团聚一会儿,二则还可查探她的心意和被屈真情。”想到这里,不敢妄动,仍从窗隙偷看,静心谛听下去。只听萧珍问道:“妈既说这事是受了奸人诡计中伤,可见爹爹也是上了人当。因为平日和妈太好,所以气得要疯。当时虽恨不能和妈拼命,可知爹爹自妈走后,当晚连急带伤心,先害了一场大病,睡梦中都喊出妈的名字,几乎想死。后来疑死疑活,一直熬了这几年,爹和我们几兄妹,差不多哪天都要流两回眼泪水。妈不许我们报害母之仇,却这样痛恨爹爹,岂不是便宜了仇人,反恨自己人么?”

欧阳霜叹道:“我儿读书甚多,可知哀莫大于心死。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你妈被屈含冤前好些天,你爹爹已经中谗改了样子,老是愁眉怒眼,气鼓鼓的。可笑我还把恶婆娘当做好姊妹,全在梦里。你爹既然疑心我不端,就该明说明问,哪还会有这场祸事?因事关重大,恐有差池,伤了夫妻情爱,暗中观察虚实,隐而不露,未始不可。他又不是糊涂人,难道人家布下陷阱,俱看不出一点马脚?你不说他因听两个婆娘背人私语起的疑心么?他和崔家婆娘是老相知,哥哥妹妹的,甚话不好盘问?再说人家已经明说他妻有了外遇,怎还隐忍不发作呢?既忍就该忍下去,索性分清真假,再行处治。就凭翻出一双旧鞋子,不问青红皂白,便要置我和你舅舅死地,全不想平日夫妻有甚情分。末了他虽不曾亲下毒手,那还是看在儿女分上。他天性刚愎自用,不容分说。仇人罗网周密,你舅舅一走,更是死无对证。我纵忍耻偷生,以后日子怎样过法?只有一死,还可明心。可恨畹秋贱婆娘已把我夫妻姊弟害得死散逃亡,心犹不足,计成以后,还来屋外窥探。恐雷二娘奔出呼救,威吓利诱,藏起我的遗书,将她点倒。你爹这糊涂虫只知着急,平日枉自聪明,始终鬼蒙了心,看不出一毫破绽。直到这婆娘恐二娘泄机,又和萧元贼夫妻将她害死,还不明白。你说气人不气人?二娘终是好人,当时被人利诱,尚在其次,实是惜命怕死,此乃人之常情,不能怪她。听你说她那些情景,想必悔恨无及。可惜命数已绝,该这三个狗男女未遭报应,我晚回来了几天,才有此事。你哪知妈彼时奇冤惨酷,含冤悲天的苦楚。我对你爹,心已伤透,何况我已拜了仙师学习道法,世缘早断,决无重圆之理了。像我还好,共总不过受了一日夜的冤苦。到竹园去,刚一上吊,便被仙师空中路过,闻得哭声下来,救往大熊岭,立时平步登仙,转祸为福。你爹爹薄幸,反而成全了我。最可怜是你舅舅糊里糊涂,含冤逃命,未走出山,便为大雪所阻,冻倒雪中,被一妖人救去,强逼为徒,受尽苦楚。一日正要给他披毛戴角,化人为兽,仗他机智,假意应允,乘隙逃出。妖人酒醒,行法搜山,必欲捉回制死。他藏在一个大树洞里,饿了三天,不敢走出。最后也是遇见一位峨眉派的前辈剑仙万里飞虹佟元奇打那里经过,看出妖人禁制,将他寻到救走。偏又不肯收徒,再三苦求,才写一信,命他走至大雪山拜师。中间不知又经多少险阻艰危,侥幸收留,上月才得与我相见。这都是三狗男女害的。此时我报他们的仇,不过举手之劳,并非难报。只因老狗已死,崔家贼婆害人夫妻离散,结局自己也为丈夫所疑,并受冤鬼愚弄,闹了个手刃亲夫。她平日又是恩爱夫妻,当然又悔又恨,又愧又伤心。更怕冤魂索命,事情发作,外招物议,内疚神明,终日如同万箭穿心,芒刺在背,又舍不得死去。反正她和老狗婆同样是难逃冥诛鬼戮,我正好让她们自己活受个够,看个笑话,岂不更妙么?”

萧珍兄妹又是跪请道:“爹爹当初乃是一时气忿。这些年来,哪一天不悔恨痛哭,眼巴巴望妈回来,要不是爹爹这一闹气,妈又何会成仙呢?妈就不和爹和好,也不要不见面呀!千不看,万不看,看在儿女面上,容爹见个面吧!”欧阳霜明知萧逸已回,这一番话,原是使其闻之,自己何尝不知丈夫相思之苦。一则恨他薄情,不查明虚实,便狠心肠;二则身已入道,不能再有世缘牵引,妨碍修为。话已说完,假意发怒道:“我志已决,再如多言,下次我也不再回来了。”小兄妹三人吓得眼泪汪汪,不敢则声。欧阳霜看着可怜,又安慰他们道:“乖儿们莫怕,你们只要听我的话,我仍时常回来看望你们。少时对你们那糊涂爹去说,如知我来,从速躲开,免害你们学不到本事,连妈都见不到。我那仇恨,也无庸他报,自有天理昭彰,自作自受的时候。我本还想再留些时候,他适才被我引远,算计这时也该回来了。明年正月十五前后,必来看望你们。也真粗心,这样风雪寒天,把窗子撞破,也不整好,就往外跑,丢下你们,点点年纪,如何禁受?就这点都对不起人,还说甚别的?懒得给他遇上,徒然叫人厌恶,我要走了。”

三小兄妹闻言,忍不住伤心,又不敢哭,知留不住,各把头抬起,眼泪汪汪说道:“妈妈,你可不可早些回来,和师祖说好,在家住几天呀?”欧阳霜见爱子至性孺慕,依恋膝前,更是心酸,忍不住眼圈一红,把三小兄妹一同搂紧,说道:“你妈如今已是出世之人,按理万念皆空,只因放不下你们,不能证那上乘功果,将来还须转过一劫,怎好再为世情荒废道业?我已禀明师祖,隔些时日,前来传授你们心法。暂时虽难朝夕相见,异日把剑术学成,有了道基,随我同往大熊岭苦竹庵参拜师祖以后,便可自由飞行,随意来往两地,时常见面了,还伤心怎的?”三小兄妹还欲挽留片刻,等父亲回转再走。实则欧阳霜早知丈夫回转,这一番话,全是取瑟而歌之意。话一说完,急于回山,哪里还肯停留。便把三小兄妹个个亲了一下,各自放开,说道:“我这里还要办一点小事,或者还要顺道看看,我去这些年,村子成了什么样子。师祖只允了半日的假,明早必须回山领训,不能再留了。”说罢,喊声:“乖儿们,乖些,用心练功,妈去了!”立时一道光华,穿窗而出。三小急喊一声:“妈呀!”掀开破窗上的被褥,见乃父正立窗下,不顾招呼,跟踪追去。跑上平台,上下一望,哪有白光影子。

萧逸先听爱妻之言,知她为人外和内刚,性甚固执。听说要走,虽然不舍,为了顾全儿女,盼她再来,不但没敢从窗里硬闯,反而避向一旁。因这次白光飞走,是平穿出去,好似往峰下飞投;又听爱妻说,在村里尚有事办,疑她瞒过儿女,自寻仇人算账,暗忖:“只要你肯常回来,妇人心软,既有母子之恩,便有夫妻之义,早晚之间,总可以至诚感动。操之过急,激怒生变,反而不美。此时休说不便跟去碍事,似此飞行绝迹,也追她不上。”见儿女们追去,忙即赶去,劝抱进屋,先把破窗理好,一面劝说:“乖儿们莫要悲哭,你妈是仙人,既说常来,不会假的,何况还要传授你们道法,以后你母子相见日长呢。”说罢,又问了欧阳霜来时情景和所说的话,果然因为恨深怨重,不愿与己相见,又不舍三个儿女,特地将自己引向远处,仗着飞行迅速,再飞回来,与儿女相见,细述前事,并说途中还看见畹秋正受报应,向天跪祷,悲悔自捶,看去伤心已极。于是真相大白,萧逸空自悔恨,已经无及。想起绝好的一个快乐美满家庭,几乎被畹秋害得人亡家败,奇冤至惨,不禁咬牙切齿,痛恨入骨。本心想去寻她理论,借为二娘伸冤,明正其罪。一则爱妻再三叮嘱儿女,此仇不可妄报,只得任其自毙;二则自己虽为村主,掌着生杀大权,毕竟入山以来已历三世,村中未曾重责过一人。畹秋多不好,终是至亲,况且门衰祚薄,只有一女,又误杀亲夫,身遭惨祸,良心上日受痛苦,已经受报;倘再当众宣扬其罪,畹秋性情高傲,必不求生;乃女瑶仙颇有母风,去之则此女无罪,留之则必招报仇,灾难更无已时。想来想去,还是从了爱妻之言,隐忍不发,最为上策。萧元已死不说,连魏氏都因投鼠忌器而止。

盘算一会儿,半夜往后面打盹歇息的佣人俱都起身,端了洗漱水和两碗新年吃食,来请萧逸用罢更衣,好去宗祠祭祖团拜。萧逸哪有心肠进食,只洗漱了一番,便去更衣。倒是三小兄妹,母子相逢,有了指望,别时虽然落泪,过后全都收拾起了伤心,兴高采烈,屈指计算母亲再来之日和自己将来修仙学道的事。见早点端来,正值腹饥,一人端了一碗莲子羹吃罢,又喊要吃煮米粉,拿水豆鼓、兜兜卤菜来下米粉。萧逸匆匆换好衣帽走出,萧珍忙喊:“爸爸,天气冷,爸不吃甜的,这米粉蒸得光滑,是拿肥母鸡汤煮的,有笋炒肉丝做臊子,放些菠菜,又用新开坛的水豆鼓、兜兜卤菜来下,真比哪回都好吃,爹怎不趁热吃一大碗再走?”

萧逸还未答言,忽听峰下有人急行踏雪,上了平台。接着一阵女人脚步细碎之音,走近房外,门帘启处,纵进一人,指着萧逸说得两个“你”字,就门侧春凳上一坐,喘息不已。萧逸一看,正是畹秋,不由怒从心起,想了想,权且忍住。一看佣人尚在房内,忙借故将她支出,问道:“崔表嫂,怎会这时来此?甚事这样急法?”畹秋匆匆走进,没看出萧逸脸色业已大变,见他正穿祭神衣服,在扣纽襻,镇静如常,事出意外,心想:“还好遮饰。”不禁又想了一种说法,答道:“大哥,你可知道表嫂尚在人间么?”萧逸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小兄妹三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俱都停了筷子,暗中握拳咬牙,作势待发。畹秋连日悲悔过度,神志已昏,也是死催的,该当自取其辱。萧逸的心意既未猜透,又因他小兄妹怀抱中看他们长大,仍当做小孩看待,忘了他家传本领,仍接着往下说道:“不但表嫂健在,连她那位过继的表弟,也同在一起呢。”萧逸父子闻言,怒已不可遏止。畹秋全神却只贯注一人,仍然未觉,见他面有怒容,错认作勾起前恨,又信了欧阳霜决不与丈夫相见的话,不知机密尽泄,暗幸得计,仍冷笑道:“我先也不知她回来。只因我家使女见你从我门外亡命跑过,我知你有病,不甚放心,想来看看。走近峰前,忽想起大除夕里,怎好往人家去?回身走不几步,便见林内两条人影一闪,一个好似她那姓吴的兄弟。当时还没看清,便被他躲去。我想他怎会回来的?想追去看时,女的业已现身,正是表嫂,将我拦住,不许入林。我说你想她得很,好好请她回来。谁知她倒生了气,说是与你恩断义绝,永无重圆之日。我问她:‘那样你又回来作甚?’几句话一不投机,便动了手。可怜我丧病余生,哪打得过她这样在外苦练多年,回来找事的人啊!还算饶我,已经被她打倒,未下毒手,只痛骂了几句,便追她兄弟去了。他们既然一同回来,又这样隐隐藏藏,不肯和你见面,这是什么心思呢?天下事难说,我既知道,也不管你新年忌讳不忌讳,特地来说一声,好叫你留点神。”

萧逸怒火内蕴,听畹秋语无伦次,心想:“人既归来,事已败露,不比当初一死一走,无法对证,仍用这等巧语中伤,有何用处?”方怪她这人愚不至此,旁边三小兄妹早已按捺不住。萧珍刚才立起,萧琏、萧璇早先从座上悄悄溜下,一齐喝道:“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翻精婆!你害我娘跟舅舅和雷二娘的命,今天也要你的命!”声到人到,萧珍人大手快,手起一掌,打向畹秋脸上。同时萧琏平地纵起,双手紧勒畹秋头颈,两膝盖连脚尖用足全力,照定背上,乱打乱踢。萧璇更狠,见畹秋挨了哥哥一巴掌,起身用右手抵挡,头颈又吃妹妹束住,恐她回左手去抓,伸手照准畹秋脉门,用力一斫。跟着纵身,一头向胸前猛顶上去,嘭的一声,顶个正准。三人年纪虽小,个个力大,手疾眼快。畹秋骤不及防,身刚站起,猛觉颈间似受铁箍,气闭不出。接着腰背连中几下,奇痛,手被打麻,胸前再受一顶,休说招架不及,哪里还存身得住,立被撞倒。身方一歪,萧珍恶狠狠上去,照准腿弯,又是一脚。畹秋气透不过,连“哎呀”一声也未喊出,横倒地上。萧逸见状大惊,连声喝止。萧珍虽然忿忿而住,两个小的却报仇心切,竟立志拼命,置若罔闻,拉解不开。

萧逸见畹秋被束住要害,两眼翻白,无力抗拒,小孩心狠,久必毙命,又恐伤爱子,不忍强解,喝道:“不听我话,也不听你妈话么?再如这样,看你妈肯再回来才怪!”这几句话,真比圣旨还灵,两小立时纵开,同了萧珍,齐指畹秋大骂。萧逸连喝了好几声,方行停止。畹秋忿怒已极,略住喘息,指着萧逸骂道:“你纵子行凶,少时祠堂碰头,再凭诸位长老,和你评理!”萧逸冷笑一声道:“你莫忙走,我还有话问呢。”

萧珍兄妹母仇在念,恨不能生裂畹秋,才称心意,虽被父亲喝住,兀自忿怒填膺,不能自已。一听不让她走,早一同抢上前去,摆开招势,把门一拦。萧珍首先喝道:“我爹爹不准你走,敢动一步,今天替我妈报仇,要你的命!”畹秋挨打时,虽然有些惊疑,因萧逸没有露出口风,打她的又是三个小孩,怒火头上,竟忘了东窗事发。耳听萧逸唤住,并未答理,只冷笑了一声,还欲反唇相讥,仍自走去。及被萧珍兄妹一拦,方听出口气不对。又见三个小孩都在摩拳擦掌,怒眼圆睁,似欲拼命之状,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适才吃过苦头,哪里还敢逞强,当时气馁心虚,刚往后退几步,又听萧珍戟指怒喝道:“爹爹快问她为何要害妈妈和雷二娘?到底与她有何仇恨,要下那样狠心毒手?”这两句话一出口,畹秋心里叫苦不迭,暗忖:“以前之事,算是欧阳霜这贱婢自己回来说的。二娘之死,人不知,鬼不觉,况又过了好些天,他父子如何知晓?”自从文和死后,畹秋终日悔恨哀痛,精神体力受创太重,人已失常,再一着这样大的急,猛觉头晕眼花,立脚不住。还算为人机智,瞥见身侧有一春凳,连忙装作气忿,就势坐下。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今日如若辩白不清,萧逸的地位为人,和他平日夫妻恩爱之厚,不特自己转眼身败名裂,连那年纪轻轻的爱女,也难在此立足。念头转罢,偷眼一看,萧逸目闪威光,怒容满面,正在注视自己。忙把心神勉强镇静,脸上仍装出忿怒的神气,向萧逸道:“你纵子行凶,全不管教。我从来没有做过错事,有甚话问,只管请说。”

萧逸见她仍装作无事人一般,越发气忿,忍怒说道:“珍儿的话,你没听见么?”畹秋也怒道:“我又不是聋子,怎会听不见?你问的也是这几句无知乳臭小儿话么?她死与我什么相干,问我作甚?有什么话,少时祠堂凭众位长老尊亲再谈好了,此时恕不奉答。”萧珍兄妹闻言,怒冲冲又要上前动手。萧逸再三喝止,指着畹秋道:“你休以为阴险狡诈,诡计慎秘,你做的事,又是支使党羽出面,自己只在暗中运筹,连句坏话都没向我说过,可以强辩。须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害人适以福人,结果反倒害了自己。前些日刚把二娘害死,报应便已临头。你以为死无对证,殊不知做你对证的,就是那已死的人。事到如今,还在欺我。我一时中你奸计,伤了夫妻情爱,霜妹不肯和我相见。你又再使阴谋离间,血口喷人。霜妹不论是否真与鸿弟同来,你既见着她,可知她在被屈含冤,写下遗书,交于二娘,前往竹园自尽之时,得遇仙人垂救,带往仙山,如今精通道法,事尽前知,飞行绝迹,无异真仙了么?适才她归视儿女,虽计前嫌,不允我与她相见,但她所受奇冤及你与萧元夫妻三人种种倒行逆施,阴谋诡计,俱已完全败露。

“我们原是至亲,素无冤仇。就说婚姻之事,各有前缘。霜妹彼时寄人篱下,她自认身世寒微孤苦,日受你的磨折欺凌。她虽然真心相许,一往情深,见面时始终发情止礼。因怕受你闲气,独存世俗门第之见,不敢期望,从没对我吐露情愫。我因敬她爱她,执意非她不娶,事由我主,与她何干?谁知你破坏不成,转而匿怨相交,阳奉阴违,多年处心积虑,誓欲置之死地。她为人忠厚,遂陷入罗网。如非仙师怜救,几乎害得她夫子离散,身遭屈死,犹含不白之奇冤。这些话,在你饰词强辩,必道是她归来巧语,我听了她一面之词。须知我糊涂中计,也只一时。雷二娘因受你挟制,被你骗去遗书,做了亏心之事,近年来日受天良责备,望空咄咄,神魂颠倒,死前已在神前自吐供状,道出阴谋,被我亲耳听去。彼时不知霜妹存亡,正待晚来设祭之后,背人细询详情,便被你赶来将她勒死。在你以为装作鬼迷,死后高吊,设计巧毒,却忘了做贼心虚。二娘殓时,左足袜子已脱,所穿之鞋也不知去向。我那晚为了子女日后无人照料,心情烦躁,又因男女之嫌,更兼死状甚惨,不曾近前加细查看,几乎又被你的奸谋瞒过。文和、萧元相次一死,你我这样至亲,村中尽有良医,萧元不说,你夫妻往日何等恩爱,竟会事前毫无闻知,随后探问,也没有延医诊治,突然病终。你又是那等悔恨,现于辞色,诸多可疑。因事太巧,无意中询问安殓二娘的女婢,说起前事。如今旧鞋尚在,落的一只,曾往园内吊尸一带发掘未见。我估量必是你们勒死她时,匆匆拖往大竹之下,遗落雪地,后来雪大盖没。等过几日,天晴雪化,鞋一发现,便可断定八九。彼时再集村众,我自做原告,推出长老拷问魏氏。那贱人虽然凶狠刁毒,却不如你机智性傲,决易吐实。昔日霜妹旧鞋,本命她弃入江中,她夫妇恩将仇报,承你意旨,却借以为谋害栽赃之计。只可恨我当日眼睛心昏,忘却你平日既称和霜妹情如手足,她如有甚过失,纵不明加规劝,也应代为隐瞒。

“况且你和魏氏气味迥异,人品悬差,同是妇女,如有背人的话,尽可室内密谈,何须跑到林内挨近人行路旁,鬼鬼祟祟,交头接耳?再者,那天又是你的生日,客未散尽,别人家事,却要主人如此着急,背客出外私谈。分明有心陷害,知我归途必由之路,故露身形,引我生疑,好来上套。等我疑念已深,再把旧鞋之事发作,我又鬼蒙了心,为爱之过深,遂操之太切。只顾发怒,全没想到鸿弟所居,是我过去的书房,连他峰上旧居,均我夫妻亲手布置。来时身无长物,衣被均属新置,几曾见那口箱子,到底先存何处,有无转手,何人送还,打开也未?如真是个私情表记,怎敢放在开箱即见的明显入目之处,取时也不留意?被我发现,他还如未觉,还在房中相助牵纸磨墨?还有你既然索他的窗课,开时势必目注箱内,才是常理。你和元贼都把眼看别处,到手又只匆匆一看,便即放下。你已知他做那禽兽之事,还执意要看他的窗课作甚?在在均是疑窦。可恨我身同鬼迷,均未思索考查,反幸你二人没有觉察此事,勉强代写完春联。等你二人功成归去,便去房中,与霜妹拼命。可怜她姊弟做梦也不知道有狗男女日夕伺侧陷害。平日人又爱好高,只为回来时一念之差,误中奸计,不和村人招呼,便把鸿弟带来,恐外姓人入村,违了村规,不能收容,假说同宗骨肉。事后怕我埋怨,又未明说,日久不好意思改口,我问时又一次比一次负气。她虽如此,万想不到我会上了人家圈套,以为夫妻恩爱,似此小事,不肯输口。这一倔强,致我疑念更深,正在怒火头上,适逢鸿弟进来,她更不合救护情切,只顾防我毒手伤害,却忘了增加自己不利。这固是她有此仙缘,才有这场几乎身死名辱的无妄之灾,否则岂不被你们这三个狼心狗肺的狗男女害得冤沉海底?

“她失踪之日,我原算计必有遗言遗书。又因平日二娘为人忠厚善良,过于信任,不知她受了你的挟制。照我所说,哪一样都是你们破绽,我竟该死,糊涂已极,迟至二娘死的那天起,才行逐渐省悟。照你三人这等行为,本应会集村人,当众审讯,明正其罪,一一用酷刑处死,始足蔽辜。我因霜妹再三告诫珍儿,令转告我,说你三人害之适以福之,不有当初,哪有今日。况你三人,一个身为鬼戮,中途暴毙;一个也终于不膺显戮,必受冥诛;你系主谋,遭报更重,不特害人未成,反倒成全了人家,尤其是误杀亲夫,躬被弑夫之恶。当你所害对头成仙归来,夫妻子女完聚之日,正是你离鸾寡鹄,奸谋败露之日。你又平素好强,从未受人褒贬,轻为人下,一旦内疚神明,外惭清议,日受良心责备,冤魂牵缠,人间大恶至惨,集于一身。两两相形,情何以堪?这等使你自作自受,长年消受人间生不如死的苦痛,不报之报,岂不比报还强?

“我又念在文和表哥是忠厚好人,至情所钟,却娶了你这样一个奸恶之妇,方在盛年,竟遭横死;姑母又门衰祚薄,崔、黄两家,只有瑶仙一女。我如将你正了村规,瑶仙必难在此立足。她小小年纪出山,前途何堪设想?因此留你一命,自受活罪。我不往祠堂凭诸长老向你理论,你还敢大言不惭。休说人证齐全,你赖不掉;单把文和开棺验尸,治你弑夫之罪,试问还有路无有?趁早回去,从此休来见我,安安分分,静候冤魂索命,以待冥诛,免得把你女儿也带累得同遭惨报。那魏氏贱妇,我原也饶她不得,因遵霜妹之语,又念她那两子尚属美质,覆巢之下,难得完卵,为存二房宗嗣,她又没亲手杀人,受害者业已获福,天理虽所难容,我这里却从未减。你只告诉她,莫再见我好了。话已说完,从此情断义绝。我命珍儿们手下留情,不来伤你,急速去吧。”

萧逸蓄忿太深,悔恨切骨,这一席话,说得丝毫不留余地。说到中间,虽见畹秋面容惨变,体战身摇,仍一口气把话说完。畹秋自持机智,敢于隐恶。当晚原因守墓仆人见村主突去突来,言语失次,又听他思妻成病,以为两家至戚至好,连夜前往报信讨好。畹秋心中有病,老大不安,赶来探看。行至中途,忽想起天光过子,已交新正元日,丧服未除,怎好到人家去?正要回转,恰好欧阳霜为奉师命,在村中访查一事,见畹秋雪中急行,故意老远按落剑光,步行上前相见。欧阳霜被仙人救去一节,连萧逸都是疑信参半,畹秋自更不知就里。但因欧阳霜死后,村人曾遍搜全村,连全村数十里周围深山穷谷之中,无一处不搜索到,直到雪晴多日,并未发现尸首和半点痕迹。那几日雪势虽大,欧阳姊弟俱有一身好武功,难保不在临死以前借命,想起兄弟出走未久,或者没有走远,忽然变计,回到厨房内取些吃食,连夜追踪欧阳鸿逃出山去。姊弟二人途中巧遇,一同逃往他乡,等到子女长大,再行回村报复前仇。村人尽管穷搜,一则村外山深险僻,未必能真搜索到,没有遗漏之处。二则二人成心逃亡,若被人在一处寻回,岂不更为自己坐实了奸情?即使遇上,也是望影而逃,见人先躲,如何能寻得到?心总料她尚在人间,没有葬身雪里。复令萧元夫妻又借采办为名,顺便前往她的故乡,加细查访,虽然她姊弟二人依然一个未归,毫无音信,始终疑念未释。只恨出事那晚,略微疏忽,只顾叮嘱雷二娘,诈出遗书,料她此去必死,防被看出生变,没有暗地跟踪探看。后来几次想要向二娘盘问底细:欧阳霜走前除托孤外,可有甚别的言语举动?带甚东西在身上无有?走的那晚,可曾索要食物?厨房内又曾少什么吃食?谁知雷二娘当时虽受了挟制,面上常带着后悔神气,不容发问,见面至多假意寒暄两句,即行避去,后来更是避若蛇蝎,至死未得盘问,心里老是一块病,一见欧阳霜跑来,便知平日所料一点不差,并没疑她鬼魂出现。忙把心神镇静,不等开口,故作失惊,问道:“霜妹,你这些年到哪里去了?你真狠心,没的把我们几个人想死。可曾见过萧表哥么?”

欧阳霜毕竟心直计快,虽然安心要戏弄她一番,一听提到萧逸,不由触动旧恨,忿然作色道:“我自回来看我那三个苦命儿女,可曾被一些狗男女谋害死,见这狠心狠肠的薄幸人作甚?不遇见你,我已走去,他是今生今世休想和我对面的了。”畹秋听她不肯再和丈夫见面,正中心意,念头一转,又生诡计,假装笑劝道:“想当初也是表哥一时多疑误会,霜妹走后,他先向我说起许多不中听的话。只我一人信得过你,知道决无此理,再三替你辩白。偏生你和令弟又忒心急,这等关系一生名节的大事,就是负气,也该弄清白了再说;不该夫妻略一口解,立即先后出走。我又是不知一点信息,等到得信,已无法挽救了。这一走,更添了表哥的疑念。但经我再三分说,如今疑虽未释,他夫妻感情仍还是重的,平日谈起来,还是真想念你呢!不是我说,彼时叫鸿弟走,已是大错;自己再跟着一走,更闹得有口难分。真是糊涂冒失已极。我和你至亲姊妹,情逾骨肉,无话不说,你现在何处安身?鸿弟可在一处?表哥既不肯见,又作何打算呢?难道自己丈夫,还想报仇雪忿么?”

欧阳霜听出她还要乘机离间,依然行所无事,分明自恃阴谋周密,把人视若木偶,可以任意摆布,由不得气往上撞,再也忍耐不住,把起初想下许多明知故诘的话全数忘掉,劈口答道:“我那对头处心积虑,千方百计要害死我不算,还要玷辱我的名节,性命都是白捡的,能有今日,更是因祸得福,出于天佑了。几个狗男女害人不成,反倒福人,并且已经各有报应,照样身被恶名,早晚谁也难逃人诛鬼戮,也不屑污我宝剑。那薄幸人本是受了奸人愚弄,这些年来身心交瘁,悲悔交集,我又终身不再与他相见,也够他受的了,我何犯着要报复谁来?常言道:‘暗室亏心,神目如电。’自恃奸巧,害人终于害己。今日见你,不过多谢你用尽心机,成全了我,递个招呼,奉劝几句,并讨还我一件东西罢了。”

畹秋哪知欧阳霜厉害,今非昔比。听她猪男狗女不住乱骂,所说的话又句句刺耳刺心,实也忍耐不住。猛想起昔日所留遗书,虽未明说出自己,却说那绣鞋是魏氏拿去投入江中,如何会在兄弟箱中发现?仇人罗网周密,叫萧逸等她死后,连日夜半,往萧元夫妻窗下偷听,必能听出破绽。又说主谋害她的,是当年想嫁萧逸之人,多年来匿怨相交,自己不察,中了暗算等语。当时还笑她人已死了,还不明说主谋人的姓名,打这哑谜作甚?可是看她信中之意,分明已料定自己害她。因为萧逸刚愎自恃,受惑已深,口说无用,才拼却一死,坚其信心。今既生还回来,想必不假。难得雪夜无人,正好出其不意,将她打死,拖往后崖隐僻之处,再唤女儿相助,缒向村外,永除后患。想到这里,耳听欧阳霜口风逐渐露骨,愈发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冷笑道:“我好心好意念在姊妹情分,为你设想,你怎不知好歹?我拿过你什么东西?谁是狗男女?”随说,暗将潜力运足,装作质问,身往前凑。欧阳霜也不理她,冷笑答道:“我讨还的,便是那狗男女强迫雷二娘骗去的那一封信。这个狗男女便是那寡廉鲜耻,夺夫不成,暗用毒计,主谋害人,生就一副狼心狗肺的贱婢你!”

更新于:4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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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缭子》《尉缭子》是战国尉缭撰兵书。《尉缭子》是中国古代的一部重要的兵书,中国古典军事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过去疑古派一直认为《尉缭子》是伪书,《尉缭子》也被长时期的冷落,自1972年银雀山汉墓出土文献证明 《尉缭子》并非伪书。《尉缭子》一书,对......

  • 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

    《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金圣叹腰斩《水浒传》是人们耳熟能详的说法,自从金圣叹推出他的贯华堂本《水浒传》后,有近两百年人们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百回和一百二十回本的《水浒传》。自郑振铎们挖掘出所谓全本《水浒传》后,金圣叹的七十回本《水浒传》又很少有人见到其庐山真面目了。那......

    施耐庵 · 著
  • 搜神记

    《搜神记》《搜神记》是一部记录古代民间传说中神奇怪异故事的小说集,作者是东晋的史学家干宝。原本《搜神记》已散,今本系后人缀辑增益而成,20卷,共有大小故事454个。主角有鬼,也有妖怪和神仙,杂糅佛道,所记多为神灵怪异之事,也有一部分属于民间传说。《搜......

    干宝 · 著
  • 汉宫二十八朝演义

    《汉宫二十八朝演义》《汉宫二十八朝演义》是2010年1月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出版的图书,作者是徐哲身。本书以宫廷为中心,以帝王后妃之间的爱恨情仇、朝臣阉竖之间的纠葛争斗为主线,旁涉广取,把当朝重要史事都引入其中。......

  • 喻世明言

    《喻世明言》《喻世明言》,原名《古今小说》,明代刊行的短篇白话小说集。它同《喻世通言》、《醒世恒言》一起,合称“三言”,是冯梦龙编纂的宋元明话本小说总集,历来被誉为中国古典短篇小说的宝库。 《喻世明言》有作品40篇,包括三部分:一是宋元说话人的话本,二......

    冯梦龙 · 著
  • 碧鸡漫志(王灼)

    《碧鸡漫志(王灼)》《碧鸡漫志》是南宋王灼所著的词曲评论笔记 。共五卷。为王灼晚年之作。内容首述古初至唐宋声歌递变之由,次列凉州、伊州等28曲,追述其得名之由来,与渐变宋词之沿革过程。论词推崇豪放,认为苏轼的词“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但也......

  • 花月痕

    《花月痕》《花月痕》,清朝小说,作者是魏秀仁,这本书是我国第一部以妓女为主要人物的长篇言情小说。主要讲述了韩荷生、韦痴珠与青楼女子杜采秋、刘秋痕的爱情故事。......

    魏秀仁 · 著
  • 丹阳记

    《丹阳记》《丹阳记》,南朝地志。宋山谦之纂。南京自东吴建都,其名已著。当时有无专门记述,已无从考证。而今能够考见最早的南京方志,则是南朝刘宋时山谦之编纂的《丹阳记》。书中所称的丹阳,指的是当时的丹阳郡。刘宋时丹阳郡辖九县,大多属今南京市地域。......

    山谦之 · 著
  • 剪灯新话

    《剪灯新话》剪灯新话-瞿佑《剪灯新话》,明代文言短篇小说,中国十大禁书之一,作者是瞿佑。最早在洪武十一年编订成帙,以抄本流行。元末明初的社会大动荡,摧残、扭曲着社会中、下层男女的情欲生活。此书为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禁毁小说,除摹书普罗男女的畸变离奇隐秘外,其人鬼相恋,“交合之事,一如人间”,亦成为遭禁主要原因之一。作者自己都坦陈

    瞿佑 · 著
  • 诸子辨

    《诸子辨》《诸子辨》一称《龙门子》,是明宋濂撰辨伪书。一卷。......

    宋濂 · 著
  • 红楼春梦

    《红楼春梦》本书为《红楼梦》诸多续书中格调最为低下的一种。语言淫秽,情节以《红楼梦》中人物为主,但时有色情场面出现,对于少年男女间两性关系,远较《红楼梦》更为直露,一经刊出,不仅立遭禁毁,即连大批推崇《红楼梦》的文人学士,亦同声讨伐攻讦,成为一时盛事。......

    郭则 · 著
  • 雨花香

    《雨花香》《雨花香》是清代石成金著小说,孤本,现藏于上海图书馆。小说中的因果报应思想大多能强烈地拨动读者的心弦。在作者描写的那些所谓“善报”的典型事件和人物中,他倾注了满腔的热情,给予赞扬,以此“榜式”呼吁世人效法;在作者描写的那些所谓“恶报”的典型......

    石成金 · 著
  • 玉楼春

    《玉楼春》《玉楼春》是清代龙邱白云道人编辑白话长篇世情小说。一名《觉世姻缘玉楼春》。十二回,一作四卷二十四回。成书于清初。......

    白云道人 · 著
  • 唐传奇

    《唐传奇》《唐代传奇》是唐代文言短篇小说,内容多传述奇闻异事,后人称为唐人传奇,或称唐传奇。唐传奇在经过发轫期的准备,兴盛期之后,终于在晚唐时期开始衰落。......

    多人 · 著
  • 百花野史

    《百花野史》《百花野史》又称《百花魁》,初醒斋藏板。一笑主人生平无考。此书现有孤刻本,藏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因绝大部分采自《欢喜冤家》,故可据以作校。此部份文字,乃抄自《欢喜冤家》,连人名都没更动。比较其他改编自《欢喜冤家》的小说,此书改动最少......

    一笑主人 · 著
  • 八美图

    《八美图》《八美图》,全称《玉楼春桃花扇八美图》全书三十二回,清代刊本,书署“佚名”,描写宋代杭州人柳树春经历的悲欢离合故事,特别是书中的八位美女形象,叛逆反抗,不屈不挠,尤为感人至深。由于书中所写多男女情事,且又写出女性的反叛之举,故被视为“大逆不......

  • 止学

    《止学》《止学》,是一部湮没久远的关于胜败荣辱的绝学,作者王通,号文中子,隋朝大儒,史书中关于他的文字不多,但他门下的弟子则有大名鼎鼎的唐太宗开国时的一批元勋魏征、李靖、徐世勣、房玄龄等等,所以他对于开创唐代文化思想来说可谓功绩卓绝,此著作是以道家......

    王通 · 著
  • 红楼圆梦

    《红楼圆梦》《红楼圆梦》是清代白话长篇世情小说,又名《圆梦传》《金陵十二钗后传》《十二钗传红楼圆梦》, 三十一回,成书于清嘉庆年间。书接续《红楼梦》第一百二十回。略谓贾政自葬母北还,虽升任京堂,无奈家中总入不敷出。宝钗以节俭为名将府中仆婢逐渐遣散。芳官......

    梦梦先生 · 著
  • 再生缘

    《再生缘》《再生缘》,清朝中叶“弹词”作品,杭州女诗人陈端生著。讲述了元成宗时尚书之女孟丽君与都督之子皇甫少华的悲欢离合的悲剧故事。原作共17卷,近60万字,仍未完成,续本中流传较广的为杭州女诗人梁德绳与其夫许宗彦所续成的3卷,但艺术性不及原著。《再......

    陈端生 · 著
  • 金瓶梅

    《金瓶梅》《金瓶梅》,中国明代长篇白话世情小说,一般认为是中国第一部文人独立创作的章回体长篇小说。其成书时间大约在明代隆庆至万历年间,作者署名兰陵笑笑生。《金瓶梅》书名由书中三个女主人公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名字中各取一字合成。小说题材由《水浒传》中......

    兰陵笑笑生 · 著
  • 桃花扇

    《桃花扇》本书非孔尚任《桃花扇》传奇剧本,而是后人根据相关剧情编写的小说作品。......

  • 红楼幻梦

    《红楼幻梦》《红楼幻梦》是清代白话长篇世情小说,一名《幻梦奇缘》,二十四回,不题撰人。据序知作者为“花月痴人”,其姓名及生平均不详。成书干清道光年间。该书主要是大团圆的结局。最后,宝玉考取了状元,贾家富贵腾达如初。宝玉有宝钗、黛玉两位妻子外,又娶晴雯、......

    花月痴人 · 著
  • 汉杂事秘辛

    《汉杂事秘辛》杂事秘辛 《杂事秘辛》,汉无名氏撰。书叙汉桓帝懿德皇后被选入宫及册封之事。其中吴姁单独审视女莹一段,对女莹的身体发肤私处刻画细腻入微,风光淫艳,匪夷所思。明杨慎称得于安宁土知州董氏,沈德符认为是杨慎伪作。书中与史实舛谬处,明胡震亨、姚士粦二......

  • 好逑传

    《好逑传》《好逑传》又名《侠义风月传》,坊本亦名《第二才子好逑传》。创作于明清二代,流行于清代,具体成书时间不详。撰者不署,编次者署名“名教中人”。全书共计4卷18回,以大名府秀才铁中玉和水冰心的爱情为主线,讲述了两人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同时严守礼教......

    名教中人 · 著
  • 起世经

    《起世经》《起世经》,又称《起世因本经》,为佛陀解说宇宙形成、发展、组织和灭亡的经书。凡十卷。隋代阇那崛多译。收于大正藏第一册。其内容叙述世界之组织、状态、起源、成坏等过程。分阎浮洲品、郁单越洲品、转轮圣王品、地狱品、诸龙金翅鸟品、阿修罗品、四天王品......

    阇那崛多 · 著
  • 章台柳

    《章台柳》《章台柳》是清代佚名著白话长篇才子佳人小说,成书于清道光年间。情节本唐代许尧佐传奇小说《柳氏传》。叙述:唐天宝间秀才韩翊流寓京师,与李王孙交为莫逆。李蓄妓柳氏,人称“章台柳”。韩柳二人互相爱慕,李遂将万贯家资与柳氏悉赠韩翊,自己前往华山学道......

  • 无能子

    《无能子》无能子 ,唐朝末年道家学派人物。作者非道士,其书亦极少直接涉及道教内容。其姓名、籍贯、生平皆不详,只有“无能子”别号流传在世。 '据传说他自少年就博学寡欲,擅长于哲学思辨,以授徒讲学为生。后来为了躲避黄巢 起义战火,漂泊四海,生活艰难。光......

    无能子 · 著
  • 金谷怀春

    《金谷怀春》《金谷怀春》是一部写爱情的小说,又名《怀春雅集》、《融春集》。作者不详何人,但见《百川书志》注为“国朝三山凤池卢民表著,又称秋月著”。欣欣子在《金瓶梅词话》序中说是“前代骚人”卢梅湖著。此书大约产生于明中叶成化年间,在小说戏曲史上有着重......

    楚江仙隐石公 · 著
  • 醋葫芦

    《醋葫芦》《醋葫芦》,明代醉心西湖心月主人著长篇小说,中国古代十大禁书之一,四卷二十回。这是一部写人物的小说,它用夸张和幽默的笔法写都氏之妒,成珪的惧内,生动有趣。但是它未把人物简单化,都氏对翠苔凶狠、残醋,对成珪严厉粗暴,但对熊二娘却十分疼爱,也写......

    醉心西湖心月主人 · 著
  • 人间乐

    《人间乐》《人间乐》是天花藏主人著白话长篇才子佳人小说,全称《新镌批评绣像锦传芳人间乐》。十八回。成书于清初。故事大意是:居掌珠自幼男装,以才美动京师,其父为了拒绝来冢宰议婚,辞官返松江。来冢宰欲以女妻嘉兴才子许绣虎,许逃走。许绣虎在苏州与男装的居掌......

    天花藏主人 · 著
  • 三续金瓶梅

    《三续金瓶梅》《三续金瓶梅》是清代讷音居士编辑的白话长篇世情小说,一名《小补奇酸志》《小奇酸志》。八卷四十回,成书于清道光元年(1821)。“三续”叙写西门庆死去七年后,还阳复活,又活到五十岁这几年的家庭生活与官场经历。西门庆阳魂入壳,复旧如初,重整家园......

    讷音居士 · 著
  • 民国演义

    《民国演义》《民国演义》为蔡东藩所著《中国历代通俗演义》之一。比较详细地记述了辛亥革命、孙中山下野、袁世凯称帝、蔡锷讨袁、张勋复辟、五四运动、孙中山改组国民党等等重大历史事件的始末。......

    蔡东藩 · 著
  • 禅真后史(五十三回本)

    《禅真后史(五十三回本)》《禅真后史》全称《新镌批评出像通俗演义禅真后史》,是明代方汝浩著长篇小说,共六十回(清末删节本共五十三回)。成书于明末。小说描写唐太宗二十三年(649年),饥馑流离,盗贼四起。唐太宗听了李太史的话,令叶法师发檄祈请,十分恳切,于是有真人降生......

    方汝浩 · 著
  • 反唐演义传

    《反唐演义传》《反唐演义传》的故事讲的是:唐时薛仁贵之子薛丁山为奸臣张台(张士贵之子)所害,全家抄斩。薛丁山的长子薛勇、次子薛猛囿于封建道德,并斩于市。而薛丁山的三子薛刚,为人性格坚强,不肯屈服,三祭铁丘坟,保驾庐陵王李显,终于起兵反唐,报了血海深仇使正义......

  • 清史演义

    《清史演义》《清史演义》是蔡东藩所著《历代通俗演义》之一,共有一百回,起于满清之源起,终于宣统帝逊位,凡294年。满清入关后,成为继蒙古人之后的第二个外来政权,中历所谓的康雍乾盛世,近代中国版图大致确定。......

    蔡东藩 · 著
  • 五代史演义

    《五代史演义》《五代史演义》共有六十回,起于朱全忠建立后梁,终于赵匡胤代周建立宋朝。这个时代局势纷乱,军阀轻易称帝。朱全忠建立了后梁政权,却被另一个藩镇军阀李存勖击败,后者成立了后唐政权。儿皇帝石敬瑭依靠契丹建立后晋政权,而政权却亡于契丹。后汉的刘知远逐......

    蔡东藩 · 著
  • 彭公案

    《彭公案》《彭公案》是清末长篇公案小说,作者贪梦道人。“彭公”指的是清朝康熙年间的循吏彭鹏。全书共341回。书中大部份情节实属虚构,描述了彭公在江湖豪侠的帮助下,如何惩治贪官恶霸、绿林草寇的故事。塑造了李七侯、黄三太、杨香武、欧阳德一批侠义之士的形象......

    贪梦道人 · 著
  • 东游记

    《东游记》《东游记》,又名《上洞八仙传》、《八仙出处东游记》,共二卷五十六回。作者为明代吴元泰。内容为八仙的神话传说,记叙铁拐李、汉钟离、吕洞宾、张果老、蓝采和、何仙姑、韩湘子、曹国舅八位神仙修炼得道的过程。龙太子摩揭夺走蓝采和的玉版,于是八仙和龙王......

    吴元泰 · 著
  • 杂阿含经

    《杂阿含经》《杂阿含经》原名《相应阿含》,是原始佛教基本经典,是“四部阿含”之一。后世传诵中,误将《杂部》(南传佛教《小部》,诸经篇幅短小,事多杂碎,故名)之名称,覆译于《相应阿含》,故名《杂阿含经》。......

    求那跋陀罗 · 著
  • 凤凰池

    《凤凰池》《凤凰池》是清代刘璋编白话长篇才子佳人小说。全称《凤凰池续四才子书》,一名《续四才子书》,又名《才子奇缘》,题“烟霞散人编”,成书于清康熙中后期。《凤凰池》写了云剑被朝官之子陷害,更名改姓避难远游,与文若霞相知并订下婚约。不久,文家又因权臣......

    烟霞散人 · 著
  • 北游记

    《北游记》《北游记》,又名《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出身志传》、《玄帝出身志传》、《真武大帝传》、《荡魔天尊传》,是明代作家余象斗创作的中篇神魔小说,全文共四卷二十四回。书中主要讲述了真武大帝得道后降妖除魔的神话故事,揭示了当时社会的民俗好尚,也流露出民众对......

    余象斗 · 著
  • 金瓶梅词话万历本

    《金瓶梅词话万历本》《金瓶梅词话》一书是一部古今艳情小说中灿烂的一朵文化奇葩。曾因历史的变迁遭到打击,后因战乱以致流失海外。随着新时代的改革开放,社会的研究需要,港台金瓶梅研究协会从日、英、法、美、德等国家搜集加以整理,才从新得以完善。让这部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

    兰陵笑笑生 · 著
  • 汉宫春色

    《汉宫春色》《汉宫春色》是一部东晋时期佚名编写的艳情小说,作者尚且不明。本书记录汉孝惠张皇后悲凉的一生。着墨于张皇后年幼守寡却坚贞不屈的正直气节体现的同时,又暗讽了汉朝皇宫政治的黑暗纠葛、情欲偷欢、欲望沉浮。可谓以邪写正、以反写正的代表作品。......

  • 红楼复梦

    《红楼复梦》《红楼复梦》是清代陈少海创作的长篇小说,大约成书于清代嘉庆初期。《红楼复梦》接续程高本一百二十回后撰写,主要讲述贾宝玉转世为“祝梦玉”后重聚十二钗的故事。 小说对当时社会现实如边患、世情有所反映,可惜浅尝辄止。......

    陈少海 · 著
  • 剑侠传

    《剑侠传》《剑侠传》,一般认为是明代王世贞所撰,共四卷。它辑录了唐宋时期的三十三篇剑侠小说,是古代文言武侠小说精粹的选本。后来任谓长(任熊)根据此书绘成了三十三剑客图。《剑侠传》所选篇目较为优秀,内容独特,类型单一,说明编辑者对

    王世贞 · 著
  • 龙图公案

    《龙图公案》《龙图公案》是明代短篇公案小说集,又称《龙图神断公案》,书以《新镌全像包孝肃公百家公案演义》为最早,不题撰者。后有《新刻京本通俗演义增像包龙图判百家公案全传》。安遇时编,序

  • 前汉演义

    《前汉演义》蔡东藩长篇历史小说《前汉通俗演义》共选取了一百个著名的历史故事,如同与一百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前汉通俗演义》以演义体小说的笔法使得历史具有强烈的故事性,真实地再现了秦、西汉两朝波澜壮阔的历史......

    蔡东藩 · 著
  • 玉娇梨

    《玉娇梨》《玉娇梨》又名《双美奇缘》,是清初佚名创作的长篇小说。该小说叙写苏友白和太常卿白玄的女儿白红玉,甥女卢梦梨的恋爱故事,为宣扬郎才女貌,功名成就,婚姻美满等俗套之作。《玉娇梨》于1826年在巴黎出版。该书同《平山冷燕》(译本《两个有才学的年青......

    荑获散人 · 著
  • 金石缘

    《金石缘》《金石缘》是清代佚名著白话长篇世情小说,全称《金石缘全传》,八卷二十四回,成书于清嘉庆五年(1800)前。 作品主要通官宦子弟金玉与出身旧家的姑娘石无瑕、出身土富家庭的林爱珠之间的婚姻纠葛及其不同结局,宣扬女子在婚姻问题上应顺天听命、逆来顺......

  • 三刻拍案惊奇

    《三刻拍案惊奇》《三刻拍案惊奇》是明代陆人龙创作的一本拟话本小说。由钱塘陆人龙编撰,陆云龙评点,原名《峥霄馆评定通俗演义型世言》。崇祯五年峥霄馆书坊刊行,八卷四十回,为拟话本小说。《型世言》一书,流传稀少,大概问世十年后,已难见该书。崇祯十六年前后,江南书......

    陆人龙 · 著
  • 九尾狐

    《九尾狐》《九尾狐》作者:(清)梦花馆主著;觉园,秦克标点。清代十大社会谴责小说。《九尾狐》是清末继《九尾龟》之后出现的一部社会谴责小说。与《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著名谴责小说之广泛暴露社会种种丑恶现象有所不同,《九尾狐》谴责的主要对......

    梦花馆主 ·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