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奥古斯特倒很少妨碍他们。自从他参加了里昂的那桩倒霉的生意以后,他更为他的偏头痛症所苦恼了。贝尔特呢,这个月一号晚上,看见她房间里的座钟下一面摆着她的三百法郎的装饰品费用时,她感到十分幸福。虽然她所要求的数目还是被打了折扣,但在她本来已经绝望到认为一个钱也拿不到的情况下,仍然充满了热情的感激,倒在她丈夫的怀抱中了。在这一情况下,丈夫得到了一个温柔之夜,连她的情一人也得不到的那样的温柔之夜。
在这个因为夏季而走空了的极端安静的大楼中,九月一个月便这样过去了。三楼的那些人,都到西班牙海滨浴场去了,这使谷尔先生耸一起肩头表示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意味,这般特殊的人物,对于法国自己的海滨浴场特鲁维尔,居然还感到不够满足!杜维利埃一家人,自从古司达夫放暑假时起,就到他们圣乔治新城的别墅去了。就是若塞朗一家子,也到朋多瓦兹附近一个朋友家去过了十五天,让别人传说他们也是到什么海滨城市去了。这样空虚,住家中这样阒无一人,楼梯上这样的安静,在奥克达夫看来,这是危险一性一最小的时候。他争论,他弄得贝尔特一精一疲力竭,结果在奥古斯特该到里昂去的日子的一个晚上,她只得答应招待他住在她的房间里。但是这一次的约会,结果还是没有成功。因为若塞朗太太前天从外省回来了,她在外面吃了晚饭回家的时候,生气得那么厉害,以致荷尔丹丝不得不愁苦地下楼来找她妹妹上去。幸好拉舍尔把家具已经洗涮好走了,贝尔特才能使青年人从厨房逃走。从此以后,她就以这一次如此受惊为借口,拒绝任何约会。他们还有一个错误,就是没有好好地报酬那个女佣人,因此她帮他们忙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冷淡的态度,仿佛是一个一切都不闻不问、一味尊重主人的丫头一样。只是当太太不断地哭穷的时候,当奥克达夫先生在礼物上未免过于花钱的时候,她的嘴唇闭得越来越紧了。她觉得在这个破房子中做事是倒了霉,太太的情一人来和太太睡觉的时候,连十个苏都不肯给!难道他们以为二十个法郎和一件衣服,就可以把她收买一辈子么?啊!不!他们错了!她自认她的身价还会高一点。从此以后,她表示得不那么和他们表同情了。他们会面时,再也不替他们关门了。她的脾气变坏,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再说,当他们正因为找不到地方拥抱而愤怒,甚至闹到争吵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忙于给别人小费的。整座大楼的沉默现在更甚了,奧克达夫始终想在哪里找一个安全的角落,但到处都碰到谷尔先生在那里侦察那些不正派的行为。谷尔先生只要听见墙有响动,便蹑足潜踪地沿墙侦察,一直为那些怀一孕一妇女的大肚子所苦恼。
宇塞尔太太倒和这个一爱一得想死而又见不着自己的情一妇的小乖乖表同情,她尽量替他出了许多聪明的主意。奥克达夫的情一欲竟发展到这步程度:有一天,他竟想祈求宇塞尔借她的住宅作为幽会场所,无疑的她不会拒绝,但又怕会引起贝尔特的反感,因此他自认为这个计划还是太不谨慎。他也计划过利用萨都南:也许这个疯子会在一间人迹不到的房间里,象一条忠实的狗一样保护他们。只是这个疯子这段时期表现出的是极端怪诞的脾气:他一会对他妹妹的情一人亲一热得叫人感到厌烦,一会他又燃起一种突然的仇恨,以怀疑的目光望着他,表示对他大为不满的样子。人们可以说那是他的嫉妒心发作了,那简直是一种女一性一的、猛烈的、神经质的嫉妒心。尤其是当他早上发现奥克达夫在毕戎太太小玛丽家里笑的时候,他特别表示了有这种嫉妒。事实上是,现在奥克达夫每次过玛丽的门,都要进去一下了。他对玛丽又有了一种他不肯承认的一时冲动的情感,他觉得她有一种独特的风味。他敬一爱一贝尔特,疯狂地需要她。可是在这种需要中,他却生出对另一个女人的无限的柔情,一种在他们发生肉一体关系时都从来没有感到过的那般温柔的一爱一。望望她,一摸一摸一她,打趣她,和她开开玩笑,用一只想重新占有他的情一妇的、因为另有新欢而感到难为情的男子的手,捏一捏她的手,这一切,都使他感到十分愉快。这一天,当萨都南突然看见他吊在玛丽的裙边的时候,这疯子便以准备咬人的狼一般的眼睛威胁他。只有当他看见他忠实地、温柔地呆在贝尔特的身边时,他才饶恕他,才象一只驯服的家畜一样,再来吻他的手指头。
最后,九月一过,到了所有房客纷纷返家的时候,奥克达夫在苦恼的情绪中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恰巧拉舍尔有一个妹妹在外省结婚,请了假回去,而又正是星期二先生到里昂去的一天。这样就很简单,他们可以在女佣人的房间里过夜,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可能想到去那里找他们。贝尔特的自尊心受了伤害,最初她表示一种极端深刻的厌恶,但是他带着眼泪祈求她,他说他在巴黎既然如此痛苦,就打算离开巴黎,他使她心里忐忑不安,他列举了无数的理由,把她麻烦到这步程度,以致她的头脑发昏了,结果也同意了。一切都定妥了:星期二晚上吃过晚饭后,他们到若塞朗家去喝一杯茶,以便遮掩他人的耳目。在座的有特鲁布洛、格兰和巴什拉舅父,到了很晚的时间,杜维利埃也到了,他借口早上有事,有时也回灼一色一街睡觉。奥克达夫假装同这些先生们自一由自在地谈话,随后,午夜的钟声一响,他就溜了。他上楼去关在拉舍尔的房间里,大约一点钟以后,等到全房子的人都入睡时,贝尔特就会到那里来和他幽会。
在楼上,前半个小时的时间,他用来收拾睡觉的地方。为了使青年妇人不致于恶心,他答应她把床单、枕套完全换过,他把他自己的这些东西都带了来。他把床重新铺过,因为笨拙,同时又怕被人听见,所以用去的时间很长。随后,他象特鲁布洛一样,坐在一口箱子上,耐心地等着。女佣人们一个一个地上楼来睡觉了,透过那薄薄的板壁,这些女人们脱一衣服、小一便的声音都听得见。一点钟敲过了,随后是一点一刻,一点半………他开始发起愁来,为什么她要叫人等她呢?至迟不过一点钟左右,她应当离开若塞朗的家呀!回她家去一趟,再从便梯出来,所需要的时间也不过十分钟。当两点钟敲过以后,他便想象到出了乱子了。最后,他终于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他自以为认出她的脚步声来了。他把门打开,以便她可以得到一点亮光。但是有一件叫他吃惊的事,使得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见特鲁布洛在亚岱尔门前,弯着身一子,从锁孔朝里看。他受了这股亮光的惊吓,也站立起来。
“怎么?又碰见你!”大起反感的奥克达夫说。
特鲁布洛笑了起来,在这样夜深的时刻发现奥克达夫在这里,他丝毫不显出惊讶。
“你想想看,”他低声地解释说,“亚岱尔这个蠢家伙,她竟没有把钥匙给我!而这时候,她又到杜维利埃的房子里去找杜维利埃去了……嗳?你遇见什么事?你还不知道杜维利埃在同她睡觉?好极了,我的亲一爱一的。不错,他同他老婆言归于好了,她不时地忍受他一二次,但是她只给他一定的限量,于是他向亚岱尔进攻了……这倒方便,当他回巴黎以后……”
他没有把话说完,便重新降低了声音,然后在齿缝中说:
“不,没有人!这一次他留着她比上一次更久了……这是一个多么没有头脑的女人呀!至少她该把钥匙给我!如果那样,我可以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等她呀!”
他又回到楼上储藏室他躲避的地方去了,并且带着奥克达夫一道去。同时,奥克达夫也需要问问他若塞朗家晚会散了时的情形。但是,特鲁布洛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在房梁下一面,在墨水一般的黑暗中,他又谈起杜维利埃来。是的,这个畜生最初打算要的是玉丽,只是这个女人还相当自一爱一,再说,在那里,在乡下,她有了古司达夫就够了。一个十六岁就堕一落的孩子,当然对她更有好处。至于克勒蔓丝呢,尽管这位高等法官在一旁白流口水,但因为伊波利特的原故,他也不敢动她一动。无疑的,他认为在家庭以外找一个,比较更方便一点。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在什么地方扑到亚岱尔身上去的,很可能是在门背后,在过堂风都吹得到的地方。因为这个愚蠢而肮脏的大姑一娘一,她容忍男人的进攻,和她容忍人家打她的耳光一样,总是挺一直身一子满不在乎的。当然罗,她对这位房东先生,更不敢没有礼貌了。
“一个月以来,若塞朗家星期二的茶会,他没有缺席过一次,”特鲁布洛说,“这对我大有妨碍……必须得我去替他找到克拉丽斯才能够让我们安宁。”
奥克达夫最后问到他晚会结束时的情形。贝尔特在半夜以前就离开她母亲了,态度很安详。无疑的,他到拉舍尔房间里去就可以找到她。但是,特鲁布洛很高兴这一次的会见,再也不肯放他走。
“真愚蠢,叫我等这样久!”他继续说,“要这样,我只好站着睡觉了。我的老板叫我清理财产目录,我的亲一爱一的,我一个星期有三天晚上不能睡觉……如果玉丽在这里,她会给我一个小小的位子。但是杜维利埃只把伊波利特从乡下带了回来,玉丽还留在那边。说到这里,你认识伊波利特么?一个讨厌的大块头,他还同克勒蔓丝发生了关系呢!可是,你瞧,刚才我却看见他溜进了路易丝的房间。路易丝就是那个拾来的、宇塞尔太太想挽救她的灵魂的丑丫头,这是那位‘你要干什么都可以,但不来那个’太太的杰作……她是一个私生子,今年不过十五岁,是在一家门洞下拾到的一个肮脏的包裹,她倒成了那个风一流的瘦鬼的一盘好菜!他带着潮一湿一的手,公牛一般的肩头……我呢,我尽管对一切都满不在乎,但这件事总让我恶心。”
这天晚上特鲁布洛很烦闷,他讲起仁义道德来了。他喃喃地说:
“天呀!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当房东先生和房东太太做了榜样的时候,佣人们当然会有不一良的嗜好了。在法国,肯定地,一切都完蛋了!”
“再见,我要走了。”奥克达夫说。
特鲁布洛还留了他一会儿,他把他敢于进去睡觉的女佣人们的房间一一列举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夏天房子里的人走空了的话……最糟糕的是,所有的女佣人都把自己的房门锁得紧紧的,即使她们到走廊角头去一下,也这样做,她们互相怕对方来偷东西竟到这种程度!他对于丽莎毫无办法,他觉得她的嗜好很寄怪。他倒还不致于发展到去敲维克多雅的门,尽管这位老太婆十年前还在来这一套。他特别惋惜的是瓦勒丽太一爱一发脾气,一来就换厨一娘一,这真令人不能忍受。他用指头计算她使用过的厨一娘一,简直可以成为一个竞走的队伍:一个是因为早上吃了主人的巧克力;一个是因为使先生吃到不干净的东西;一个是在烤小牛肉时被一警一察传了去;一个是因为有那样一股蛮劲,无论碰见什么东西都会打破;一个是因为还要别的小丫头来服侍她;一个是因为既穿太太的衣服出门,当有一天太太指责她的时候,还打太太的耳光。所有这些厨一娘一,最多只做一个月,他简直还没有机会到厨房去捏她们的大一腿一!
“还有,”他又说,“欧吉妮,我的亲一爱一的,你大约已经注意到她吧!她是一个高大、漂亮的姑一娘一,是一个女神……不开玩笑,这一次,她真是一个在街上人人都要回头看的女人。在十天之一内一,全房子都闹得天翻地覆了。太太们都大发脾气,先生们都支持不下去了,冈巴尔东在那里伸舌头,杜维利埃也设法每天都上来看看是否可以在这个屋顶下找到机会。这真是一件大胆的行为,整座大楼的人,上一上一下一下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呢,我倒提高了一警一惕。她太漂亮了!我的亲一爱一的,你要相信我,丑的,愚蠢的,只要她肯让我抱着就行,这是我的意见,无论从原则上来讲,或者从嗜好上来讲……你看我的嗅觉多灵敏!欧吉妮终于被人家赶走了,原因是有一天根据她床单上的污迹,油烟似的污渍,发现她每天早上都招待加戎广场那个卖炭商人来睡觉。这样乌黑的床单,而洗浆费又贵得要人头上的眼睛,你说发生了什么事呢?卖炭商人因为她染了一身病。原来三楼那家子的车夫,主人没有把他带到乡下去,这个坏蛋同所有的女佣人都搞上了,他还是欧吉妮的第一个情一夫,只是他不久就丢掉了她。这家伙,我绝不同情他,他时时为难我。”
更新于:3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