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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白痴 2024-08-24

对于公爵来说这个早晨是在沉重的预感的影响下开始的;这些预感可以用他的病态来解释,但是他莫名的忧伤太深了,这对他来说是最痛苦不过了。确实,呈现在他面前的是鲜明的、沉重的和令人难受的事实,但是他的忧郁远胜于他所能想起和想象到的一切。他明白,他一个人是无法使自己平静的。渐渐地在他心中滋生出一种期待,今天他一定会发生什么特别的,决定一性一的事。昨天他发病是属轻的发作,除了忧郁,头脑有些发沉和肢一体疼痛外,他没有觉得有任何别的不舒服。他的头脑相当清晰,尽管心灵是痛苦的。他很迟才起一床一,马上就明白地想起了昨天的晚会;虽然并不完全清楚,但毕竟想起了在他发病后过了半小时把他送回了家。他获悉,叶潘钦家已经差人到他这儿来过,探询他的身一体状况,1点半又差人来过;这使他感到很高兴,最早来探望和侍候他的人中还 有维拉·列别杰娃,最初她一看见他便突然哭了起来,但是当公爵立即使她平静下来后,她便开怀大笑了,这个姑一娘一对他的强烈同情不知怎么的突然使他很是吃惊。他抓起她的手吻了一下。维拉脸上一下子飞起红晕。

“啊,您这是干什么,您这是干什么!”她惊惧地喊了起来,急忙一抽一回了自己的手。

她在一种奇怪的窘态中很快就离去了,不过她告诉了公爵,她父亲今天天刚亮就跑到被他称为“死者”的将一军一那里去了,想了解夜间他是否死了,听人家说大概快要死了。11点多,列别杰夫自己到公爵家里来,但是,说实在的,“只来一会儿,了解一下贵体如何”等等,此外也是为了光顾一下“小酒柜”。除了唉声叹气,他什么事也没有,因此公爵便让他快走了,但是他毕竟还 是试着打听了一下昨天发病的情况,虽然看得出,他对此事已经知道得颇为详尽了。在他后面来的是科利亚,也是一会儿;他确实很仓促,强烈地惶恐不安和一陰一沉忧郁。他一开始就直截了当和坚决地请求公爵把对他隐瞒的一切情况讲清楚,并且说昨天他已经差不多全知道了。他被强烈而深深地震惊了。

公爵尽自己所能以极大的同情叙述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分确凿地叙述了事实,可怜的男孩如遭五雷轰顶,惊呆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地哭了起来。公爵觉得,这样的印象是会永远留在记忆中的,并将成为这个少年一生中的转折点。他急忙向他表达了自己对事情的看法,并补充说,在他看来,老人的死也许主要是因为犯了这样的过错以后留在他心间的恐惧造成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有这种感觉的,科利亚听完公爵的活,眼睛炯炯有光。

“不中用的加尼卡,瓦里娅和普季岑!我不会跟他们吵架,但是从此刻起我与他们各走各的路!啊,公爵,从昨天起我感知了许多新东西;这是我的教训!我认为现在母亲也应由我来赡养,虽然她在瓦里娅那里也是有保障的,但这毕竟不是办法……”

他想起家里正在等他,便跳起身,匆匆问了一下公爵的身一体状况,听完回答后,突然急急地补充说:

“有没有别的什么情况?我听说昨天……(不过,我没有权利知道),但是,如果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用得着忠实的仆人,那么这个仆人就在您面前。好像我们俩都不怎么走远,是这样吗?但是……我不问了,不问了……”

他走了,而公爵更陷于沉思中:大家都在预言将有不幸,大家已经做了结论,大家都在望着,似乎他们知道着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列别杰夫向他探询,科利亚直接在暗示,维拉则哭泣,最后,他懊丧地挥了一下手:“该死的疑心病!”他这么想。1点多钟时,当他看见叶潘钦家的人进来探望他,“待一会儿”,这时他的脸色才开朗起来。这些人确实是来一会儿。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用过早餐后站起身后宣布,大家现在去散步,大家一起去。这一通知是以命令的形式下达时,简短生硬、刻板冷淡,不加说明。大家走了出来,也就是一妈一妈一,三位小一姐,ω公爵,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径直朝每天走的相反方向走去。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也都不吭声,怕惹恼了一妈一妈一,而她象是要躲避指责和反对似的,头也不回地走在大家前面。阿杰莱达终于说,散步用不着走这么快,叫人都赶不上一妈一妈一。

“听着,”突然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转过身来说,“现在我们就要从他门前经过。无论阿格拉娅怎么想,也不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情况,他对我们来说不是陌生人,加上现在他又在不幸之中,而且有病在身,至少我是要去看他的,谁愿意跟我去的就去,谁不愿意的一”就从旁边经过,没人挡路。”

自然大家都进去了。公爵理所当然地急于为昨天打碎了花瓶和……出丑再次请求原谅。

“算了,这没有什么,”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回答说,“花瓶倒不可惜,可惜的是你。看来,现在你自己也承认是出丑了:‘第二天早晨……到底不一样,但是这也没关系,因为所有的人现在都看见了,对你是不好追究什么的。不过,好了,再见了,如果体力能行,就散一会步,然后再睡觉,这是我的忠告,如果你忽然想要来,还 像过去那样来吧;你要永远相信,不论发生过什么事,不论出了什么事,你仍然是我家的朋友,至少是我的朋友。起码我能力自己担保……”

大家都对这一提议做出了反应,表示他们和一妈一妈一的感情是一样的,他们说了这些亲切的鼓励话后就走了,在这种不加掩饰的仓促中隐藏着连叶莉扎维塔·普罗科菲耶夫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许多冷酷的东西。在“像过去那佯”来的邀请中,在“至少是我的朋友”这句话中,又流露出某种预示。公爵开始回想阿格拉娅的态度,确实,在她进来和告别时,她都曾令人惊讶地对他嫣然一笑,但是她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在人家表白对他的友情时,她也没有开口,虽然有两次凝神朝他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仿佛她夜里睡得不好,公爵决定“像过去一样”晚上”一定到他们家去,并且焦躁地看了一下表。叶潘钦家的人走后过了3分钟,维拉走了进来。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刚才悄悄地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公爵不禁打起颤来。

“是便条?”

“不是,是口头说的;连这也勉强来得及说。她十分请求您今天一整天一刻也不要出去,直到晚上7点或者甚至是9点,我当时听得不太清楚。”

“可是……这样做是为什么呢?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嘱咐一定得转告。”

“她真是这么说‘一定’?”

“没有,她没直接说,因为就一转身的功夫,她刚来得及说完话,幸亏我自己跑近前去。但是从脸上看得出来,就像命令似的询问,是否一定转告。她望着我的样子,使我心都屏息不跳了……”

又问了几个问题,虽然公爵再也没有了解到更多的情况,然而他却更加惶惶不安起来。剩下他一人时,他躺到沙发上,又开始思忖,“也许,谁将在他们家,要耽到9点,而她又在为我担心,别在客人面前又闹出什么事来。”他最后想通了,于是又开始不耐烦地等着晚上降临和不时地看表,但是随之而来的谜底比晚上来得早得多。谜底也是通过新的来访揭开的,谜底又伴随着折磨人的新谜:叶潘钦家的人走后半小时,伊波利特到他这儿来。他疲惫不堪,走进来一句话也不说,像失去知觉似地一头倒到圈椅里,一刹时陷入难以忍受的剧咳之中。直至咳出一血来。他目光闪闪发亮,两颊升起红晕。公爵对他低声说了些什么,但是他没有作答,而且好久都不回话,只是不停地摆手,要别人暂时别打扰他。最后他才恢复过来。

“我要走。”终于他用沙哑的噪子勉强说道。

“您愿意的话,我送您到家,”公爵从座位上欠起身说,但又停住了,因为想起刚才不许他走出家门的禁令。

伊波利特笑了起来。

“我不是从您这里走,”他不停地喘气和痉咳着说,“相反,我认为有必要到您这儿来,有事情……否则就不会来打扰了。我要到那里去了,这一次好像是真格的了。完蛋了!我不是为了得到同情,请相信……今天我从,10点钟起就已经躺下了。已经根本不打算再起来了,直到那个时候,但是又改变了主意,又起来了,到您这儿来……看来,是有此必要的。”

“瞧您这副样子真可怜;您该差人来叫我,总比自己挣扎着来好。”

“好了,够了。您表示了怜惜,也就是说,对于上流社会的礼仪来说也足够了……对了,我忘了问,您身一体怎样?”

“我很好,昨天曾经……不太……”

“我听说了,听说了。中国花瓶倒了霉。遗憾的是我不在!我到您这儿来有事。首先,今天我有幸见到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跟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在约会,在绿色长椅那儿。使我惊讶的是,一个人的傻样可以达到何等地步。在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走开以后我向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本人指出了这一点……您好像丝毫也不感到惊奇,公爵,”他不信任地望着公爵平睁的脸,补充说,“据说,对什么都不觉得惊奇是大智的表现,据我看,这同样地也可以是大愚的表现……不过,我不是影射您,对不起……今天我用语表达很不顺当。”

“还 是在昨天我就知道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公爵停住不说了,显然他是不好意思再说了,因为伊被利特就那样也已经为他并不惊讶而感到懊丧了。

“您已经知道了!这真是新闻!不过,看来还 是别讲吧……那您今天有没有见到他们的约会?”

“既然您自己在那里,您不看见了,我没在场。”

“算了,也许您是瞩在什么地方的扈木丛后面。不过,无论如何我很高兴,自然是为您高兴,不然我以为,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得到了青睐!”“我请您别跟我谈这件事,伊波利特,别用这样的词语。”

“因为您已经全部知道了。”

“您错了,我几乎什么也不知道,而且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也一定知道,我一无所知,我甚至连这约会也丝毫未闻……您说一曾经有过约会?算了,好吧,我们不谈这个……”

“这是怎么回事,一会儿知道,一会儿又不知道了。您说:‘好了,我们不谈这个?’嘿,不,您别这么轻信!要是您不知道,您就尤其要这样。您之所以轻信,就因为您不知道。您是否知道这兄妹俩有什么盘算?也许,您在怀疑这一点?……好,好,我不说……”他注意到公爵不耐烦的手势,补充说,“但我来是为了自己的事,我想对这件事……做个解释。真见鬼,无论如何不能不做解释就死去,我现在要讲的话多得不得了,您愿意听完吗。”

“说吧,我听着。”

“不过,我又改变主意了:我还 是从加尼奇卡说起吧,您能想象到吗,今天也约我到绿色长椅那儿去。不过,我不想撒谎:是我自己坚决要求约会的,我再三要求,许诺要揭示一个秘密,我不知道,我到得是否太早(好像,确实是早到了),但我刚刚在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身旁坐下,我便看到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和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出现了,他们俩挽着手,像是散步似的。两人遇见我,似乎非常吃惊;他们没有料到我在,甚至显得很局促不安。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一下子脸涨得绯红,信不信由您,她甚至有点不知所措,是由于我在场呢,还 是就只是由于看见了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因为他实在太漂亮了,但她仅仅是满脸通红,一秒钟内她就了结了事情,很可笑:她欠了欠身作为对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的鞠躬和对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献媚的微笑的答礼,接着一下子断然说:‘我只是为了向你们表示,对你们的真挚友好的感情我个人感到欣慰,如果将来我需要这种感情,那么请相信……’说到这里她避开了,他们俩也就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是稀里糊涂呢,还 是洋洋得意。加尼奇卡当然是稀里糊涂,他什么也辨不出来,脸红得象只虾(他脸上的表情有时令人惊讶),但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夫娜似乎明白了,应该尽快走开,再说从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足够了,她就拖开了兄长。她比他聪明,我深信,现在他正得意呢,而我去是要跟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谈一谈,商量与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见面的事。”

“跟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公爵喊了起来。

“啊哈!看来,您失去冷静,开始惊讶了。我很高兴看到,您愿意像一个常人那样,为此我要让您开开心。今天我挨了她一记耳光,这就是为高贵心灵的年轻小一姐效劳的结果!”

“一精一神上的耳光。”公爵有点不由自主的问道。

“是的,不是肉一体上的,我觉得,无论是谁都抬不起手来打我这样的人,即使是女人现在也不会打,甚至加尼亚也不会打!虽然昨天我一度这样想过,以为他会向我猛扑过来……我敢打赌,我知道您现在在想什么?您在想:‘假定说,打他是不应该,但可以乘他睡着时用枕头或湿抹布把他闷死,甚至是应该这样做的’……您的脸上写着,此刻您想的是这个。”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公爵厌恶地说。

“我不知道,今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个人……用湿抹布闷死了我……好了,我告诉您是准:您想象一下一”是罗戈任!您认为,用湿抹布能闷死人吗。”

“我不知道。”

“我听说是能闷死人的。好,我们不谈这个。嘿,凭什么我是个搬弄是非的人?凭什么她今天骂我是搬弄是非的人?请注意,那已经是在她听完了最后一句话并且还 重问了一些问题后说的……但女人就是这样的!为了她我才与罗戈任有来往,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人;为了她的利益我才为她安排与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个人约会。莫非是因为我影射她乐于受用纳斯培西娅·费利帕夫娜的‘残羹剩饭’,伤了她的自尊心?其实我一直对她讲这个道理也是为了她的利益,我不抵赖,我给她写过两封这类内容的信,今天是第三次,是会面……刚才我是这样开始对她说的,我认为这对她来说是有损尊严的……再说‘残羹剩饭’这个字眼也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别人说的,至少加尼奇卡家里大家都这么说;她自己也是承认的。嘿,那又为什么她要骂我是搬弄是非的人?我看出来了,看出来了,您现在望着我,这副样子可笑极了,我敢打赌,您正在用两句愚蠢的诗句来比我:

也许,在我哀伤的临终时刻,一爱一情将会闪露出告别的微笑。“哈-哈-哈……突然他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并且咳嗽起来。“请注意,”他夹一着咳嗽嘶哑地说,“加尼奇卡是什么东西;是他说的‘残羹剩饭”,可现在自己倒想受用!”

公爵好久都没有说话,他惊骇不已。

“您说的是与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会面。”他终于喃喃说。

“哎,难道您真的不知道,今天阿洛拉娅·伊万诺夫娜将与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会面。为此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特地从彼得堡来,是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通过罗戈任邀请的,再加上我的斡旋,现在她与罗戈任一起住在离您完全不远的地方,还 是过去那幢房子,在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那里……这是她的女友,一位身份颇为可疑的太太。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今天就要到这家可疑的人家去跟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进行一场友好的谈后来解决各种问题。她们想算算明白事理。您不知道吗?您这是实话?”

“这难以置信!”

“既然难以置信,那就算了,好吧;不过您又从哪儿知道这不可信呢?可信呢?在这里哪怕飞过一只苍蝇,也就已经众所周知了:这个小地方就是这样的!但是我已经预先通知过您了,我可以得到您的感激了,好了,再见——大概要在一陰一间了。还 有一件事:我虽然对您做了卑鄙的事,因为……我何必要失去自己想要的东西呢?请想想,是为了使您得到好处吗,要知道我的《自白》是献给她的(您不知道这点吗?)而且她是怎么接受的呀!嘻-嘻!但是我对她没有做过卑鄙的事,我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她却羞辱了我,使我陷入窘境……不过,我也丝毫没有对不起您;要说刚才提到‘残羹剩饭’这类话,那么现在我已告诉您会面的日子,钟点和地址,揭开了整个这场游戏的秘密……当然,是出了烦恼,而不是大变。告辞了,我,作为一个结已的人和肺病患者,真是太饶舌了;看看点,采取措施吧,要尽快,如果您配得上称作人的话。会面是在今天晚上,这是确切的。”

伊波利特朝门口走去,但公爵喊了他一声,于是他在门口停下了。

“这么说,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照您说的,今天要亲自去见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公爵问。他的脸颊上、额头上现出了红晕。

“确切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想必是这样,”伊波利特半回过头来作答,“不过也不可能是别的。总不见得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到她哪儿去吧:再说也不是在加尼奇卡那里;他那里几乎有个死人躺着。将一军一情况怎么样了?”

“光凭这一点就不可能!”公爵附和说,“即使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愿意,她又怎么走得出来?您不知道……这家人家的规矩:她不能一个人去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那儿;这是荒唐的!”

“要知道,公爵:好端端谁也不会从窗户里跳出来,可是一发生火灾,那么,大概最上流的绅士和最上流的女士也会从窗户里跳出来的,如果有必要,又没有别的办法,我们的小一姐就会去见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难道那里不准她们即我们的小一姐到任何地方去吗?”

“不,我说的不是这回事……”

“啊,不是这回事,那么她只要一下台阶就可以直接去,而在那里哪怕不回家也可以。有这样的情况:=有时可以把船烧掉,甚至可以不回家:生活不光是由早餐、午餐、ω公爵组成的。我觉得,您把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看做是小一姐或者寄宿学校的女生;我已经对她说过这一点,她好像也表示同意。您就等到7点或8点……我要是处于您的地位就派个人到那里去守着,让他抓住她从台阶上下来的那一刻。嗯,哪怕是派科利亚去;他会乐于当密探的,请相信,这是为您当探子……因为这一切都关系到……哈……哈!”

伊波利特走出去了。公爵没有必要请谁去当密探,假如甚至他做得出这种事。阿格拉娅命令他坐在家里,现在差不多可以得到解释了:也许,她要来找他。也许,真的,她恰恰不想让他到那里去;所以才嘱咐他在家里呆着……可能就是这样。他的头晕了,整个房间都在打转。他躺到沙发上,闭起了眼睛。

这样还 是那样,事情到了决定一性一的最后关头。不,公爵并没有把阿格拉娅看做小一姐或者寄宿学校的女生;他现在感到,他早就已经担心的正是这一类事;但是她想见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为了什么目的呢?阵阵寒颤泛过他的全身;他又发一热病了。

不,他不认为她是个孩子!近来她的有些看法,有些言论使他愎骇。有时候他觉得她似乎太隐忍,太克制自己了,他想起来,正是这点使他害怕。确实,这些日子中他竭力不去想这一点,驱赶这些令人苦恼的想法,但是在这颗心灵中隐藏着什么呢?这个问题早就在折磨着他,虽然他相信这颗心灵。而所有这一切今天应该得到解决,也应该显露出来,真是个可怕的念头!还 有又是“这个女人”!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这个女人恰恰是在最后关头出场并像扯断一根腐朽的烂线似的把他的命运扯得粉碎?他总是感觉到这一点,并且现在愿意为此而起誓,虽然他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之中,如果近来他竭力要忘掉她,那唯一的原因是他怕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一爱一这个女人还 是恨这个女人?今天他一次也没有向自己提过这个问题;在这一点上他的良心是清白的;他知道他一爱一的是谁……与其说他怕她们俩的会面,怕这次会面的蹊跷和他所不了解的原因,怕这次会面会有什么结果,不如说他怕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本人。后来,过了几天,他回想起,在害热病的那些小时内,他眼前总是浮现出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他耳际总是听到她的话语--一些奇怪的话语,虽然在发一热病和苦闷烦恼的那些小时过后留在他记忆中的这些话语已所剩无几。比方说,他勉强还 记得的是,维拉给他送来午餐,他吃了,但是不记得午餐后是否睡了觉?他只知道,这天傍晚他完全清楚地分辨一切是7点1刻开始的。当时阿格拉娅走进来朝他露台上走来,他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到房间中央迎接她。阿格拉娅是单身一人,穿得很简单,似乎匆忙中穿了件肥袖薄大衣。她脸色跟不久前一样苍白,而眼中闪耀着明亮而冷淡的光芒,她眼睛的这种表情,他从来也未见过。她凝神打量着他。

“您完全准备好了,”她轻轻说,似乎很平静,“穿好了衣服,帽子拿在手中;看来有人预先告诉您了,而且我知道是谁:伊波利特。”

“是的,他告诉我了……”公爵几乎半死不活地嘟哝说。

“我们走吧:您知道,您一定得陪我去。我想,出去一趟,您体力还 行吗?”

“我行,但是……难道这可能吗?”

一瞬间他中断了话语,而且已经再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是他想阻止失去理智的阿格拉娅的唯一尝试,而接着他自己就像个俘虏似的跟在她后面走了。不管他的思绪有多混乱,他毕竟明白,没有他,她也依然要到那里去的)因而,他无论如何是应该跟着她去的。他看得出她的决心有多大,非是他能一陰一止得了这种狂烈的冲动。他们默默地走着,一路上几乎没有说一句话)他还 是发觉了,她很熟悉路,他本来曾想绕道走一条远一些的小巷,因为那条路行人较少,于是便向她提议,她似乎集中注意听完了他的话,生硬地说:“反正一样!”当他们几乎已经走近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的房子跟前时(那是一幢旧的大木房)从台阶上走下来一位浓装艳抹的太太和一位年轻的小一姐;两人坐进了在台阶旁等着的……辆华丽的马车,她们大声谈笑着,甚至没朝走至跟前的人瞥上一眼,就像没有发现他们一样。马车刚刚驶离,门立即又一下子打开了,等候在那里的罗戈任放公爵和阿格拉娅进去后,便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

“整幢房子里现在除了我们四人没有别的人,”她出声说道,并奇怪地望了公爵一眼。

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在第一个房间里等待着,她也穿得相当简朴,一身黑衣服,她起身相迎,但不露笑容,甚至没有把手递给公爵。

她那专注、不安的目光急不可耐地盯着阿格拉娅,她们俩彼此坐得稍远些,阿格拉娅坐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则坐在窗口。公爵和罗戈任没有坐下来,也没有请他们坐下,公爵困惑而又痛苦地又看了一眼罗戈任,但后者依然像先前那样微笑着。沉默又延续了一会。

一种不祥的感觉终于掠过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脸;她的目光变得执拗、坚定、几乎充满憎恨,一刻也下离女客人,阿格拉娅显然很窘困,但并不畏怯,进来时她勉强向自己的对手瞥了一眼,此后就一直垂眼坐着,仿佛陷于沉思一般。有两次似乎无意地投视了一下房间,她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厌恶的神色,犹如怕在这里玷污了自己似的,她下意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甚至有一次还 变换了一下座位,移向沙发的角落。她自己也未必意识到自己所做的这些动作;但是这种无意识更加深了她们之间的怨恨。最后她坚定地一逼一视着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眼睛,并且立即明白了她对手那忿恨的目光中闪露出来的一切。女人理解女人。阿格拉娅颤栗了一下。

“您当然知道,为什么我邀请您来,”终于她开口说,但说得很轻,甚至在说这短短的句子中还 停顿了两次。

“不,我一点也不知道,”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冷淡而生硬地回答说。

阿格拉娅脸红了。也许,她突然觉得,此刻她与这个女人一起坐着,呆在“这个女人”的屋子里,并且需要得到她的回答,这简直怪诞万分和不可思议。在听到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最初的声音时似乎一阵战栗传遍了全身。这一切当然都被“这个女人”清楚地看在眼里。

“您全部明白……但是您故意佯装仿佛不明白,”阿格拉娅一陰一郁地望着地面,几乎是低语着说。

“这可是为什么?”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淡淡一笑。

“您想利用我的处境……我在您家里,”阿格拉娅可笑而笨拙地继续说。

“造成这种处境应归咎于您,而不是我!”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突然发起火来,“不是我请您来,而是您请我来的,到目前为止我还 不知道为什么。”

阿格拉娅傲慢地抬起了头。

“住您的口,我来可不是用您这种武器与您较量……”

“啊!这么说,您毕竟是来‘较量’的?可是,您瞧,我本来以为您……更机敏些……”

两人一个望着另一个,已经不掩饰各自的怨恨。而其中一个女人正是不久前还 给另一个写过那样的信。现在一见面刚说上几句话,一切便成为过去了。那又怎么样?此刻,在这房间里的四个人似乎谁也不认为这有什么奇怪的。公爵昨天还 不相信可能会见到这种情景,甚至梦见也不可能,而现在他站在那里看着和听着,仿佛这一切他早就已经预感到了,最不可能实现的梦一下子变成了最鲜明、最清晰的现实。这两个女人中的一个此刻蔑视另一个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并且想要对对方说出这一点的愿望强烈到了这样的程度(也许,她来此的目的就仅仅是为了这一点——第二天罗戈托这么说),因而理智紊乱、心灵痛苦的)一个女人无论举止多么荒诞下经,无论事先拿定什么主意,面对其对手如此刻毒的纯粹是女人的蔑视,她也坚持不任。公爵深信,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自己不会谈起写信的事;从她那炯炯的目光中,公爵猜得到,这些信现在对她来说有多大的代价;但是他愿意献出半条生命,只要现在阿格拉娅也不提起这些信件。

但是阿格拉娅一下子似乎压住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了自己。

“您理解错了,”她说:“找不是来跟您……吵架的,尽管我不喜欢您。我……我到您这儿来……说几句有人心的话,我召请您来时就已经决定要对您说些什么话,虽然您完全下理解我,我也下放弃自己的决定。您不理解我,这对您更不好,而不是对我。我想刑”您给我写的信做答复,而且当面答复,因为我觉得这比较方便。请听元我对您所有来信的答复:从我第一次认识公爵那天起以及后来知道在您的晚会上发生的一切后,我就很怜惜他。我之所以怜惜他,是因为他是个非常纯朴的人,而且单纯得相信自己跟……这样一性一格的……女人在一起……会有幸福。我为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您不可能一爱一他,折磨了他就把他甩了。您之所以不可能一爱一他是因为您太高傲了……不,不是高傲,我说错了,是因为您很虚荣……甚至也不是这个原固,而是您自尊到了……疯狂的地步,您给我的信便是证明。您不可能一爱一他这么一个单纯的人,甚至可能还 晴自目视他、嘲笑他,您能一爱一的只是自己的耻辱以及您无休止地扫到自己是被玷污的和被侮辱的念头。您要是少一点耻辱或者根本没有耻辱,您就会更加不幸……(阿格拉娅痛快地说出了这些过分急于说出来的话。这在做梦也想象不到有这样的会面的时候,她已经准备了和考虑好了这些话。此刻她用刻毒的眼光注视着这些话在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那激动得变样的脸上产生的效果。)您记得吗,”她继续说,“当时他给我写过一封信,他说,您知道甚至还 看过这封信?根据这封信我全明白了,而且我理解得很对;不久前他自己向我肯定了这一点,也就是我现在向您说的一切,甚至一字不差。在那封信后我开始等待。我猜到了,您一定会到这里来的,因为您不能没有彼得堡:对于过外省生活来说,您还 太年轻,太漂亮……不过,这也不是我的话,”她添上这句话时脸红得厉害,而且从这时起红晕一直不从她脸上褪去,直至把话说完。“当我又看见公爵时,我为他感到莫大的痛苦和怨屈。您别笑;如果您要笑,那么你就不配理解这一点……”

“您看见了,我没有笑,”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忧郁而严峻地说。

“不过,我反正无所谓,随您笑吧。当我开始亲自询问他时,他对我说,他早已不一爱一您了,甚至想起您他便觉得痛苦,但是他又怜惜您,当他想起您的时候,他的心就如‘永远被刺痛了’一样。我还 应该对您说,我一生中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像他这样高尚纯朴而又无限轻信。从他的话中我领悟到,任何想要欺骗他的人都可以欺骗他,无论是谁欺骗了他,事后他总是宽恕人家,就为这点我才一爱一上了他……”

阿格拉娅刹那间停住不说了,似乎是吃惊,似乎是自己也不相信,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同时在她的目光中闪现出几乎是无穷的自豪;好像她现在已经无所谓了,甚至哪怕是“这个女人”立即对这句脱口而出的自供笑起来也罢。

“我已经对您说了一切,当然,现在您总明白了,我想从您这儿听到什么?”

“也许是明白了;但是请您自己说出来吧,”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轻轻地回答。

阿格拉娅怒形于色。

“我想从您这儿知道,”她坚定地、一字一顿地说,“凭什么权利您干预他对我的感情?凭什么权利您敢给我写信?凭什么权利您一刻不停地对他对我申明您一爱一他,而这是在您自己抛弃他并这么令人气恼和恬不知耻地从他身边逃走之后……”

“我无论是对您还 是对他都没有申明过我一爱一他,”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勉强说出这句话,“还 有……您说得对,我是从他身边逃走的……”她勉强可闻地添了一句。

“怎么‘无论对他还 是对我’都没有宣布过?”阿格拉娅嚷了起来,“那么您写给我的信算什么?谁请您来给我们作媒和劝我嫁给他的?难道这不是申明?为什么您死乞白顿地缠着我们?我开始以为,您是想通过插到我们中间来激起我对他的厌恶,使我抛弃他,直到后来我才领悟到是怎么回事:您不过是自以为,您用这一切装腔作势、矫一揉一做作的手段在创造着崇高的伟绩……嘿,既然您这么一爱一虚荣,您能一爱一他吗?与其是给我写那些可笑的信,您何不离开这里呢?为什么您现在不嫁给这么一爱一您并且给过您面子、向您求过婚的君子呢?为了什么——这一点太明白了:您嫁给罗戈任,那时还 会有什么委屈?甚至将会得到大多的荣耀!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曾经这样说到您,您读过的诗太多了,‘对于您的……地位来说所受的教育大多了’;还 说您是个沉缅于书本、娇生惯养的女人;您还 补上您的虚荣,这就是您的全部原因……”

“那么您不是娇一小一姐吗?”

事态发展到如此出人意外、难以料想的地步是太急促、太露骨了,因为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到帕夫洛夫斯克来时,还 抱有某种幻想,当然,她也预计多半是凶多吉少。阿格拉娅则完全沉溺于一时的冲动之中,犹如从山上掉下去一般,在报复带来的异常快一感面前不能自制。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看到阿格拉娅这种娇一小甚至觉得奇怪:她望着她,简直不相信自己,在最初一刹那完全不知所措,无以应对。她是否是如叶甫盖尼·帕夫洛维奇所认为的那种读了许多诗文的女人,或者如公爵所深信的那样不过是个疯女人?有时候她是采取一些踞不知耻、胆大粗一鲁的做法,但无论怎样,实际上这个女人比别人下结论把她说成的那种人要知耻得多,一温一柔得多,轻信得多。确实,在她身上有许多书卷气,喜欢幻想、一性一格内向和不切实际的东西,但是也有坚强和深沉的一性一格……公爵了解这一点;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阿格拉娅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因为憎恨而打起颤来。

“您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她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倔傲回答着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的反诘。

“您大概是听错了,”纳斯塔西娜·费利帕夫娜惊讶地说,“我怎么对您说话了?”

“如果您想做一个正派女人,那么当初您为什么不抛弃您的诱一惑者托茨基……不搞演戏那一套?”突然阿格拉娅无缘无故说。

“您对我的境况知道些什么,竟敢这样指责我?”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打了个颤,脸色白得可怕。

“我知道,您没有去工作,而是跟富翁罗戈任跑了,以便把自己装扮成被撵出天国的天使。托茨基曾因为这个天使而想自一杀,我并不惊奇!”

“住口!”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厌恶而又仿佛痛苦地说,“您对我的理解就像……达里娅·阿列克谢耶夫娜的女仆一样,她不久前跟自己的未婚夫在民事法官那里打过官司,她还 比您理解得好些……”

“正派的姑一娘一想必是靠自己的劳动谋生。您为什么对一个女仆如此蔑视?”

“我不是对劳动蔑视,而是在您说到劳动时对您蔑视。”

“想当正派女人,那就去当洗衣妇。”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脸色发白,彼此对视。

“阿格拉娅,别再说了!这可是不公正的,”公爵张皇失惜地喊了起来。罗戈任已经不再微笑了,但是咬着嘴唇,一交一叉着双手,听着。

“瞧,你们看看她,”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愤恨得直打颤,说,“瞧瞧这位小一姐!我过去把她当做天使!您光临到我这儿没有带家庭女教师吧,阿格拉娅·伊万诺夫娜?您想……您想要我直截了当、不加掩饰地告诉您,为什么您来找我?您害怕了,所以来找我了。”

“怕您?”阿格拉娅因为对方竟敢这样跟她讲话而不禁显露出天真幼稚和无所顾忌的惊讶。

“当然是怕我!既然您下决心来找我,您就是怕我。一个人是不会蔑视他所怕的人的。真难以想象,直至此刻以前我一直尊敬您!而您知道吗?您为什么怕我以及现在您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您想要亲自证实,比起一爱一您来他是更一爱一我还 是反之,因为您嫉妒得不得了……”

“他已经对我说过了,他恨您……”阿格拉娅勉强嘀咕着说。

“也许是这样,也许我是配不上他,只不过……只不过您撤谎,我以为是这样!他不可能恨我,他也不会这样说!不过……考虑到您的处境……我准备原谅您。只不过我过去终究把您想得比较好;我过去认为您要聪明些,而且还 更漂亮些,真的!……好吧,把您的宝贝拿去吧……喏,就是他,正在望着您,掉了魂儿似的,您拿去吧。但是有个条件:马上离开这儿!立即!……”

她倒在圈椅里,泪如雨下。但是她的眼中忽然闪现出某种新的神色。她专注而固执地望了一眼阿格拉娅,从座位上站起身。

“您想知道吧?我马上——可以下——命——令,听见了吧?只要对他——下——命——令,他马上会抛弃您,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并且与我结婚,而你则将一个人跑回家。想知道吗?想知道吗?”她像个疯子似的喊着,也许,几乎自己也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阿格位娅本已惊恐地向门外奔去,但在门口停住了,仿佛被钉住了的呆立不动地听着。

“你想不想我把罗戈任赶走?你以为,我是为了满足你而跟罗戈任结婚的吗?我马上就可以当着你的面大喝一声:‘走开,罗戈任!’,而对公爵说:‘你还 记得你的诺言吗’天啊!为了什么我要去他们面前这么作贱自己呀?公爵,不是您亲自要我相信,你会跟我走,不论发生什么都跟我在一起,永远也不离开我;还 说你一爱一我,原谅我的一切,并对我表示尊……尊……是的,你也说过这话!而我,只是为了使你不受束缚才从你身边逃走,而现在我不想这样做!凭什么她像对待一个一婬一妇那样对待我!我是不是一婬一妇,你去问罗戈任,他会告诉你!现在,当她羞辱了我,而且当着你的面,我就能对我不加理睬而挽着她的手带她走吗,如果是这样,你将是该诅咒的,因为我过去只相信你一个人。走吧,罗戈任,这里不需要你!”她几乎失去理智地、费劲地从胸中挤出这一声喊叫,她的脸变了样,嘴唇干枯,显然她自己也点滴不信自己说下的大话,但是与此同时她却希望延长这一刻和欺骗自己,哪怕1秒钟也好。她的冲动是那么强烈,可能会骇然死去,至少公爵觉得是这样,“瞧,这就是他!”最后她手指着公爵,对阿格拉娅喊道,“如果他现在不走到我跟前来,不要我,不抛弃你,那么你就把他拿去,我让给你,我不要他!……”

她也好,阿格拉娅也好都停住了,仿佛在等待,两人都像发了疯似的望着公爵,但是,他也许并不理解这一挑战所包含的全部力量,甚至可以肯定说不理解。他在自己面前仅仅看到一张绝望的失去理智的脸,正像有一次他对阿格拉娅说的,这张脸“永远刺痛他的心”。他再也不能忍受”便指着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用恳求和责备的口气对阿格拉娅说:

“难道能这样!她可是……这么不幸!”

但是他刚说完这句活,便被阿格拉娅那可怕的目光镇住而闭口不言了。在这一目光中流露出这么多的痛苦,同时还 有着无限的憎恨,竟致公爵两手一拍,喊了一声,便朝她奔去,但是已经晚了!她不能容忍他的动摇,甚至是瞬间的动摇,双手掩着脸,惊呼一声:“啊,我的天哪!”,便立即冲出房间,罗戈任也跟她出去,为她拔去临街门上的插销。

公爵也跟着跑去,但在门口一双手紧紧把他搂住了。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绝望的变样的脸一逼一视着他,她蠕一动着发一抖的嘴唇问:

“要去追她?去追她?……”

她失去知觉倒在她的怀里。他抱起她,把她送到房间里,安放在圈椅上,自己则站在她旁边呆呆地守候着。茶几上有一杯水,回进来的罗戈任抓起它,往她脸上泼了些水。她睁开眼,有一会儿她什么也不明白,但突然环顾了一下四周,颤粟了一下,发出一声惊呼,便朝公爵扑去。

“是我的了!是我的!”她高呼道,“骄傲的小一姐走了?哈-哈-哈!”她歇斯底里地笑着,“哈-哈-哈!我竟把他让给过这个小一姐!为什么?为了什么?真是疯了!真是疯了!……滚开,罗戈任!哈-哈-哈!”

罗戈任凝神望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拿起帽子就走了出去。过了10分钟公爵坐在纳斯塔西娅·费利帕夫娜身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像一爱一抚一个小孩似地双手抚一摸一着她的头和脸。她哈哈大笑,他也报以放声狂笑,她要是流泪,他也随之哭泣。他什么话也不说。”但是专心地倾听她那一阵阵欣喜的语无伦次的低声咕哝。他未必听懂什么,但平静地笑着,只要稍微觉得她又开始忧愁或哭泣,责备或抱怨,他就马上抚一摸她的头,一温一柔地摩挲她的脸颊,像对小孩一样安慰和劝解她。

更新于: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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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亭》那是个静谧的夏天早晨。太阳已经高悬在明净的天空,可是田野里还闪烁着露珠。苏醒不久的山谷散发出阵阵清新的幽香。那片依然弥漫着潮气,尚未喧闹起来的树林里,只有赶早的小鸟在欢快地歌唱。缓缓倾斜的山坡上,自上到下长满了刚扬花的黑麦。山顶上,远远可以望见一座小小的村落。一位身穿白色薄纱连衣裙,头戴圆形草帽,手拿阳伞的少妇,正沿着狭窄的乡间小道向那座村庄走去。一名小厮远远跟在她后面。

  • 毁灭

    《毁灭》《毁灭》是一部长篇小说,作者是苏联作家法捷耶夫,小说描述的是苏联国内战争时期一九一九年夏秋之间远东地区一支游击队的命运:莱奋生的部队受到日本干涉军和白军的追击,一面奋不顾身地战斗,一面突破敌人的包围,虽然损失了许多战士,但仍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 白痴

    《白痴》《白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重返文坛后的第三部长篇小说,写于一八六七年秋至一八六九年一月。它揭露了资本主义残暴不仁,显示出作者高度的艺术才华。小说中一系列细节和场面所以具有巨大的艺术感染力,还因为富于象征性,对现实进行高度概括。娜斯塔西娅・菲里波芙娜把十万卢布扔进壁炉,全体来宾都屏息凝神地望着那熊熊的火焰怎样吞食这笔巨款,一个个眼睛充满血丝,心痛欲裂,恨不得一下子把它抓到自己手中。这个场面象征着对金钱蔑视和崇拜这两种势力的搏斗,写得十分精彩,在世界文学中也是少见的篇章。

  • 贵族之家

    《贵族之家》这是一部感人至深的-爱情小说,也是一部深刻反映时代的社会小说。其中每一个人物的命运,他们的爱情经历与悲欢离合,都和他们所处的时代和历史现实紧密相关。作品中每个人物的性格特征都具体地表现出时代和历史的烙印,他们在恋爱中所表现出来的个性特点和利害考虑,都是一种入在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人性表现。艺术的形象思维的产品能够达到如此高度的思想概括程度,在世界文化史上并不多见。因此,这部小说成为世界文学史上不朽的经典。

  • 初恋

    《初恋》《初恋》带有屠格涅夫自身经验的痕迹,描写了父与子同时对公爵小姐齐娜依达的恋情。初恋带着令人陶醉的喜悦,象无声闪电与少年主人公心中勃发的无声的、隐秘的情感相呼应,可公爵小姐齐娜依达寻求着热烈的、真实的却只能给她带来痛苦的爱情;而带给她痛苦、踩碎她的心的人正是少年主人公的父亲――

  • 济慈诗选

    《济慈诗选》约翰・济慈(John・Keats,1795年10月31日-1821年2月23日),出生于18世纪末年的伦敦,杰出的英国诗人作家之一,浪漫派的主要成员。济慈才华横溢,与雪莱、拜伦齐名。他去世时年仅25岁,可他遗下的诗篇誉满人间,他的诗被认为完美体现了西方浪漫主义诗歌特色,济慈被人们推崇为欧洲浪漫主义运动的杰出代表。

  • 圣经故事

    《圣经故事》《圣经》,是有史以来发行量最大的一本书。它是犹太民族重要的文化遗产,在世界文化史上占有突出的地位。西方的文学、艺术,尤其是中世纪的作品,很多都取材于《圣经》。《圣经》中的典故,亦在大量的西方文学、艺术、哲学、历史等经典著作中被屡屡引用。正像不研究佛学就无法深入了解中国文化一样,不知道《圣经》里都讲了些什么,都有些怎样的故事,也就无法深入了解西方文化。

  • 莫泊桑短篇小说集

    《莫泊桑短篇小说集》莫泊桑是十九世纪世界三大著名短篇小说巨匠之一,1880年《羊脂球》的发表使他一举成名,该篇亦成为世界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作者将处于社会最底层、受人歧视的妓女――“羊脂球”与形形色色、道貌岸然的所谓上层人物做对比,充分显示出前者极富正义感和同情心的美好心灵以及后者极端自私、寡廉鲜耻的丑恶灵魂。

  • 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

    《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彼得·伊凡内奇致伊凡·彼得罗维奇)最最珍贵的朋友伊凡·彼得罗维奇阁下!可以说,我四处追寻您,我最最珍贵的朋友,已经有三天了。因为我有一件极其紧要的事情,要与您商量,却又哪儿也找不到您。昨天我妻子在谢...

  • 交际花盛衰记

    《交际花盛衰记》叙述风尘女艾丝苔与青年诗人吕西安秘密相爱,在一次假面舞会上,她被人认出,便想以自杀掩盖自己的身世。扮成西班牙教士的越狱苦役犯伏脱冷救了她,将她控制在自己手中。伏脱冷也因救过吕西安的命而成为吕西安的主宰,并企图通过他向统治者报仇。为了有足够的钱扶持吕西安进入统治阶层,他逼迫艾丝苔重操旧业,充当金融家纽沁根的情妇。艾丝苔含恨自杀。吕西安和伏脱冷受牵连而被捕入狱。不久,吕西安也在狱中自尽,伏脱冷在精神上受到巨大打击。他在狱中与当权人物作了一番激烈搏斗后,终于归顺官府,当了巴黎警察局保安处处长。

  • 恋爱中的女人

    《恋爱中的女人》《恋爱中的女人》,是D・H ・劳伦斯最伟大、最有代表性、最脍炙人口的两部长篇小说之一(另一部是《虹》),他本人也认为它是他的“最佳作品”;

    D・H ・劳伦斯 · 著
  • 贝姨

    《贝姨》巴尔扎克这篇小说描写的是巴黎生活,通过描写主人公贝姨在巴黎各时期度过的不同日子,反映了贵族在资本主义社中的没落以及新的社会形势的到来使得人们无所适从,说明了资产阶级的本性跟以往的统治者一样,人们的生活只能靠自己。

  • 美国悲剧

    《美国悲剧》德莱塞在《美国悲剧》中描写了主人公克莱德・格里菲思受到社会上邪恶影响,逐渐蜕变、堕落为凶杀犯、最后自我毁灭的全过程。

  • 卡门

    《卡门》经典名著,《嘉尔曼》(又译作《卡门》)是法国作家梅里美的主要代表作。卡门就是嘉尔曼,都译自法语“CARMEN”。故事发生在西班牙,主人公嘉尔曼是个聪明美丽、独立不羁、又十分任性的吉普赛女郎。她是一个具有强烈个性的、要求自由的女性。她身上有邪恶的特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重要的是她的真诚、坦率、刚毅不屈。她蔑视资本主义社会的道德法律,用恶习的方式反抗社会,是社会的叛逆者。这部小说发表不久就被改编成歌剧,由法国作曲家比才(1838―1875)作曲。

  • 十日谈

    《十日谈》该作讲述1348年,意大利佛罗伦萨瘟疫流行,10名男女在乡村一所别墅里避难。他们终日游玩欢宴,每人每天讲一个故事,共住了10天讲了百个故事,这些故事批判天主教会,嘲笑教会传授黑暗和罪恶,赞美爱情是才华和高尚情操的源泉,谴责禁欲主义,无情暴露和鞭挞封建贵族的堕落和腐败,体现了人文主义思想。

  • 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堂吉诃德-塞万提斯《堂·吉诃德》是欧洲最早的长篇现实主义小说之一,享有世界声誉。塞万提斯一再声明,他写《堂·吉诃德》是为了讽刺当时盛行的骑士小说,“把骑士小说的那一套扫除干净”。其实,作品的实际效果远远超出了这一“宗旨”。它通过堂·吉诃德的游侠冒险,描绘了16世纪末、17世纪初西班牙社会广阔的生活画面,展示了封建统治

    塞万提斯 · 著
  • 列夫托尔斯泰传

    《列夫托尔斯泰传》《托尔斯泰传》:托尔斯泰一岁半丧母,九岁丧父,青少年时代的托尔斯泰,不仅常为思想苦恼,还为自己丑陋的相貌感到绝望。

  • 约翰·克里斯朵夫

    《约翰·克里斯朵夫》《约翰·克利斯朵夫》(Jean-Christophe)是一部通过主人公一生经历去反映现实社会一系列矛盾冲突,宣扬人道主义和英雄主义的长篇小说。小说描写了主人公奋斗的一生,从儿时音乐才能的觉醒、到青年时代对权贵的蔑视和反抗、再到成年后在事业上的追求和成功、最后达到精神宁静的崇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