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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偷骨殖何九送丧 供人头武二设祭

【总批 :吾尝言:不登泰山,不知天下之高;登泰山不登日观,不知泰山之高也。

不观黄河,不知天下之深;观黄河不观龙门,不知黄河之深也。不见圣人,不知天下之至;见圣人不见仲尼,不知圣人之至也。乃今于此书也亦然。不读《水浒》,不知天下之奇;读《水浒》不读设祭,不知《水浒》之奇也。

呜呼!耐庵之才,其又岂可以斗石计之乎哉!

前书写鲁达,已极丈夫之致矣;不意其又写出林冲,又极丈夫之致也。

写鲁达又写出林冲,斯已大奇矣;不意其又写出杨志,又极丈夫之致也。是三丈夫也者,各自有其胸襟,各自有其心地,各自有其形状,各自有其装束,譬诸闾吴二子,斗童殿壁,星宫水府,万神咸在,慈即真慈,怒即真怒,丽即真丽,丑即真丑。技至此,技已止;观至此,观已正。然而二子之胸中,固各别藏分外之绝笔,又有所谓云质龙章,日姿月彩,杳非世工心之所构,目之所遇,手之所抡,笔之所触也者。今耐庵《水浒》,正犹是矣。写鲁、林、杨三丈夫以来,技至此,技已止,观至此,观已止。乃忽然磬控,忽然纵送,便又腾笔涌墨,凭空撰出武都头一个人来。我得而读其文,想见其为人。其胸襟则又非如鲁、如林、如杨者之胸襟也,其心事则又非如鲁、如林、如杨者之心事也,其形状结束则又非如鲁、如林、如杨者之形状与如鲁、如林、如杨者之结束也。我既得以想见其人,因更回读其文,为之徐读之,疾读之,翱翔读之,歌续读之,为楚声读之,为豺声读之。呜呼!是其一篇一节一句一字,实杳非儒生心之所构,目之所遇,手之所抡,笔之所触矣。是真所谓云质龙章,日恣月彩,分外之绝笔矣。如是而尚欲量才子之才为斗为石,呜呼,多见其为不知量者也!

或问于圣叹曰:“鲁达何如人也?”曰:“阔人也。”“宋江何如人也?”

曰:“狭人也。”曰:“林冲何如人也?”曰:“毒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甘人也。”曰:“杨志何如人也?”曰:“正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驳人也。”曰:“柴进何如人也?”曰:“良人也。”

“宋江何如人也?”曰:“歹人也。”曰:“阮七何如人也?”曰:“快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厌人也。”曰:“李逵何如人也?”曰:“真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假人也。”曰:“吴用何如人也?”

曰:“捷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呆人也。”曰:“花荣何如人也?”曰:“雅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俗人也。”曰:“卢俊义何如人也?”曰:“大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小人也。”曰:“石秀何如人也?”曰:“警人也。”“宋江何如人也?”曰:“钝人也。”

然则《水浒》之一百六人,殆莫不胜于宋江。然而此一百六人也者,固独人人未若武松之绝伦超群。然则武松何如人也?曰:“武松,天人也。”武松天人者,固具有鲁达之阔,林冲之毒,杨志之正,柴进之良,阮七之快,李逵之真,吴用之捷,花荣之雅,卢俊义之大,石秀之警者也。断曰第一人,不亦宜乎?

杀虎后忽然杀一妇人,嗟乎!莫咆哮于虎,莫柔曼于妇人,之二物者,至不伦也。杀虎后忽欲杀一妇人,曾不举手之劳焉耳。今写武松杀虎至盈一卷,写武松杀妇人亦至盈一卷,咄咄乎异哉!忆大雄氏有言:“狮子搏象用全力,博兔亦用全力。”今岂武松杀虎用全力,杀妇人亦用全力耶?我读其文,至于气咽目瞪,面无人色,殆尤骇于读打虎一回之时。呜呼,作者固真以狮子喻武松,观其于街桥名字,悉安狮子二字可知也!

徒手而思杀虎,则是无赖之至也;然必终仗哨棒而后成于杀虎,是犹夫人之能事也。故必于四闪而后奋威尽力,轮棒直劈,而震天一响,树倒棒折,已成徒手,而虎且方怒。以徒手当怒虎,而终亦得以成杀之功;夫然后武松之神威以见,此前文所详,今亦毋庸又述。乃我独怪其写武松杀西门庆,亦用此法也。其心岂不曰:杀虎犹不用棒,杀一鼠子何足用刀?于是握刀而往,握刀而来,而正值鼠子之际,刀反踢落街心,以表武松之神威。然奈何竟进鼠子而与虎为伦矣?曰:非然也。虎固虎也,鼠子固鼠子也。杀虎不用棒,杀鼠子不用刀者,所谓象亦全力,兔亦全力,观狮子桥下四字,可知也。

西门庆如何入奸,王婆如何主谋,潘氏如何下毒,其曲折情事,罗列前幅,灿如星斗,读者既知之矣。然读者之知之也,亦为读之而后得知之也。

乃方夫读者读之而得知之之时,正武二于东京交割箱笼,街上闲行之时,即又奈何以己之所得知,例人之所不知,而欲武松闻何九之言,即燎然知奸夫之为西门,闻郓哥之言,即燎然知半夜如何置毒耶?篇中处处写武松是东京回来,茫无头路,虽极英灵,了无入处,真有神化之能。

一路勤叙邻舍,至后幅,忽然排出四家铺面来:姚文卿开银铺,赵仲铭开纸马铺,胡正卿开冷酒铺,张公开馉饳铺,合之便成财色酒气四字,真是奇绝,详见细评中。

每闻人言:莫骇疾于霹雳,而又莫奇幻于霹雳。思之骤不敢信。如所云:有人挂两握乱丝,雷电过,辄巳丝丝相接,交罗如网者。一道士藏纸千张,拟书全笈,一夜遽为雷火所焚,天明视之,纸故无恙,而层层遍画龙蛇之形,其细如发者。以今观于武二设祭一篇,夫而后知真有是事也。】

话说当时何九叔跌倒在地下,众火家扶住。王婆便道:“这是中了恶,快将水来!”喷了两口,何九叔渐渐地动转,有些苏醒。王婆道:“且扶九叔回家去却理会。”两个火家又寻扇旧门,【一扇已停武大,闲中一映。】一迳抬何九叔到家里,大小接著,就在床上睡了。老婆哭道:【一家老婆哭不了,偏要又寻一家老婆哭起来,以作闲中一映,才子之心,真绣虎也。】“笑欣欣出去,却怎地这般归来,闲常曾不知中恶!”坐在床边啼哭。【武大老婆坐在床边假哭,何九老婆坐在床边真哭,闲中一映,灵心利笔。】何九叔觑得火家都不在面前,踢那老婆道:“你不要烦恼,我自没事。【何也?】却才去武大家入殓,到得他巷口,迎见县前开药铺的西门庆请我去吃了一席酒,把十两银子与我,说道:‘所殓的尸首,凡事遮盖则个。’我到武大家,见他的老婆是个不良的人,我心里有八九分疑忌;到那里揭起千秋幡看时,见武大面皮紫黑,七窍内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齿痕,定是中毒身死。我本待声张起来,却怕他没人作主,恶了西门庆,却不是去撩蜂剔蝎?【四字新艳,未经人道。】待要胡卢提入了棺殓了,武大有个兄弟,便是前日景阳冈上打虎的武都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男子,倘或早晚归来,此事必然要发。”【不惟何九料得,读者亦料得,然只谓要发耳,何意后文如此。○此事必然要发六字,不是张皇语,正是轻率语,须知之。】老婆便道:“我也听得前日有人说道:‘后巷住的乔老儿子郓哥去紫石街帮武大捉奸,闹了茶坊。’正是这件事了。 你却慢慢的访问他。【出得委婉有波纹。○偷奸奇事,金莲却会。通奸难事,王婆却会。捉奸丑事何九老婆却又打听得。看他一群妇人,无不惯家,可发一笑。】如今这事有甚难处。只使火家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若是停丧在家,待武二归来出殡,这个便没甚么皂丝麻线。若他便出去埋葬了也不妨。若是他便要出去烧化时,必有跷蹊。你到临时,只做去送丧,张人错眼,拿了两块骨头,和这十两银子收著,便是个老大证见。【写得曲折明画,读之字字有响。○何九岂见不及此,而必出自其妻,盖作者之意,正欲与王婆、金莲相映击。一边以妇人教妇人,一边早又以妇

人攻妇人,不用男子一言半句,惟恐不武也。】他若回来不问时,便罢。却不留了西门庆面皮,做一碗饭却不好?”【反说至此句住,最妙。若定要替武家出力,便犯朱雷戴蔡脚色也。】何九叔道:“家有贤妻,见得极明!”【四字通俗掉文语,却只说半句,有如歇后者,便活画小人口中极要文,反弄出不文来也。○又何九口中掉文四字,恰好映到金莲,歇后半句,恰

好映到武大,妙绝。】随即叫火家吩咐:“我中了恶,去不得;你们便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要紧句。】快来回报。得的钱帛,你们分了,都要停当。【细。】若与我钱帛,不可要。”【表出西门从前,表也武二以后。】火家听了,自来武大家入殓。停丧安灵已罢,回报何九叔道:“他家大娘子说道:‘只三日便出殡,【一句。】去城外烧化。’”【二句。○问一答二,妙笔。】火家各自分钱散了。【完火家。】何九叔对老婆道:“你说这话正是了;我至期只去偷骨殖便了。”

何九叔道:“小人到处只是出热。娘子和干娘自稳便,斋堂里去相待众邻舍街坊。小人自替你照顾。”【使转妇人,亦即用邻舍街坊,妙笔。】使转了这妇人和那婆子,把火夹去,拣两块骨头拿去撒骨池内只一浸,看那骨头酥黑。【写得好。】何九叔收藏了,也来斋堂里和哄了一回。【好笔,不寂寞。】棺木过了,杀火收拾骨殖撒在池子里。众邻舍各自分散。【勤写邻舍,妙甚。】那何九叔将骨头归到家中,把幅纸都写了年月 、日期,【妙。】送丧的人名字,【妙。】和这银子一处包了,做一个布袋儿盛著,放在房里。【妙。○自此为始,骨殖银两在何九处。】

再说那妇人归到家中,去槅子前面设个灵牌,上写“亡夫武大郎之位”;灵床子前点一盏琉璃灯,里面贴些经幡钱垛金银锭采绘之属;每日却自和西门庆在楼上任意取乐,却不比先前在王婆房里只是偷鸡盗狗之欢,如今家中又没人碍眼,任意停眠整宿。这条街上远近人家无有一人不知此事;却都惧怕西门庆那厮是个刁徒泼皮,谁肯来多管。【好。】

尝言道:“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只用两句闲话,便疾注而下,如箭过相似。】光阴迅速,前后又早四十余日。【前云少则四十余日。】却说武松自从领了知县言语 ,监送车仗到东京亲戚处,投下了来书,交割了箱笼,街上闲了几日,【绝妙闲笔。补足那边,便衬起这边有许多事也。】讨了回书,领一行人取路回阳谷县来。前后往回恰好过了两个月。【前云多亦不过两个月。】去时残冬天气,回来三月初头。【好笔,明净之极。】于路上只觉神思不安,身心恍惚,赶回要见哥哥,【写武二路上,便写得阴风袭人。○并不用友于恭敬等字,却写得兄弟恩情,筋缠血渗,视今之采集经语,涂泽成篇者,真有金屎之别。】且先去县里交纳了回书。知县见了大喜,看罢回书,已知金银宝物交得明白,赏了武松一锭大银,酒食管待,不必用说。【完知县公事。○偏不疾来,偏去先完县事,心手都闲。】武松回到下处房里,换了衣服鞋袜,戴上个新头巾,锁上了房门,【先写此句,与后孝服相映。○完县事后,偏又不疾来,偏又去下处脱换衣服,逶逶迤迤,如无事者,妙绝。○县中下处二段,使读者眼前心上,遂有微云淡汉之意,不复谓下文有此奔雷骇电也。○此回读之,只谓其用笔极忙,殊不知处处都着闲笔。】一迳投紫石街来。两边众邻舍看见武松回了,【一笔未落,先紧接邻舍,妙笔。○一笔未落,只写一句邻舍看见,却早已阴风四射,飒飒怕人。】都吃一惊。大家捏两把汗,暗暗的说道:“这番萧墙祸起了!这个太岁归来,怎肯干休!必然弄出事来!”【亦只谓弄出事来耳,何意后文如此。】

且说武松到门前揭起帘子,【帘子十六。○同是帘子字,此处便写得惨淡无光。】探身入来,【疾。】见了灵床子,【句法咽住。○见灵床,已见亡夫武大郎之位七字矣,却因骤然,故又有下句。】又写“亡夫武大郎之位”【咽住。】七个字,【又咽住。○此三字不与上句连,盖上句亡夫武大郎之位,只是突然见了,一直念下,不及数是几个字,是第一遍。次却定睛再念第二遍,便是逐个字念,如云亡一个字,夫二个字,武三个字,大四个字,郎五个字,之六个字,位,阿呀,是七个字,不差了,下便紧接呆了,真化工之笔,虽才子二字,何足以尽之。】【眉批: 须知此两行中,有四遍亡夫武大郎之位字。】呆了;【又咽住。】睁开双眼【又咽住。○此四字中,又念一遍。】道:“莫不是我眼花了?”【又咽住。○念过三遍,方说一句话。】叫声“嫂嫂,【便咽住。○此二字须一住,索解人不得。】武二归了。”【便咽住。○此四字连上读者,俗子也。】

那西门庆正和这婆娘在楼上取乐,听得武松叫一声,惊的屁滚尿流,一直奔后门,【后门八。】从王婆家走了。那妇人应道:“叔叔少坐,奴便来也。”原来这婆娘自从药死了武大,那里肯带孝,每日只是浓妆艳抹和西门庆做一处取乐;听得武松叫声“武二归来了”,慌忙去面盆里洗落了脂粉,【忙。】拔去了首饰钗环,【忙。】蓬松挽了个髯儿,【忙。】脱去了红裙绣袄,【忙。】旋穿上孝裙孝衫,【忙。○好一歇矣,下方接哭下来,绝倒。】方从楼上哽哽咽咽假哭下来。

武松道:“嫂嫂,且住。休哭。【夫死而哭,乃曰休哭,此岂英雄寡情耶?夫哭亦有雄有雌,情发乎中,不能自裁,放声一号,罄无不尽,此雄哭也。若夫展袂掩面,声如蚊蚋,借泪骂人,吱咽不已,此名雌哭,徒聒人耳,哭奚为也。】我哥哥几时死了?【一句。】得甚么症候?【一句。】吃谁的药?”【一句。○三句一气问,妙绝。】那妇人一头哭,一头说道:【活画妇人。】“你哥哥自从你转背一二十日,猛可的害急心疼起来;病了八九日,求神问卜,甚么药不吃过,【句法调侃砒霜。】医治不得,死了!撇得我好苦!”【眉批: 问过一遍○此一遍妇人所对,悉含糊未明,活是只图遮掩得过时情事也。】隔壁王婆听得,生怕决撒,即便走过来帮他支吾。【是。】武松又道:“我的哥哥从来不曾有这般病,如何心疼便死了?”王婆道:“都头,却怎地这般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暂时祸福。’谁保得长没事?”那妇人道:“亏杀了这个干娘。【确。】我又是个没脚蟹,不是这个干娘,邻舍家谁肯来帮我!”【反衬邻舍,趣甚。】武松道:“如今埋在那里?”【补问一句。○上三句一气注射而出,此一句却在最后独出,妙绝。】妇人道:“我又独自一个,那里去寻坟地,没奈何,留了三日,把出去烧化了。”武松道:“哥哥死得几日了?”【上一气问三句,是死日、病症、吃药。补问一句是葬处,已都晓得了,忽然临去,又于四句中,将死日再问一遍,写得惊疑恍惚,闪闪烁烁,妙绝。】【眉批: 重问一句。】妇人道:“再两日,便是断七。”

武松沉吟了半晌,便出门去,【半晌是迟,便去是疾,今两句合写,是迟是疾,却只是一霎时上事,妙笔。】迳投县里来,开了锁,【细。】去房里换了一身素白衣服,【与前换衣闲处相映。】便叫士兵打了一条麻绦系在腰里;【读者自从柴家庄上得见武二,便读过他许多要寻哥哥句,不意今见此一语,为之泪落。】身边藏了把尖长柄短、背厚刀薄的解腕刀,【写刀亦特地出色增出八个字,非同等闲。】取了些银两在身边;【细。】叫一个士兵锁上了房门,【细。】去县前买了些米面椒料等物,香烛冥纸。就晚到家敲门。那妇人开了门,武松叫士兵去安排羹饭。武松就灵床子前点起灯烛,铺设酒肴。到两个更次,安排得端正,武松扑翻身便拜,道:“哥哥阴魂不远!你在世时软弱,今日死后,不见分明!你若是负屈衔冤,被人害了,托梦与我,兄弟替你做主报仇!”把酒浇奠了,烧化冥用纸钱,便放声大哭,【嫂嫂便叫休哭,自家却又大哭,快哉英雄,毒哉英雄。】【眉批:一番设祭未算设祭。】哭得那两边邻舍无不凄惶。【本是描写武二大哭却又紧紧不放两边邻舍字,妙甚。】那妇人也在里面假哭。【嫂嫂休哭。○邻舍真恓惶,嫂嫂只假哭,为之一叹。】武松哭罢,将羹饭酒肴和士兵吃了,【不管嫂嫂。○好汉好钱,买来好酒好饭,岂肯喂猪狗耶?】讨两条席子叫士兵中门傍边睡。【妙绝。不惟为下文睡着睡不着点染,要看他中门傍边四字,深防谨避,直与云长秉烛达旦一意。】武松把条席子就灵床前睡。那妇人自上楼去下了楼门自睡。【下了楼门四字,与上中门傍边四字一意,三尺童子读之,皆知非写妇人,正写武二也。】约莫将近三更时候,武松翻来覆去睡不著;【活画。】看那士兵时,齁齁的却似死人一般挺著。【要写武二睡不着,须写不出,掉转笔忽写一句士兵睡着,便已活写出武二睡不着也,只是心上有事,心上无事耳,一反衬,便成活画。其妙不可不知。】武松爬将起来,看那灵床子前玻璃灯半明半灭;侧耳听那更鼓时,正打三更三点。【先写此两句,使读者黑黑魆魆,先自怕人。】武松叹了一口气,坐在席子上自言自语,口里说道:“我哥哥生时懦弱,死了却有甚分明!”【此句一顿,下便疾出,有张有势。】说犹未了,只见灵床子下卷起一阵冷气来,盘旋昏暗,灯都遮黑了,壁上纸钱乱飞。那阵冷气逼得武松毛发皆竖,定睛看时,只见个人从灵床底下钻将出来,叫声“兄弟!【一灵噙住兄弟二字,写得真好武大。】我死得好苦!”武松听不仔细,【只如此妙,若出俗笔,便从头告诉一遍,非惟无理,兼令文章扫地矣。】却待向前来再看时,并没有冷气,亦不见人;自家便一交颠翻在席子上坐地,【好。】寻思是梦非梦,回头看那士兵时 ,正睡著。【回踅一句,文势环滚。○嫂嫂此时,正在梦与鬼交也。】武松想道:“哥哥这一死必然不明!……却才正要报我知道,又被我的神气冲散了他的魂魄!……”【借武二口自注一句。】放在心里不题,等天明却又理会。

天色渐白了,士兵起来烧汤。武松洗漱了。那妇人也下楼来,看著武松道:“叔叔,夜来烦恼?”【好。】武松道:“嫂嫂,我哥哥端的甚么病死了?”【重问起,妙绝。○前是三句一气注射问去,此却一句一递问来,写尽前日吃惊,今日精细。】【眉批:重问起。】那妇人道:“叔叔,却怎地忘了?夜来已对叔叔说了,害心疼病死了。”武松道:“却赎谁的药吃?”【妙。○三句三谁字,累累如贯珠,写武二意思定要问出一个人来也。○此一问却问不出人来。】那妇人道:“见有药帖在这里。”【妙应前文,可见精细。】武松道:“却是谁买棺材?”【妙。○此一问,虽问出一个人却不济事,与无人同。】那妇人道:“央及隔壁王干娘去买。”武松道:“谁来扛抬出去?”【妙。○此一问,却问出一个人来了。】那妇人道:“是本处团头何九叔。尽是他维持出去。”武松道:“原来恁地。且去县里画卯却来。”【写武二机密。】便起身带了士兵,【细。】走到紫石街巷口,问士兵道:“你认得团头何九叔么?”士兵道:“都头恁地忘了?前项他也曾来与都头作庆。【借影作色。】他家只在狮子街巷内住。”【好街名,映衬出武二下文霍跃辊掷来。】武松道:“你引我去。”士兵引武松到何九叔门前,武松道:“你自先去。”士兵去了。【好。】武松却推开门来,叫声“何九叔在家么?”这何九叔却才起来,【是天初明时节。】听得是武松归了,吓得手忙脚乱,头巾也戴不叠,【画。】急急取了银子和骨殖藏在身边,【好。】便出来迎接道:“都头几时回来?”武松道:“昨日方回。到这里有句闲话说则个,请那尊步同往。”何九叔道:“小人便去。都头,且请拜茶。”武松道:“不必,【句。】免赐。”【句。○下二字即上二字,叠写两句,活画出心忙口杂。】

两个一同出到巷口酒店里坐下,叫量酒人打两角酒来。何九叔起身道:“小人不曾与都头接风,何故反扰?”武松道:“且坐。”【写武二说不出话来处,入神入妙。】何九叔心里已猜八九分。量酒人一面筛酒。武松更不开口,且只顾吃酒。【惊才怪笔。】何九叔见他不做声,倒捏两把汗,却把些话来撩他。

武松也不开言,并不把话来提起。【惊才怪笔。】酒已数杯,只见武松揭起衣裳,飕的掣出把尖刀来插在桌子上。【惊才怪笔。○读之眼眦都裂。】量酒的惊得呆了,那里肯近前。看何九叔面色青黄,不敢吐气。【先写量酒,次写何九,笔法错落颠倒,东坡所称以手扪之,谓有洼窿者也。】武松揭起双袖,【又加上四字,出色惊人。】【眉批:武二真正神威。】握著尖刀,指何九叔道:“小子粗疏,还晓得‘冤各有头,债各有主’!你休惊怕,只要实说!【开剖明画。】——对我一一说知哥哥死的缘故 ,便不干涉你!【捉住何九不知头路,便把一一缘故都要他说出来,活写出初见何九,初开口问事时也。下文如飞换转话头,都是生龙活虎之笔。】我若伤了你,不是好汉!【百忙中出妙语。】倘若有半句儿差,我这口刀【四字怕人。】立定教你身上添三四百个透明的窟笼!【百忙中出妙语。】闲言不道,【妙。○四字写武二机变灵疾。】你只直说我哥哥死的尸首是怎地模样!”【妙。○上文一总笼统要问兄死缘故,说到此处,忽记起妇人说何九只是扛抬烧化,便疾换出此二句来,写匆忙便真匆忙杀人,写机变便真机变杀人。】武松说罢,一双手按住胳膝,两只眼睁得圆彪彪地,看著何九叔。【又加出二十一字,出色惊人。】

何九叔便去袖子里取出一个袋儿,【好。○骨殖银两在酒楼上。】放在桌子上,道:“都头息怒。这个袋儿便是一个大证见。”武松用手打开,看那袋儿里时,两块酥黑骨头,一锭十两银子;便问道:“怎地见得是老大证见?”何九叔道:【眉批: 上文入殓送丧一篇,却于何九口中重述一遍,一个字亦不省。】“小人并然不知前后因地。【此等事定应撰出一个月日。】忽于正月二十二日,在家,只见茶坊的王婆【好说。】来呼唤小人殓武大郎尸首。至日,行到紫石街巷口,迎见县前开生药铺的西门庆大郎,【好说。】拦住邀小人同去酒店里吃了一瓶酒。西门庆取出这十两银子付与小人,分付道:‘所殓的尸首,凡百事遮盖。’小人从来得知道那人是个刁徒,不容小人不接。【好说。】吃了酒食,收了这银子,小人去到大郎家里,揭起千秋幡,只见七窍内有瘀血,唇口上有齿痕,系是生前中毒的尸首。小人本待要声张起来,只是又没苦主;他的娘子已自道是害心疼病死了:【好说。】因此,小人不敢声张,自咬破舌尖,只做中了恶,扶归家来了,只是火家自去殓了尸首,不曾接受一文。【好说。】第三日,听得扛出去烧化,小人买了一陌纸去山头假做人情;使转了王婆并令嫂,暗拾了这两块骨头,包在家里。——这骨殖酥黑,系是毒药身死的证见。这张纸上写著年月 、日时并送丧人的姓名,【好说。】便是小人口词了。都头详察。”武松道:“奸夫还是何人?”【此六字俗笔所无,真正是东京初回,不知头路人语。】何九叔道:“却不知是谁。小人闲听得说来,【好。】有个卖梨儿的郓哥,那小厮曾和大郎去茶坊里捉奸。这条街上,谁人不知。【好。】都头要知备细,可问郓哥。”【好。】武松道:“是。既然有这个人时,一同去走一遭。”

武松收了刀,藏了骨头银子,算还酒钱,【骨殖银两在武二身边。】便同何九叔望郓哥家里来。却好走到他门前,只见那小猴子挽著个柳笼栲栳在手里,籴米归来。【如画。】何九叔叫道:“郓哥,你认得这位都头么?”郓哥道:“解大虫来时,我便认得了!【亦借影作色。】你两个寻我做甚么?”郓哥那小厮也瞧了八分,便说道:“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岁没人养赡,我却难相伴你们吃官司耍。”武松道:“好兄弟。”【三字接下文,此只半句耳。因一头说,一头摸出银子来,故如此写。】——便去身边取五两来银子。——“你把去与老爹做盘缠,跟我来说话。”郓哥自心里想道:“这五两银子如何不盘缠得三五个月?便陪侍他吃官司也不妨!”将银子和米把与老儿,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个饭店楼上来。武松叫过卖造三分饭来,对郓哥道:“兄弟,你虽年纪幼小,倒有养家孝顺之心。却才与你这些银子,且做盘缠。我有用著你处,事务了毕时,我再与你十四五两银子做本钱。【闲中偶许。】你可备细说与我:你恁地和我哥哥去茶坊里捉奸?”

郓哥道:【眉批:上文捉奸被踢一篇,亦于郓哥口中重述一遍,一个字亦不省。】“我说与你,你却不要气苦。我从今年正月十三日【与正月二十二日对。】提得一篮儿雪梨要去寻西门庆大郎挂一钩子,一地里没寻他处。问人时,说道:‘他在紫石街王婆茶坊里,和卖炊饼的武大老婆做一处;如今刮上了他,每日只在那里。’我听得了这话,一迳奔去寻他,叵耐王婆老猪狗拦住,不放我入房里去。吃我把话来侵他底子,那猪狗便打我一顿栗暴,直叉我出来,将我梨儿都倾在街上。我气苦了,去寻你大郎,说与他备细,他便要去捉奸。我道:‘你不济事,西门庆那厮手脚了得!你若捉他不著,反吃他告了倒不好。我明日和你约在巷口取齐,你便少做些炊饼出来。我若张见西门庆入茶坊里去时,我先入去,你便寄了担儿等著。只看我丢出篮儿来,你便抢入来捉奸。’我这日又提了一篮梨儿,迳去茶坊里,被我骂那老猪狗,那婆子便来打我,吃我先把篮儿撇出街上,一头顶住那老狗在壁上。武大郎却抢入去时,婆子要去拦截,却被我顶住了,只叫得‘武大来也!’原来倒吃他两个顶住了门。【实是一个顶住,然说得太分明,便似同在房中矣。两个二字,宛然房门外人语。无论他人,我谓虽王婆,亦至今误谓两人顶住也。】大郎只在房门外声张,却不提防西门庆那厮开了房门,奔出来,把大郎一脚踢倒了。我见那妇人随后便出来,扶大郎不动,【不曾见扶进去,妙绝。】我慌忙也自走了。过得五七日,说大郎死了。我却不知怎地死了。”【妙绝。】武松问道:“你这话是实了?你却不要说谎。”郓哥道:“便到官府,【眉批: 怪猴子。】我也只是这般说!”武松道:“说得是,兄弟。”【倒兄弟二字在下,如闻其声。】便讨饭来吃了,还了饭钱。三个人下楼来。何九叔道:“小人告退。”【四字反衬出武二面色不好。○郓哥说便到官府,何九却说小人告退,活写出不知利害,极知利害二色人来。】武松道:“且随我来,正要你们与我证一证。”把两个一直带到县厅上。

知县见了,问道:“都头告甚么?”武松告说:“小人亲兄武大被西门庆与嫂通奸,下毒药谋杀性命。这两个便是证见。要相公做主则个。”知县先问了何九叔并郓哥口词,当日与县吏商议。原来县吏都是与西门庆有首尾的,官人自不必说;【此二语亦倒转写,错落之极,令人绝倒。】因此,官吏通同计较道:“这件事难以理问。”知县道:“武松,你也是个本县都头,不省得法度?自古道:‘捉奸见双,捉贼见赃,杀人见伤。’你那哥哥的尸首又没了,你又不曾捉得他奸;如今只凭这两个言语便问他杀人公事,莫非忒偏向么?你不可造次。须要自己寻思,当行即行。”【此一番却勿怪知县,实说得是。】武松怀里去取出两块酥黑骨头,十两银子,一张纸,【前只指二人,此方取出三件。○骨殖银两在县堂上。】告道:“覆告相公:这个须不是小人捏合出来的。”知县看了道:“你且起来,待我从长商议。可行时便与你拿问。”【骨殖银两在知县处。】何九叔、郓哥都被武松留在房里。【好。○看官须记此二人在房里者。】当日西门庆得知,却使心腹人来县里许官吏银两。

次日早晨,武松在厅上告禀,催逼知县拿人。谁想这官人贪图贿赂,回出骨殖并银子来【骨殖银两又在县堂上。】,说道:“武松,你休听外人挑拨你和西门庆做对头;这件事不明白,难以对理。圣人云:【三字骗得进士,骗不得武二。○下四句俚鄙可笑,上却装此大冒子三字,可发一笑。】‘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不可一时造次。”狱吏便道:“都头,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忽与潘、驴、邓、小、闲作对,真乃以文为戏。】,——五件俱全,方可推问得。”

武松道:“既然相公不准所告,且却又理会。”【迅疾豪快,读之满引一斗。】收了银子和骨殖,再付与何九叔收下了;【骨殖银两仍在何九叔处。○行文精细之极,若不付何九收了,带在身边,殊不便作事也。】下厅来到自己房内,叫士兵安排饭食与何九叔同郓哥吃,“留在房里相等一等,我去便来也。”【二人仍在房里。】又自带了三两个士兵,离了县衙,将了砚瓦笔墨,就买了三五张纸藏在身边,就叫两个士兵买了个猪首,一只鹅,一只鸡,一担酒,和些果品之类,安排在家里。

约莫也是巳牌时候,带了个士兵来到家中。那妇人已知告状不准,放下心不怕他,大著胆看他怎的。【活画。】武松叫道:“嫂嫂,下来,有句话说。”那婆娘慢慢地行下楼来 ,【也不假哭了。】问道:“有甚么话说?”【活画。○如闻其声。】武松道:“明日是亡兄断七;你前日恼了诸邻舍街坊,我今日特地来把杯酒,替嫂嫂相谢众邻。”那妇人大剌剌地说道:“谢他们怎地?”【活画。】武松道:“礼不可缺。”唤士兵先去灵床子前,明晃晃的点起两枝蜡烛,焚起一炉香,列下一陌纸钱,把祭物去灵前摆了,堆盘满宴,【四字一哭。哭何人?哭天下之人也。天下之人,无不一生咬姜呷醋,食不敢饱,直到死后浇奠之日,方始堆盘满宴一番,如武大者,盖比比也。】铺下酒食果品之类,【眉批: 又一番设祭,亦未算设祭。】叫一个士兵后面烫酒,两个士兵门前安排桌凳,又有两个前后把门。【犹带后门。】

武松自分付定了,便叫:“嫂嫂,来待客。【正客。】我去请来。”先请隔壁王婆。【陪客。○又是陪客,又是正客。】那婆子道:“不消生受,教都头作谢。”武松道:“多多相扰了干娘,自有个道理。先备一杯菜酒,休得推故。”那婆子取了招儿,【细画。】收拾了门户,从后门走过来。【后门。】武松道:“嫂嫂坐主位,干娘对席。”婆子已知道西门庆回话了,放心著吃酒。两个都心里道:“看他怎地!”【活画。】武松又请这边下邻开银铺的【财。】姚二郎姚文卿。二郎道:“小人忙些,不劳都头生受。”武松拖住便道:“一杯淡酒,又不长久,便请到家。”那姚二郎只得随顺到来,便教去王婆肩下坐了。【上回已畅写淫妇好色,虔婆爱钞矣,此忽乘便借邻舍铺面上,凭空点染出来。姚文卿坐王婆下者,表虔婆以财为命也。赵仲铭坐潘氏下者,表花娘搽脂点粉也。胡正卿坐赵仲铭下,即在潘氏一行者,言因花娘搽脂点粉,致有今日酒席也。又云吏员出身者,不惟便于下文填写口词,亦表一场官司,皆从妇人描眉画眼而起也。馉饳者,物之有气者也。梦书夜梦馉饳,明日斗气矣。先问王婆你隔壁是谁,所以深明财与气邻,盖戒世人之心至深切也。张老仍坐王婆肩下,则知虔婆但知钱钞,而不知祸患,乃今其验之,然而悔已晚矣。看他先只因虔婆爱钞,便写一银铺,因花娘好色,便写一马铺。后忽又思世人所争,只是酒色财气四事,乃今财色二者,已极言之,止少酒气二字,便随手撰出冷酒馉饳两铺来,真才子之文也。】【眉批: 请四家四样请法,语言都变换如活。】又去对门请两家。一家是开纸马铺的【色。】赵四郎赵仲铭。四郎道:“小人买卖撇不得,不及陪奉。”武松道:“如何使得;众高邻都在那里了。”不由他不来,被武松扯到家里,道:“老人家爷父一般。”便请在嫂嫂肩下坐了。又请对门那卖冷酒店的【酒。】胡正卿。那人原是吏官出身,便瞧道有些尴尬,那里肯来,被武松不管他,拖了过来,却请去赵四郎肩下坐了。武松道:“王婆,你隔壁是谁?”王婆道:“他家是卖馉饳儿的张公。”【气。】却好正在屋里,见武松入来,吃了一惊道:“都头没甚话说?”武松道:“家间多扰了街坊,相请吃杯淡酒。”那老儿道:“哎呀!老子不曾有些礼数到都头家,却如何请老子吃酒?”武松道:“不成微敬,便请到家。”老儿吃武松拖了过来,请去姚二郎肩下坐地。说话的,为何先坐的不走了?【百忙中忽然自问,愈显笔势陡突。】原来都有士兵前后把著门,都是监禁的一般。【忽然自答,百忙中乃得让此一笔。】

武松请到四家邻舍并王婆,和嫂嫂共是六人。武松掇条凳子,却坐在横头,便叫士兵把前后门关了。【好。后门此日关了,遂成收煞。】那后面士兵自来筛酒。武松唱个大喏,说道:“众高邻休怪小人粗卤,胡乱请些个。”众邻舍道:“小人们都不曾与都头洗泥接风,如今倒来反扰。”武松笑道:“不成意思,众高邻休得笑话则个。”士兵只顾筛酒。众人怀著鬼胎,正不知怎地。看看酒至三杯,那胡正卿便要起身,【好,活画乖觉人。】说道:“小人忙些个。”武松叫道:“去不得;【三字可畏。】既来到此,便忙也坐一坐。”那胡正卿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暗地心思道:“既是好意请我们吃酒,如何却这般相待,不许人动身!”只得坐下。【活画乖觉人。】武松道:“再把酒来筛。”士兵斟到第四杯酒,前后共吃了七杯酒过,众人却似吃了吕太后一千个筵席!只见武松喝叫士兵:“且收拾过了杯盘,【疾。】少间再吃。”【四字衬出七杯之疾。】武松抹桌子。【疾。】众邻舍却待起身。【疾。】武松把两只手一拦,【疾。】道:“正要说话。【写得可畏。】一干高邻在这里,中间那位高邻会写字?”姚二郎便道:“此位胡正卿极写得好。”【捎带吏人不是银子不动笔。】武松便唱个喏,道:“相烦则个。”【先衬四字在前。】便卷起双袖,去衣裳底下飕地只一掣,掣出那口尖刀来;【可骇,又甚疾。】右手四指笼著刀靶,大拇指按住掩心,【又衬十五字在后。】两只圆彪彪怪眼睁起,【可骇。】道:“诸位高邻在此,小人‘冤各有头,债各有主,’只要众位做个证见!”【开剖明画。】

只见武松左手拿住嫂嫂,右手指定王婆。【看他旋写武二,旋写众人,笔势骇疾不定。】四家邻舍,惊得目瞪口呆,罔知所措,都面面厮觑,不敢做声。武松道:“高邻休怪,不必吃惊。武松虽是个粗卤汉子,——便死也不怕!【五字只作粗卤二字注脚。】——还省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并不伤犯众位,只烦高邻做个证见。若有一位先走的,武松翻过脸来休怪!教他先吃我五七刀了去,武二便偿他命也不妨!”【句句神威。】众邻舍都目瞪口呆,再不敢动。武松看著王婆,喝道:【本是喝骂妇人事,却不可竟置虔婆在后,故先跨入一段,便笔有余势。】“兀的老猪狗听著!我的哥哥这个性命都在你身上!慢慢地却问你!”【安放毕,下便动手摆布正犯。】回过脸来,看著妇人,骂道:【骇疾。】“你那淫妇听著!你把我的哥哥性命怎地谋害了?从实招来,我便饶你!”那妇人道:“叔叔,你好没道理!【绝倒。】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了,干我甚事!”【绝倒。】说犹未了,武松把刀胳察了插在桌子上,【骇疾。】用左手揪住那妇人头髻,右手劈胸提住;【骇疾。】把桌子一脚踢倒了,【骇疾。】隔桌子把这妇人轻轻地提将过来,一交放翻在灵床面前,【骇疾。】两脚踏住;【骇疾。】右手拔起刀来,【骇疾。】指定王婆道:【骇疾。】“老猪狗!你从实说!”那婆子要脱身脱不得,只得道:“不消都头发怒,老身自说便了。”【见势头凶了,便许说,次后心上一转,却又不说,活画虔婆。】

武松叫士兵取过纸墨笔砚,排好了桌子;【妙。】把刀指著胡正卿道:【妙。】“相烦你与我听一句 ,写一句。”胡正卿胳 (月答)(月答)抖著说:“小……小人……便……写……写。”【妙。】讨了些砚水,【妙。百忙中偏有此闲笔。】磨起墨来。【妙,尚无可写,便用磨墨,真是活画。】胡正卿拿著笔拂那纸,道:“王婆,你实说!”【妙妙,活是等写之语。○四家邻舍中,只胡正卿插口说一句,妙。】那婆子道:“又不干我事,教说甚么?”【妙妙,先忽许说,次忽又不说,都是活画。】武松道:“老猪狗!我都知了,你赖那个去!【正破不干我事四字。】你不说时,我先剐了这个淫妇,后杀你这老狗!”提起刀来,望那妇人脸上便 (扌闭)两(扌闭)。【骇妙。○与西门热脸,冷暖自知。】那妇人慌忙叫道:“叔叔!【二字绝笔。】且饶我!你放我起来,我说便了!”【武二自要虔婆说,却忽自妇人说出来,笔势捉搦不定。】武松一提,提起那婆娘,跪在灵床子前,【骇疾。】喝一声“淫妇快说!”【骇妙(疾)。】那妇人惊得魂魄都没了,只得从实招说;将那日放帘子因打著西门庆起,【句。】并做衣裳入马通奸,【句。】一一地说;【补上郓哥九叔所不知。】次后来怎生踢了武大,【踢武大是郓哥所知,怎生踢是补郓哥所不知。】因何设计下药,王婆怎地教唆拨置,【中毒拨置是九叔所知,因何怎地是何九叔所不治。】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前二详此一省法变。】武松叫他说一句,【骇疾。】却叫胡正卿写一句。【骇疾。○要知此两句中,武二怪眼有数十番闪烁回击。】王婆道:“咬虫!你先招了,我如何赖得过!只苦了老身!”【活画虔婆。】王婆也只得招认了。把这婆子口词也叫胡正卿写了。从头至尾都写在上面。【每喜其与上法变,其实只是一倒耳。】叫他两个都点指画了字,【英灵。】就叫四家邻舍画了名,也画了字。【英灵。】叫士兵解(月答)膊来,【绝倒。】背接绑了这老狗,【妙绝快绝。】卷了口词,藏在怀里。【英灵。】叫士兵取碗酒来 ,供养在灵床子前,【是,妙绝。】拖过这妇人来跪在灵前,【是,妙绝。】喝那老狗也跪在灵前,【是,妙绝,快绝。】洒泪【眉批: 二洒泪字俗本无。】道:“哥哥【句。】灵魂不远!【句。】今日【句。】兄弟与你报仇雪恨!”【句。○只十六字,自成绝妙一篇前祭武大郎文。】叫士兵把纸钱点著。【骇疾。○着此一句,便知下杀淫妇一段文字,只在炎化纸钱一霎时中做完,骇疾不可言。】那妇人见势不好,却待要叫,被武松脑揪倒来,【骇疾。】两只脚踏住他两只胳膊,【骇疾。】扯开胸脯衣裳。【骇疾。○雪天曾愿自解,为之绝倒。○嫂嫂胸前衣裳却是叔叔扯开,千载奇文奇事。】说时迟,那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骇疾。】口里衔著刀,【五字分外出色,写出来骇疾不可言。】双手去挖开胸脯,【骇疾。】抠出心肝五脏,供养在灵前;【骇疾。】【眉批:第三番设祭,方是设祭,然亦未毕。】胳察一刀便割下那妇人头来,【骇疾。】血流满地。四家邻舍眼都定了,只掩了脸,看他忒凶,又不敢劝,只得随顺他。【血流满地四字,连下节,是邻舍分中语也。】武松叫士兵去楼上取下一床被来【写出自在。】把妇人头包了,【自在。】揩了刀,【自在。】插在鞘里;【自在。】洗了手,【自在。】唱个喏,【自在。○写骇疾处骇疾死人,写自在处自在死人,总表武二神威。】道:“有劳高邻,甚是休怪。且请众位楼上少坐,待武二便来。”【又转一奇峰。○不知何九、郓哥此时在武二房中说甚?】四家邻舍都面面相看,不敢不依他,只得都上楼去坐了。武松分付士兵,也教押了王婆上楼去。【妙。】关了楼门,【妙。】著两个士兵在楼下看守。【妙。】

武松包了妇人那颗头,一直奔西门庆生药铺前来,【骇疾。】看著主管,唱个喏,【是日武二唱了多喏。】问道:“大官人在么?”主管道:“却才出去。”武松道:“借一步闲说一句。”那主管也有些认得武松,不敢不出来。武松一引引到侧首僻静巷内,蓦然翻过脸来道:“你要死却是要活?”【骇疾。】主管慌道:“都头在上,小人又不曾伤犯了都……”【不待辞毕,活画骇疾。○俗本都字下有头字。】武松道:“你要死,休说西门庆去向!【要死休说,皆口头语耳,却自是绝奇妙语,反若戒之也者。】你若要活,实对我说西门庆在那里!”主管道:“却才和……和一个相识……去……去狮子桥下大酒楼上吃……”【又不待辞毕,活画骇疾。○俗本吃字下有酒字。】武松听了,转身便走。【活是一个狮子。】那主管惊得半晌移脚不动,自去了。【移脚不动下加自去了三字,是写跛鳖显神龙法,思之可知。】

且说武松迳奔到狮子桥下酒楼前,便问酒保道:“西门庆大郎和甚人吃酒?”酒保道:“和一个一般的财主在楼上街边阁儿里吃酒。”武松一直撞到楼上,去阁子前张时,窗眼里见西门庆坐著主位,对面一个坐著客席,两个唱的粉头坐在两边。【闲中一衬。○多恐是李娇娇、张惜惜耳。】武松把那被包打开一抖,【骇疾。】那颗人头血淋淋的滚出来。【骇疾。】武松左手提了人头,右手拔出尖刀,挑开帘子,【骇疾。○挑开者,尖刀挑开也。】钻将入来,【急挑不开,故用钻字,活画骇疾。】把那妇人头望西门庆脸上掼将来。【骇疾。○不必掼,所以掼者,为此际须用双手,乃急切又无放头之处,且放便不骇疾矣,故忽然想出一掼字来,妙绝。】西门庆认得是武松,吃了一惊,叫声“哎呀!”【亦疾。】便跳起在凳子上去,【疾。】一只脚跨上窗槛,要寻走路,【疾。】见下面是街,跳不下去,【疾。】心里正慌。【疾。】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却用手略按一按,【骇疾。】托地已跳在桌子上,【骇疾。】把些盏儿碟儿都踢下来。【百忙中又夹一闲笔。】两个唱的行院惊得走不动。【百忙中又夹一句。】那个财主官人慌了脚手,也倒了。【百忙中又夹一句。】西门庆见来得凶,便把手虚指一指,早飞起右脚来。【兄终弟及,为之绝倒。】武松只顾奔入去,【骇妙。】见他脚起,略闪一闪,【妙。】恰好那一脚正踢中武松右手,【骇妙。】那口刀踢将起来,直落下街心里去了。【骇妙。○此句与上打虎折棒一样笔法,皆所以深明武二之神威也。○踢落刀也,却偏写云踢将起来,直落下去,一起一落。虽一落刀,亦必写成异样色势,真才子不虚也。】西门庆见踢去了刀,心里便不怕他,右手虚照一照,左手一拳,照著武松心窝里打来;【亦疾。】却被武松略躲个过,【骇疾。】就势里从胁下钻入来,【骇疾。】左手带住头,连肩胛只一提,【骇疾。】右手早捽住西门庆左脚,叫声“下去”,【骇疾。】那西门庆,一者冤魂缠定,二乃天理难容,三来怎当武松神力,【又向百忙中忽挤下三句来。】只见头在下,脚在上,倒撞落在街心里去了,跌得个“发昏章第十一”!【奇语,捎带俗儒分章可笑。○独恨大雄氏之言,亦被盲僧分章裂段,真发昏章第十一也。】街上两边人都吃了一惊。【是闲笔,不是闲笔。】武松伸手下凳子边提了淫妇的头,【骇疾。】也钻出窗子外,涌身望下只一跳,【骇疾。○第一刀下去,第二(扌卒)奸夫下去,第三自跳下去。一个酒楼窗里,凡写三番下去,妙绝。】跳在当街上;先抢了那口刀在手里,【骇疾。】看这西门庆已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下,只把眼来动。武松按住,只一刀,割下西门庆的头来;【写得快绝。】把两颗头相结在一处,【真亏王婆撮合。】提在手里;【妙。】把著那口刀,【妙。】一直奔回紫石街来;叫士兵开了门,将两颗人头供养在灵前;把那碗冷酒浇奠了,【眉批:第四番设祭,设祭已毕。】有洒泪道:“哥哥灵魂不远,早升天界!兄弟与你报仇,杀了奸夫和淫妇,今日就行烧化。”【生哥哥不得孝顺,要甚灵床子,快人快事。○绝妙一篇后祭武大郎文。】便叫士兵楼上请高邻下来,【妙。】把那婆子押在前面。【妙。○看官须记得,老猪狗是背接绑着者。】武松拿著刀,提了两颗人头,【妙。○浇奠既毕,仍提在手。】再对四家邻舍道:“我又有一句话,【不顾骇死人。】对你们高邻说,须去不得!”【骇死人。】那四家邻舍叉手拱立,尽道:“都头但说,我众人一听尊命。”武松说出这几句话来,有分教:

景阳冈好汉,屈做囚徒;阳谷县都头,变作行者。

毕竟武松说出甚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更新于:4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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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世恒言》《醒世恒言》是明末文学家冯梦龙纂辑的白话短篇小说集。该书始刊于明天启七年(1627年)。全书共四十则故事,题材来源丰富,大多来自民间传说、史传和唐、宋小说。大多数作品仍是婚姻恋爱这个主题。全书结构充实完整,描写细腻,人物形象鲜明,不同程度反......

    冯梦龙 · 著
  • 申鉴

    《申鉴》《申鉴》是中国东汉末思想家荀悦的政治、哲学论著。《后汉书》本传说,荀悦志在匡辅献帝,因曹操揽政,“谋无所用,乃作《申鉴》”。意为重申历史经验,供皇帝借鉴。全书5卷,包括《政体》、《时事》、《俗嫌》、《杂言》5篇。明代黄省曾做了注释,有明嘉靖......

    荀悦 · 著
  • 梦溪笔谈

    《梦溪笔谈》《梦溪笔谈》,北宋科学家、政治家沈括(1031年—1095年)撰,是一部涉及古代中国自然科学、工艺技术及社会历史现象的综合性笔记体著作。该书在国际亦受重视,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评价为“中国科学史上的里程碑”。《梦溪笔谈》成书于11世纪末,一般......

    沈括 · 著
  • 尉缭子

    《尉缭子》《尉缭子》是战国尉缭撰兵书。《尉缭子》是中国古代的一部重要的兵书,中国古典军事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过去疑古派一直认为《尉缭子》是伪书,《尉缭子》也被长时期的冷落,自1972年银雀山汉墓出土文献证明 《尉缭子》并非伪书。《尉缭子》一书,对......

  • 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

    《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金圣叹腰斩《水浒传》是人们耳熟能详的说法,自从金圣叹推出他的贯华堂本《水浒传》后,有近两百年人们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百回和一百二十回本的《水浒传》。自郑振铎们挖掘出所谓全本《水浒传》后,金圣叹的七十回本《水浒传》又很少有人见到其庐山真面目了。那......

    施耐庵 · 著
  • 搜神记

    《搜神记》《搜神记》是一部记录古代民间传说中神奇怪异故事的小说集,作者是东晋的史学家干宝。原本《搜神记》已散,今本系后人缀辑增益而成,20卷,共有大小故事454个。主角有鬼,也有妖怪和神仙,杂糅佛道,所记多为神灵怪异之事,也有一部分属于民间传说。《搜......

    干宝 · 著
  • 汉宫二十八朝演义

    《汉宫二十八朝演义》《汉宫二十八朝演义》是2010年1月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出版的图书,作者是徐哲身。本书以宫廷为中心,以帝王后妃之间的爱恨情仇、朝臣阉竖之间的纠葛争斗为主线,旁涉广取,把当朝重要史事都引入其中。......

  • 喻世明言

    《喻世明言》《喻世明言》,原名《古今小说》,明代刊行的短篇白话小说集。它同《喻世通言》、《醒世恒言》一起,合称“三言”,是冯梦龙编纂的宋元明话本小说总集,历来被誉为中国古典短篇小说的宝库。 《喻世明言》有作品40篇,包括三部分:一是宋元说话人的话本,二......

    冯梦龙 · 著
  • 碧鸡漫志(王灼)

    《碧鸡漫志(王灼)》《碧鸡漫志》是南宋王灼所著的词曲评论笔记 。共五卷。为王灼晚年之作。内容首述古初至唐宋声歌递变之由,次列凉州、伊州等28曲,追述其得名之由来,与渐变宋词之沿革过程。论词推崇豪放,认为苏轼的词“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但也......

  • 花月痕

    《花月痕》《花月痕》,清朝小说,作者是魏秀仁,这本书是我国第一部以妓女为主要人物的长篇言情小说。主要讲述了韩荷生、韦痴珠与青楼女子杜采秋、刘秋痕的爱情故事。......

    魏秀仁 · 著
  • 丹阳记

    《丹阳记》《丹阳记》,南朝地志。宋山谦之纂。南京自东吴建都,其名已著。当时有无专门记述,已无从考证。而今能够考见最早的南京方志,则是南朝刘宋时山谦之编纂的《丹阳记》。书中所称的丹阳,指的是当时的丹阳郡。刘宋时丹阳郡辖九县,大多属今南京市地域。......

    山谦之 · 著
  • 剪灯新话

    《剪灯新话》剪灯新话-瞿佑《剪灯新话》,明代文言短篇小说,中国十大禁书之一,作者是瞿佑。最早在洪武十一年编订成帙,以抄本流行。元末明初的社会大动荡,摧残、扭曲着社会中、下层男女的情欲生活。此书为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禁毁小说,除摹书普罗男女的畸变离奇隐秘外,其人鬼相恋,“交合之事,一如人间”,亦成为遭禁主要原因之一。作者自己都坦陈

    瞿佑 · 著
  • 诸子辨

    《诸子辨》《诸子辨》一称《龙门子》,是明宋濂撰辨伪书。一卷。......

    宋濂 · 著
  • 红楼春梦

    《红楼春梦》本书为《红楼梦》诸多续书中格调最为低下的一种。语言淫秽,情节以《红楼梦》中人物为主,但时有色情场面出现,对于少年男女间两性关系,远较《红楼梦》更为直露,一经刊出,不仅立遭禁毁,即连大批推崇《红楼梦》的文人学士,亦同声讨伐攻讦,成为一时盛事。......

    郭则 · 著
  • 雨花香

    《雨花香》《雨花香》是清代石成金著小说,孤本,现藏于上海图书馆。小说中的因果报应思想大多能强烈地拨动读者的心弦。在作者描写的那些所谓“善报”的典型事件和人物中,他倾注了满腔的热情,给予赞扬,以此“榜式”呼吁世人效法;在作者描写的那些所谓“恶报”的典型......

    石成金 · 著
  • 玉楼春

    《玉楼春》《玉楼春》是清代龙邱白云道人编辑白话长篇世情小说。一名《觉世姻缘玉楼春》。十二回,一作四卷二十四回。成书于清初。......

    白云道人 · 著
  • 唐传奇

    《唐传奇》《唐代传奇》是唐代文言短篇小说,内容多传述奇闻异事,后人称为唐人传奇,或称唐传奇。唐传奇在经过发轫期的准备,兴盛期之后,终于在晚唐时期开始衰落。......

    多人 · 著
  • 百花野史

    《百花野史》《百花野史》又称《百花魁》,初醒斋藏板。一笑主人生平无考。此书现有孤刻本,藏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因绝大部分采自《欢喜冤家》,故可据以作校。此部份文字,乃抄自《欢喜冤家》,连人名都没更动。比较其他改编自《欢喜冤家》的小说,此书改动最少......

    一笑主人 · 著
  • 八美图

    《八美图》《八美图》,全称《玉楼春桃花扇八美图》全书三十二回,清代刊本,书署“佚名”,描写宋代杭州人柳树春经历的悲欢离合故事,特别是书中的八位美女形象,叛逆反抗,不屈不挠,尤为感人至深。由于书中所写多男女情事,且又写出女性的反叛之举,故被视为“大逆不......

  • 止学

    《止学》《止学》,是一部湮没久远的关于胜败荣辱的绝学,作者王通,号文中子,隋朝大儒,史书中关于他的文字不多,但他门下的弟子则有大名鼎鼎的唐太宗开国时的一批元勋魏征、李靖、徐世勣、房玄龄等等,所以他对于开创唐代文化思想来说可谓功绩卓绝,此著作是以道家......

    王通 · 著
  • 红楼圆梦

    《红楼圆梦》《红楼圆梦》是清代白话长篇世情小说,又名《圆梦传》《金陵十二钗后传》《十二钗传红楼圆梦》, 三十一回,成书于清嘉庆年间。书接续《红楼梦》第一百二十回。略谓贾政自葬母北还,虽升任京堂,无奈家中总入不敷出。宝钗以节俭为名将府中仆婢逐渐遣散。芳官......

    梦梦先生 · 著
  • 再生缘

    《再生缘》《再生缘》,清朝中叶“弹词”作品,杭州女诗人陈端生著。讲述了元成宗时尚书之女孟丽君与都督之子皇甫少华的悲欢离合的悲剧故事。原作共17卷,近60万字,仍未完成,续本中流传较广的为杭州女诗人梁德绳与其夫许宗彦所续成的3卷,但艺术性不及原著。《再......

    陈端生 · 著
  • 金瓶梅

    《金瓶梅》《金瓶梅》,中国明代长篇白话世情小说,一般认为是中国第一部文人独立创作的章回体长篇小说。其成书时间大约在明代隆庆至万历年间,作者署名兰陵笑笑生。《金瓶梅》书名由书中三个女主人公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名字中各取一字合成。小说题材由《水浒传》中......

    兰陵笑笑生 · 著
  • 桃花扇

    《桃花扇》本书非孔尚任《桃花扇》传奇剧本,而是后人根据相关剧情编写的小说作品。......

  • 红楼幻梦

    《红楼幻梦》《红楼幻梦》是清代白话长篇世情小说,一名《幻梦奇缘》,二十四回,不题撰人。据序知作者为“花月痴人”,其姓名及生平均不详。成书干清道光年间。该书主要是大团圆的结局。最后,宝玉考取了状元,贾家富贵腾达如初。宝玉有宝钗、黛玉两位妻子外,又娶晴雯、......

    花月痴人 · 著
  • 汉杂事秘辛

    《汉杂事秘辛》杂事秘辛 《杂事秘辛》,汉无名氏撰。书叙汉桓帝懿德皇后被选入宫及册封之事。其中吴姁单独审视女莹一段,对女莹的身体发肤私处刻画细腻入微,风光淫艳,匪夷所思。明杨慎称得于安宁土知州董氏,沈德符认为是杨慎伪作。书中与史实舛谬处,明胡震亨、姚士粦二......

  • 好逑传

    《好逑传》《好逑传》又名《侠义风月传》,坊本亦名《第二才子好逑传》。创作于明清二代,流行于清代,具体成书时间不详。撰者不署,编次者署名“名教中人”。全书共计4卷18回,以大名府秀才铁中玉和水冰心的爱情为主线,讲述了两人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同时严守礼教......

    名教中人 · 著
  • 起世经

    《起世经》《起世经》,又称《起世因本经》,为佛陀解说宇宙形成、发展、组织和灭亡的经书。凡十卷。隋代阇那崛多译。收于大正藏第一册。其内容叙述世界之组织、状态、起源、成坏等过程。分阎浮洲品、郁单越洲品、转轮圣王品、地狱品、诸龙金翅鸟品、阿修罗品、四天王品......

    阇那崛多 · 著
  • 章台柳

    《章台柳》《章台柳》是清代佚名著白话长篇才子佳人小说,成书于清道光年间。情节本唐代许尧佐传奇小说《柳氏传》。叙述:唐天宝间秀才韩翊流寓京师,与李王孙交为莫逆。李蓄妓柳氏,人称“章台柳”。韩柳二人互相爱慕,李遂将万贯家资与柳氏悉赠韩翊,自己前往华山学道......

  • 无能子

    《无能子》无能子 ,唐朝末年道家学派人物。作者非道士,其书亦极少直接涉及道教内容。其姓名、籍贯、生平皆不详,只有“无能子”别号流传在世。 '据传说他自少年就博学寡欲,擅长于哲学思辨,以授徒讲学为生。后来为了躲避黄巢 起义战火,漂泊四海,生活艰难。光......

    无能子 · 著
  • 金谷怀春

    《金谷怀春》《金谷怀春》是一部写爱情的小说,又名《怀春雅集》、《融春集》。作者不详何人,但见《百川书志》注为“国朝三山凤池卢民表著,又称秋月著”。欣欣子在《金瓶梅词话》序中说是“前代骚人”卢梅湖著。此书大约产生于明中叶成化年间,在小说戏曲史上有着重......

    楚江仙隐石公 · 著
  • 醋葫芦

    《醋葫芦》《醋葫芦》,明代醉心西湖心月主人著长篇小说,中国古代十大禁书之一,四卷二十回。这是一部写人物的小说,它用夸张和幽默的笔法写都氏之妒,成珪的惧内,生动有趣。但是它未把人物简单化,都氏对翠苔凶狠、残醋,对成珪严厉粗暴,但对熊二娘却十分疼爱,也写......

    醉心西湖心月主人 · 著
  • 人间乐

    《人间乐》《人间乐》是天花藏主人著白话长篇才子佳人小说,全称《新镌批评绣像锦传芳人间乐》。十八回。成书于清初。故事大意是:居掌珠自幼男装,以才美动京师,其父为了拒绝来冢宰议婚,辞官返松江。来冢宰欲以女妻嘉兴才子许绣虎,许逃走。许绣虎在苏州与男装的居掌......

    天花藏主人 · 著
  • 三续金瓶梅

    《三续金瓶梅》《三续金瓶梅》是清代讷音居士编辑的白话长篇世情小说,一名《小补奇酸志》《小奇酸志》。八卷四十回,成书于清道光元年(1821)。“三续”叙写西门庆死去七年后,还阳复活,又活到五十岁这几年的家庭生活与官场经历。西门庆阳魂入壳,复旧如初,重整家园......

    讷音居士 · 著
  • 民国演义

    《民国演义》《民国演义》为蔡东藩所著《中国历代通俗演义》之一。比较详细地记述了辛亥革命、孙中山下野、袁世凯称帝、蔡锷讨袁、张勋复辟、五四运动、孙中山改组国民党等等重大历史事件的始末。......

    蔡东藩 · 著
  • 禅真后史(五十三回本)

    《禅真后史(五十三回本)》《禅真后史》全称《新镌批评出像通俗演义禅真后史》,是明代方汝浩著长篇小说,共六十回(清末删节本共五十三回)。成书于明末。小说描写唐太宗二十三年(649年),饥馑流离,盗贼四起。唐太宗听了李太史的话,令叶法师发檄祈请,十分恳切,于是有真人降生......

    方汝浩 · 著
  • 反唐演义传

    《反唐演义传》《反唐演义传》的故事讲的是:唐时薛仁贵之子薛丁山为奸臣张台(张士贵之子)所害,全家抄斩。薛丁山的长子薛勇、次子薛猛囿于封建道德,并斩于市。而薛丁山的三子薛刚,为人性格坚强,不肯屈服,三祭铁丘坟,保驾庐陵王李显,终于起兵反唐,报了血海深仇使正义......

  • 清史演义

    《清史演义》《清史演义》是蔡东藩所著《历代通俗演义》之一,共有一百回,起于满清之源起,终于宣统帝逊位,凡294年。满清入关后,成为继蒙古人之后的第二个外来政权,中历所谓的康雍乾盛世,近代中国版图大致确定。......

    蔡东藩 · 著
  • 五代史演义

    《五代史演义》《五代史演义》共有六十回,起于朱全忠建立后梁,终于赵匡胤代周建立宋朝。这个时代局势纷乱,军阀轻易称帝。朱全忠建立了后梁政权,却被另一个藩镇军阀李存勖击败,后者成立了后唐政权。儿皇帝石敬瑭依靠契丹建立后晋政权,而政权却亡于契丹。后汉的刘知远逐......

    蔡东藩 · 著
  • 彭公案

    《彭公案》《彭公案》是清末长篇公案小说,作者贪梦道人。“彭公”指的是清朝康熙年间的循吏彭鹏。全书共341回。书中大部份情节实属虚构,描述了彭公在江湖豪侠的帮助下,如何惩治贪官恶霸、绿林草寇的故事。塑造了李七侯、黄三太、杨香武、欧阳德一批侠义之士的形象......

    贪梦道人 · 著
  • 东游记

    《东游记》《东游记》,又名《上洞八仙传》、《八仙出处东游记》,共二卷五十六回。作者为明代吴元泰。内容为八仙的神话传说,记叙铁拐李、汉钟离、吕洞宾、张果老、蓝采和、何仙姑、韩湘子、曹国舅八位神仙修炼得道的过程。龙太子摩揭夺走蓝采和的玉版,于是八仙和龙王......

    吴元泰 · 著
  • 杂阿含经

    《杂阿含经》《杂阿含经》原名《相应阿含》,是原始佛教基本经典,是“四部阿含”之一。后世传诵中,误将《杂部》(南传佛教《小部》,诸经篇幅短小,事多杂碎,故名)之名称,覆译于《相应阿含》,故名《杂阿含经》。......

    求那跋陀罗 · 著
  • 凤凰池

    《凤凰池》《凤凰池》是清代刘璋编白话长篇才子佳人小说。全称《凤凰池续四才子书》,一名《续四才子书》,又名《才子奇缘》,题“烟霞散人编”,成书于清康熙中后期。《凤凰池》写了云剑被朝官之子陷害,更名改姓避难远游,与文若霞相知并订下婚约。不久,文家又因权臣......

    烟霞散人 · 著
  • 北游记

    《北游记》《北游记》,又名《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出身志传》、《玄帝出身志传》、《真武大帝传》、《荡魔天尊传》,是明代作家余象斗创作的中篇神魔小说,全文共四卷二十四回。书中主要讲述了真武大帝得道后降妖除魔的神话故事,揭示了当时社会的民俗好尚,也流露出民众对......

    余象斗 · 著
  • 金瓶梅词话万历本

    《金瓶梅词话万历本》《金瓶梅词话》一书是一部古今艳情小说中灿烂的一朵文化奇葩。曾因历史的变迁遭到打击,后因战乱以致流失海外。随着新时代的改革开放,社会的研究需要,港台金瓶梅研究协会从日、英、法、美、德等国家搜集加以整理,才从新得以完善。让这部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

    兰陵笑笑生 · 著
  • 汉宫春色

    《汉宫春色》《汉宫春色》是一部东晋时期佚名编写的艳情小说,作者尚且不明。本书记录汉孝惠张皇后悲凉的一生。着墨于张皇后年幼守寡却坚贞不屈的正直气节体现的同时,又暗讽了汉朝皇宫政治的黑暗纠葛、情欲偷欢、欲望沉浮。可谓以邪写正、以反写正的代表作品。......

  • 红楼复梦

    《红楼复梦》《红楼复梦》是清代陈少海创作的长篇小说,大约成书于清代嘉庆初期。《红楼复梦》接续程高本一百二十回后撰写,主要讲述贾宝玉转世为“祝梦玉”后重聚十二钗的故事。 小说对当时社会现实如边患、世情有所反映,可惜浅尝辄止。......

    陈少海 · 著
  • 剑侠传

    《剑侠传》《剑侠传》,一般认为是明代王世贞所撰,共四卷。它辑录了唐宋时期的三十三篇剑侠小说,是古代文言武侠小说精粹的选本。后来任谓长(任熊)根据此书绘成了三十三剑客图。《剑侠传》所选篇目较为优秀,内容独特,类型单一,说明编辑者对

    王世贞 · 著
  • 龙图公案

    《龙图公案》《龙图公案》是明代短篇公案小说集,又称《龙图神断公案》,书以《新镌全像包孝肃公百家公案演义》为最早,不题撰者。后有《新刻京本通俗演义增像包龙图判百家公案全传》。安遇时编,序

  • 前汉演义

    《前汉演义》蔡东藩长篇历史小说《前汉通俗演义》共选取了一百个著名的历史故事,如同与一百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前汉通俗演义》以演义体小说的笔法使得历史具有强烈的故事性,真实地再现了秦、西汉两朝波澜壮阔的历史......

    蔡东藩 · 著
  • 玉娇梨

    《玉娇梨》《玉娇梨》又名《双美奇缘》,是清初佚名创作的长篇小说。该小说叙写苏友白和太常卿白玄的女儿白红玉,甥女卢梦梨的恋爱故事,为宣扬郎才女貌,功名成就,婚姻美满等俗套之作。《玉娇梨》于1826年在巴黎出版。该书同《平山冷燕》(译本《两个有才学的年青......

    荑获散人 · 著
  • 金石缘

    《金石缘》《金石缘》是清代佚名著白话长篇世情小说,全称《金石缘全传》,八卷二十四回,成书于清嘉庆五年(1800)前。 作品主要通官宦子弟金玉与出身旧家的姑娘石无瑕、出身土富家庭的林爱珠之间的婚姻纠葛及其不同结局,宣扬女子在婚姻问题上应顺天听命、逆来顺......

  • 三刻拍案惊奇

    《三刻拍案惊奇》《三刻拍案惊奇》是明代陆人龙创作的一本拟话本小说。由钱塘陆人龙编撰,陆云龙评点,原名《峥霄馆评定通俗演义型世言》。崇祯五年峥霄馆书坊刊行,八卷四十回,为拟话本小说。《型世言》一书,流传稀少,大概问世十年后,已难见该书。崇祯十六年前后,江南书......

    陆人龙 · 著
  • 九尾狐

    《九尾狐》《九尾狐》作者:(清)梦花馆主著;觉园,秦克标点。清代十大社会谴责小说。《九尾狐》是清末继《九尾龟》之后出现的一部社会谴责小说。与《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著名谴责小说之广泛暴露社会种种丑恶现象有所不同,《九尾狐》谴责的主要对......

    梦花馆主 ·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