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飞娘等四人计议好后,一起由甬道中往外飞出。金蝉一见来人有许飞娘在内,便知是个硬敌,不敢怠慢,留神准备,喝骂道:“你这不知死的泼贱!我母亲和餐霞师伯几次三番饶你狗命,你却屡屡兴风作浪,蛊惑各异派中妖人,侵犯峨眉。等到害得人家伏诛,你却早已逃走,置身事外。真是丧尽天良,寡廉鲜耻之辈。今日我再饶你,不算是玄门弟子。”随骂,随将手一指,霹雳双剑飞出手去,虽然迎敌,却是暗中准备后退。偏偏易震的飞剑已为英琼的紫郢剑削断,来时向祖姨母林明淑借了一对太皓钩,比起自己以前所用飞剑强胜十倍,一见来了敌人,巴不得试他一试。及至金蝉动手,也跟着两肩一摇,两道形如新月、冷气森森、白中透青的光芒,早飞上前去,一取冬秀,一取三凤。
那金蝉原想一交手便诱敌入网,一见易震指挥两道寒光,与敌人杀了个难解难分,丝毫没有准备退走之意,好似把易静忘却。许飞娘不曾动手,自己这面没有不支之状,又不便马上败走。再看对面那个妖尼,只管做那丑态,越往后越不堪,不禁由厌生恨,暗忖:“这个妖尼,易仙长来柬曾有勿令漏网,遗祸将来之言。看她这般淫贱,必有其他迷人妖术。易震又不肯退,自己不便单独败走,何不先除去此尼?许飞娘丧了同类,决不甘休,等她动手,再假败诱敌,岂不是好?”
想到这里,运用玄功,将剑一指,那霹雳双剑威力大增,红紫两道光华夹着风雷之声,电掣一般,与桃花仙尼李玉玉的剑光绞在一起。不消片刻,裂帛也似响了两下,李玉玉的桃花七煞剑早绞断了两口。李玉玉起初一见金蝉如天上金童一般,真无愧是几世童身,神光满足,不禁喜出望外。先打算生擒回去,慢慢受用,没有施展毒手。一面施展桃花七煞剑迎敌,一面用媚眼摄神,去荡敌人心志。满以为那桃花七煞剑曾由极秽七物祭炼,专污飞剑法宝;那摄神妖术一经使用,道行稍浅一点的人,只要彼此目光相触,心便一荡,接连几次之后,定即心旌摇摇,不能自制。那时自己再故意败逃,将敌人引到僻静之处,装作倒地,授人以隙。此时敌人已为所惑,便不忍下毒手。只要敌人的手微一沾着她的肌体,便即失魂丧志,任凭自己摆布,至死方休。不曾想到金蝉既是几世童身,夙根深厚;再加上从九华山得了肉芝起,不特先后多服灵药仙丹,那一双慧眼,又常受芝仙舐润,更是神光湛湛,迥异寻常。目为六贼之首,不见可欲,则心不乱。目既不为妖淫所动,心身怎会受害?霹雳剑又出自仙传,不畏邪污,任她用了许多伎俩,不见生效,方在情急,那桃花七煞剑反为敌人剑光断去两三口。想起当初背师盗宝逃走,被赤身教主鸠盘婆追回,重申五戒,逐出门墙时说:“你既不愿在此苦修,此番离了我门下,成败仗尔修为。异派中能躲去七劫,成了正果的人尽有。谨记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不由又惊又恨。当下怒睁杏眼,倒竖柳眉,张着一个比血还红的香口,朝金蝉大骂道:“不知死活的业障!竟敢毁去你仙姑的宝剑,叫你识得厉害!”一面说,随即掐诀,施展妖法。金蝉见对面妖尼飞剑断了两口,心中大喜,愈发催动剑光,如迅雷急电一般卷掣,眼看粉红光华又断了一道,化成满天花雨,四散洒落。忽听妖尼破口大骂,露出两排森森的白牙,恨不得要咬自己两口,甚是情急可笑。刚想回骂两句,那妖尼倏地将残余四道剑光收了回去,一片桃色烟光升处,径直冲霄逃走。金蝉一味疾恶如仇,竟没想到许飞娘在侧尚未动手,即使妖尼剑光被斩也没上前相助,也没想到妖尼即使抵敌不过,也决不会就此逃走,却一心记着易周柬帖所言,放走妖尼是异日的隐患,也跟着破空追去。
金蝉身刚起在空中,妖尼所化的五色烟光,已经由浓而淡,似有似无,如薄雾一般四散分开,转瞬间没了痕迹。金蝉心中一惊,猛想起易震尚在下面,众人藏身的暗礁与延光亭相隔甚远,万一众人还未得信,如何能是许飞娘等人对手?烟光全消,算计妖尼已用妖法逃遁,只得回身落地。及至低头往下一看,并非适才飞起之地,也看不见下面对敌诸人的剑光,只见细草繁花,茂林如锦,地平似毡,景物甚是绮丽。刚略迟疑,一眼瞥见妖尼赤着全身掩藏在一株大树后面,手中拿着一副小弓箭朝着自己,作势欲放。这时金蝉只当下面是迎仙岛的另一角,妖尼先用幻影引自己追赶,一面隐身逃向别处,抽出空来,用妖法暗算。没看出下面全都是魔境,径直大喝一声,追将下去。身未及地,便觉四外有一片极薄的五色轻烟往上合拢,转瞬不见。立时便有一股子异香袭来,中人欲醉,猛地灵机一动,暗忖:“自己是一双慧眼,这一片五色轻烟,比适才所见不同,不是寻常目力所能看见,这香也来得古怪。起初追赶妖尼,明明追出没有多远。迎仙岛虽有数百里方圆,由上往下看,不过是大海中一个孤岛,一目了然,并没多大,凭自己眼力,怎会看不见原来的地方?定是妖尼弄鬼,莫要上她的当。”恰巧弥尘幡带在身旁,刚准备再找妖尼踪迹,忽然不见。脚已落地,觉着地皮肉腻腻地往下一软。若换以前,金蝉早已中伏入网。也是他大难已满,福泽深厚,目光又与别人不同,真假易分,当此危机一发之际,竟在祸前动念。一经查出有异,再定睛一看,那些木石花草,远望那么繁褥华美,近看却是了无生气,和假设的差不许多,愈知不妙。先不求功,一面指挥剑光护身,想要飞走时,脚底似已粘住,同时全身阳脉偾兴,一股热气正由足心往上升起,心便荡了两荡。喊声:“不好!”忙把弥尘幡取出,刚刚展动,将身拔地而起。百忙中偶一低头,看见下面哪有什么草地花木,只是一片亩许大小彩云般的锦茵,妖尼赤身露体,仰面朝天,卧在下面。金蝉恨到极处,一面驾着弥尘幡遁走,还想抽空飞剑下斩时,那妖尼一双玉腿伸处,那五色烟雾蓬蓬勃勃,疾如飘风,往上激射。同时五色彩烟又由隐而现,从天空四外包罩下来,将金蝉所驾云幢围困在内,似有大力吸住,脱身不得。
且不说金蝉为妖尼元阴摄神妖法所困。只说那三凤、冬秀战易震,见敌人太皓钩寒光闪耀、冷气森森,兀自不能取胜,正待施展别的妖术法宝。恰巧礁底下潜伏的女神婴易静、英琼等五人,因为时辰已到,不见金蝉、易震诱敌前来,相隔又远,正在悬揣商议,派一人前往窥探,就便嘱咐金蝉,如见敌人不可恋战,略一照面,速速同了易震往暗礁这面逃来。忽听金蝉霹雳剑风雷之声大作,以为就要逃回,便止住去人缓行。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至。英琼、轻云深知金蝉脾气,恐有差池;易鼎也知乃弟急躁好事性情;石生与金蝉更是深交患难,故俱主张反守为攻,同时杀上前去。易静知道如不将来人诱入伏中,妖尼定然漏网。当时一则恐被人看破,失了功用;二则双方俱在拼命死斗之际,也来不及;三则又不便拗众,又是客礼,只得随了众人,同驾剑光赶去。到了一看,金蝉不知何往。只离岛不远,有一团烟雾,和初散蜃气相似,暂时也未想到金蝉困在其内。见易震独斗二女,会战方酣。许飞娘背手观望,状甚闲暇,便知不妙。石生头一个着急,因见飞娘一人袖手旁观,以为金蝉已遭了她的毒手,大喝一声道:“贼道姑,我的金蝉哥哥呢?”人到剑到,一溜银雨早向飞娘飞去。飞娘见桃花仙尼李玉王将金蝉用妖法困住,正在得意欣喜,忽听破空之声,五七道各色光华疾如电掣飞来。当先一个粉妆玉琢、如美金童的小孩,一照面便发出一片雨也似的银光,忙先放起一道青光抵住。再看来人,果有玄龟殿易周之女女神婴易静在内。暗想:“峨眉派真个厉害,怎么这等根器极厚的男女,都被他收到门下?”不禁沉思起来。易静原本见过许飞娘,知道她不大好惹,石生未必能是对手,便喝道:“石道友且上那边去,待我来除去这个泼贱!”石生道:“姊姊且慢,我问她我金蝉哥哥呢。”飞娘见石生纯然一片天真稚气,不知怎地一来,忽然动了怜爱之想,笑答道:“你问金蝉么?我嫌他太顽皮,已由我一位道友将他擒入甬道之中去了。如今死活,全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如懂事,快快投降,拜我为师,我便饶你;不然,连你也一同送死。”石生闻言,愈发大怒,一面运用玄功,将飞剑像暴雨一般杀上前去;一面把贼妖妇骂了个不绝于口。
易静也甚喜他天真,见英琼、轻云、易鼎等三人已分头去助易震,恐防石生有失,又拦他不住,只得将剑光飞出相助。许飞娘一见又飞起一道剑光,喝道:“易道友,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又不是峨眉门下,何苦也助纣为虐呢?”易静笑道:“许道友,不是我说你,自从你师父为三仙无形剑所斩,你逃隐黄山五云步,如果苦心修炼,不但无人侵犯,像妙一夫人、餐霞大师二位前辈,还可随时助你成道,何等美妙!你却偏生执迷不悟,到处兴风作浪,惹祸招灾,到头来总是害己害人,有何好处?即以此次而论,紫云三女海底潜修,虽是旁门中人,并未为祸人间;就是她们修筑神沙甬道,多杀生灵,上干天谴,也还未到遭劫时候。如无你蛊惑,将天一贞水献出,或者还能转祸为福。如今闹得势成骑虎、祸在目前,都是害在你一人的身上。试仔细想想你一生所行所为,哪一件不是倒行逆施、天良丧尽?玄门中几曾见有你这等败类?还敢在此花言巧语,说我多管闲事么?”飞娘闻言大怒,喝骂道:“无知贱婢!我不过是看在你那老不死的易周老儿分上,不和你一般见识,你竟不知好歹,叫你知道我的厉害!”说罢,将手一指,空中飞剑倏地分化成了数十道青虹,光华满天,顿增了许多威势。饶是石生、易静的飞剑不比寻常,只勉强敌住,休想占得一分便宜。
且说英琼、轻云、易鼎等三人赶到时,正值易震一人独战两个妖女。易鼎同胞关心,知道乃弟本领不济,一时心急,忙喊:“周、李两位仙姑,快帮舍弟一帮。”英琼、轻云也早看见许飞娘站在旁边,只因想起来时,无心中将易震的飞剑斩断,事后成了一家,还承人家远道赶来相助,好生过意不去。再听易鼎一说,二人俱是一般心理,意欲相助易震,将敌人飞剑夺来相赠。又见石生、易静先后与飞娘动手,便各将飞剑一指,上前助战。轻云一面交手,一面飞近易震,悄问道:“易道友,你可见我金蝉师弟么?”易震曾见金蝉追赶妖尼,一去不回,自己又半晌不能取胜,正觉势孤,恰值众人赶来。闻言惊道:“金蝉道友先与一妖尼交手,后来那妖尼化了一片五色烟光逃走,金蝉道友也驾了遁光追去,便没有见回来。我正想退走,诸位仙姑便同我姑姑、哥哥追来了。”轻云闻言,想起易周柬帖,曾说妖尼厉害淫凶,遇时须要小心,勿使漏网。如真是败退,许飞娘就在眼前,万无袖手之理。倘如中了妖尼道儿,回山复命时,怎好意思与灵云相见?所幸金蝉近来已多经事变,又有弥尘幡藏在身旁,想来不至于受害,但也须寻出一个着落才好。忙又问易震妖尼逃走时情形和金蝉追赶的方向。当时易震也是迎战方酣,没甚顾及,但方向还知道,便朝左侧一指。轻云顺他指处一看,骇浪滔天,一望无涯,只来时所见离岛不远半空悬着的那一团烟雾仍未消散,闻言心中一动,暗忖:“这团彩雾颇似海中常见新散不久的蜃气,难道金蝉便被妖尼困在其内?”再一想:“金蝉见妖尼厉害,必用弥尘幡与剑光护身。这两件法宝,一个是五彩云幢,这海天空处,不比甬道魔阵,怎会看它不见?一个是用起来不特光同电闪,还带着风雷之声,相隔再远,也不致听不到一点声息。”又觉有些不类,不禁十分愁急。
对面三凤自从璇光尺为易静所破,便将二凤的烦恼圈强借了来。一见敌人虽是个小孩,那一对形如新月的光华,却是件异宝,虽不知来历名称,估量必是飞剑一类的宝物,不禁又起了贪念。便和冬秀一使眼色,打算两下合力,将那小孩困住,夺为己有,不使那法宝受伤。谁知那太皓钩不比寻常飞剑,只要知道用法,便无关使用人的道力深浅。一任三凤、冬秀怎样运转飞剑压迫,光芒丝毫不曾减退。引得三凤兀自心爱、无计可施,后悔没将慧珠借给的炼刚柔一试。末后心想:“桃花仙尼引走了一个敌人,未见回转,许飞娘旁立微笑,必已成功。自己和冬秀两人对付一个幼童,许久不胜,岂不叫飞娘耻笑?”便对冬秀道:“小丑儿这般不知进退,我们打发他上路吧。”冬秀自从上次紫云宫分宝,得了龙雀环后,先也是和三凤一般不知用法。后来见三凤把璇光尺炼得那等神妙,便也跟着学样,用魔法祭炼。二人居心,原是一般贪险阴毒,所炼法宝的用途大致相仿。不过冬秀道行较浅,炼时既不如三凤肯下苦功,那龙雀环原来用法又与璇光尺不同。璇光尺能够敌住敌人法宝,也能收敌人法宝,使其无伤,成为己用。这龙雀环就不然,每一施为,只是一蓝一黄,两个连环光圈飞将起来,敌人法宝如被束住,便往小处收紧,断成数截。冬秀曾自己炼了两件寻常法宝,试过两回,居然奏功,大是心满意足。她却不知此环原是子母两副,专为仙家成道时御魔之用,并非炼来破坏敌人法宝。那母环早已为嵩山二老初入月儿岛火海时取去。第二次带了金须奴重探火海,附带也为寻找此宝,后来不见,一算才知在匆忙中,已为金须奴取走。子母合璧,尚非其时,便即任之。凭三凤、冬秀福泽,焉能承受这两件至宝?三凤在甬道中虽将璇光尺破去,还未受伤。冬秀竟在这次差点送了性命。当她得了三凤招呼,正待施为,恰巧英琼、轻云等同时飞来。冬秀不知厉害,斗了不多一会儿,见三凤已将炼刚柔飞起,当时只想见功,也把龙雀环飞出手去。不知怎的,单会看出那道青光较易对付,竟然直取轻云的青索剑。她却不知对面这几个敌人,不特紫郢、青索二剑冠绝群伦,便是易氏弟兄,一个是借了姨祖母的太皓钩,已是不同凡响;尤其易鼎最得全家长辈欢心,人又纯谨,这次初出茅庐,把他二姨祖母的断金块要了来,还带了不少厉害法宝。真是哪一个也不好惹。只因轻云急于要知金蝉下落,正与易震谈话,又看出敌人飞剑不过如此,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剑光虽放出手,也未怎样加功运用,看去好似弱些罢了。冬秀的龙雀环刚一出手,轻云话已问完,正想主意,忽见敌人飞起一蓝一黄两个光圈,直朝自己飞剑迎来,才一交接,便将青光套住。轻云不知对方法宝分俩,心里未免一惊,不由小题大做,忙运玄功,朝青索剑一指,立时光华大耀,竟似蛟龙一般,反卷过来,也成了一环,互相纠结不开。
更新于:4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