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西蒙勋爵的婚事及其奇怪的结局,长久以来已不再是他这位不幸的新郎与之周旋的上流社会人士所感兴趣的话题了。新的丑闻已经使之黯然失色,它们那些更加妙趣横生的细情,已将四年前的这一戏剧性事件推向幕后。然而,由于我有理由认为这件案子的全部真相从未向大众透露过,而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又曾为弄清这事件作出过重大贡献,所以,我觉得如果不对这一很不寻常的事件作一简要的描述,那对他的业绩的记录将是不够完整的。
那还是我和福尔摩斯一起住在贝克街的时候,我结婚前几个星期的一天,福尔摩斯午后散步回来,看到桌子上有他的一封信。那天突然阴雨绵绵,加上秋风劲吹,我的胳臂由于残留着作为我当年参加阿富汗战役的纪念品的那颗阿富汗步枪子弹,又隐隐作痛不止,因此我整天呆在家里。我躺在一张安乐椅里,把双腿搭在另一张椅子上,埋头在摆满身边的报纸堆里,直到最后,脑袋里装满了当天的新闻,我才把报纸丢开,无精打采地躺在那里,看着桌子上那封信的信封上端的巨大饰章和交织字母,一面懒洋洋地揣度着是哪位贵族给我的朋①友写了这封信。
在他进屋时,我说:“这儿有一封非常时髦的书信。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早晨的那些来信是一个鱼贩子和一个海关检查员写的。”
“对,我的信件肯定具有丰富多彩引人入胜的地方,他笑着回答说,“通常越是普通的人写来的信越是有趣。可是这封看来象是一张不受欢迎的社交上用的传票式的信,叫你不是感到厌烦就是要说谎才行。”
他拆开了信封,浏览了信的内容。
“噢,你来瞧,说不定倒是一件有趣的事呢!”
“那么不是社交的了?”
“不,显而易见是业务性的。”
“一位贵族的委托人写来的?”
“英国地位最高的贵族之一。”
“老兄,我祝贺你。”
“说实话,华生,我可以肯定对你说,对我来说,这位委托人的社会地位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更感兴趣是他的案情。然而,在这件新案件的调查中,很可能关于他的社会地位的情况也还是不可或缺的。你最近一直很仔细地在看报,是吗?”
“看来好象是这样。我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大堆报纸沮丧
①指印在信封或信笺上盾形纹章上端的饰章和姓名等起首字母相互交织成的图案。----译者注地说,“我没有别的事可做。”
“真走运,也许你能向我提供一些最新的情况。我是除了犯罪的消息和寻人广告栏之外,别的一概不看。寻人广告栏总是很启发人的。你既然那么留心最近发生的事,你必定看到过关于圣西蒙勋爵和他婚礼的消息吧?”
“噢,是的,我是怀着莫大的兴趣来阅读这消息的。”
“那很好,我手中这封信就是圣西蒙勋爵写来的。我读给你听听,你则一定要翻一遍这些报纸,向我提供所有关于这件事的消息。他是这么写的:亲爱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据巴克沃特勋爵告知,我可以绝对信赖您的分析和判断力。因此我决定登门拜访,就有关我举行婚礼而发生的令人非常痛心的意外事件向您请教。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先生已经受理这一案件。但是他向我声明,他认为没有理由不和您合作。他甚至认为您的合作可能会有所帮助。下午四点,我将登门求教,届时您如另有约会,希望稍后仍能惠予接见为荷,因为这件事至关重要。
您忠实的圣西蒙
“这封信发自格罗夫纳大厦,是用鹅毛笔写的。尊贵的勋爵不小心在他右小指的外侧沾上了一滴墨水。福尔摩斯一边叠着信一边说。
“他约定四点钟来。现在是三点,他即将在一小时内到这里来。”
“那么,有你的帮助,我还来得及把这件事弄明白。翻一下这些报纸,按时间顺序把有关的摘录排好,我来看一下我们这位委托人的身世。他从壁炉架旁的一排参考书中抽出一本红皮书。在这儿呢,”他说着坐下来,把书平铺在膝盖上,“罗伯特沃尔辛厄姆德维尔圣西蒙勋爵,巴尔莫拉尔公爵的次子。喝!勋章!天蓝的底色,黑色的中带上三个铁蒺藜。生于一八四六年,现年四十一岁,这已是成熟的结婚年龄。在上届政府中担任过殖民地事务副大臣。他的父亲,那位公爵,有一时期当过外交大臣。他们继承了安茹王朝的血统,是它的直系后裔。母系血统为都铎王朝。哈!这些并没有什么指导意义。我看,华生,我还得请你提供一些更实在的情况。”
“我没怎么费事就找到了想要找的情况,我说,“事情发生不久,给我的印象又很深。然而,我过去没敢对你说。因为我知道你手头正有一件案子,而你又不喜欢有其它事打扰你。”
“噢,你指的是格罗夫纳广场家具搬运车的那件小事吧。现在已完全搞清楚了----其实从一开始就很明白。请你把翻检报纸的结果告诉我吧。”
“这是我能找到的第一条消息,登在《晨邮报》的起事栏里。日期是,你瞧,几周以前:(据说)巴尔莫拉尔公爵的次子,罗伯特圣西蒙勋爵,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的独生女哈蒂多兰小姐的婚事,已经安排就绪,如果传闻属实,最近即将举行婚礼。就这些。”
“简明扼要,”福尔摩斯说。他把他那又瘦又长的腿伸向火炉旁边。
“同一周内一份社交界的报纸上对这件事有一段更详细的记载。啊,在这儿:在婚姻市场上不久将会出现要求采取保护政策的呼声,因为目前这种自由贸易式的婚姻政策,看来对我们英国同胞极为不利。大不列颠名门望族大权旁落,一个接一个地为来自大西洋彼岸的女表亲所掌握。上周这些妩媚的入侵者在她们夺走的胜利品名单中,又添上了一位重要人物。圣西蒙勋爵二十多年来从未堕入情网,现在却明确地宣布即将与加利福尼亚百万富翁的令人一见倾心的女儿哈蒂多兰小姐结婚。多兰小姐是一位独生女。她优雅的体态和惊人的美貌在韦斯特伯里宫的庆典欢宴上,引起了人们极大的注意。最近传说,她的嫁妆将大大超过六位数字,预期将来还会有其它增益。由于巴尔莫拉尔公爵近年来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藏画,这已成为公开的秘密,而圣西蒙勋爵除伯奇穆尔荒地那菲薄的产业之外,一无所有,所以这位加利福尼亚的女继承人通过这一联烟使她由一位女共和党人轻而易举地一跃而成为不列颠的贵妇,显然这不只是她这一方面占了便宜。”
“还有什么别的吗?福尔摩斯打着呵欠问道。
“噢,有,多着呢。《晨邮报》上还有另一条短讯说:婚礼将绝对从简;并预定在汉诺佛广场的圣乔治大教堂举行;届时将仅仅邀请几位至亲好友参加;婚礼后,新婚夫妇及亲友等将返回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在兰开斯特盖特租赁的备有家具的寓所。两天后,也就是上星期三,有一个简单的通告,宣告婚礼已经举行。新婚夫妇将在彼得斯菲尔德附近的巴克沃特勋爵别墅欢度蜜月。这是新娘失踪以前的全部报道。”
“在什么以前?福尔摩斯吃惊地问道。
“在这位小姐失踪以前。”
“那么她是在什么时候失踪的呢?”
“在婚礼后吃早餐的时候。”
“确实,比原来想象的要有趣得多。事实上,是十分戏剧性的。”
“是的,正是由于不同寻常,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们常常在举行结婚仪式之前失踪,偶尔也有在蜜月期间失踪的。但是我还想不起来有哪一件象这次那么干脆的,请你把细节全说给我听听。”
“我可有言在先,这些材料是很不完整的。”
“也许我们可以把它们凑起来。”
“就是这样,昨天晨报上的一篇文章谈得还比较详细,让我读给你听听。标题是:《上流社会婚礼中的奇怪事件》。罗伯特圣西蒙勋爵在举行婚礼时发生的奇怪的不幸事件,使他们全家惊恐万状。正如昨天报纸上简要地报道的,婚礼仪式是在前天上午举行的;可是直至日前,始有可能对不断到处流传的奇怪传闻予以证实。尽管朋友们设法遮掩,此事却已引起公众的极大注意。因此对已经成为公众谈话资料之事,故作不予理睬的姿态,是毫无裨益的。
婚礼是在汉诺佛广场的圣乔治大教堂举行,仪式简单,极力不予张扬。除了新娘的父亲,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巴尔莫拉尔公爵夫人、巴克沃特勋爵、尤斯塔斯勋爵和克拉拉圣西蒙小姐(新郎的弟弟和妹妹)以及艾丽西亚惠延顿夫人外,别无他人参加。婚礼后,一行人即前往在兰开斯特盖特的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寓所。寓所里早餐已经准备就绪。此时似乎有一个女人引起了某些小麻烦。目前她的姓名未详。她跟随在新娘及其亲友之后,试图强行闯入寓所,声称她有权向圣西蒙勋爵提出要求。只是经过长时间煞费其力的纠缠,管家和气役才把她撵走。幸亏新娘在发生这件不愉快的纠纷之前已经进入室内,同亲友一起就座共进早餐,可是她说突然感到不适,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她离席久久不归引起了人们的议论,她父亲即去找她。但据她的女仆告知,她只到她的卧室逗留片刻,很快拿了一件长外套和一顶无边软帽,就急急忙忙下楼到走廊去了。一个男仆声称他看到一个这样装束的太太离开寓所,但是不敢相信那就是他的女主人,以为她还和大家在一起。阿洛伊修斯多兰先生在肯定女儿确实是失踪了以后,就立刻和新郎一起同警方联系。目前正在大力调查。这件离奇的事情可能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然而,直到昨天深夜,这位失踪的小姐依然下落不明。出现了许多关于这件事的谣言,认为新娘可能遇害。据说警方拘留了那个最初引起纠纷的女人,认为她出于炉忌或其它动机,可能与新娘奇怪的失踪有牵连。”
“就这些吗?”
“在另一份晨报上只有一小条消息,但是却很有启发性。”
“内容是…………”
“弗洛拉米勒小姐,也就是肇事的那个女人,实际上已被逮捕。她以前似乎在阿利格罗当过芭蕾舞女演员。她和新郎相识已有多年。再没有更多的细节了。现在就报纸已发表的消息而论,整个案情你已经都知道了。”
“看来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案子。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放过。华生,你听,门铃响了,四点钟刚过一点儿,我肯定这一定是我们高贵的委托人来了。别老想走,华生,因为我非常希望有一个见证人,即使只是为了检验一下我的记忆力也好。”
“罗伯特圣西蒙勋爵到!我们的小僮仆推开房门报告说。一位绅士走了进来。他的相貌喜人,显得颇有教养。高高的鼻子,面色苍白,嘴角微露愠意,有着生来就发号施令那类人所具有的一双神色镇静、睁得大大的眼睛。他举止敏捷,然而他整个外表却给人一种与年龄很不相称的印象。当他走路时,略有点弯腰驼背,还有点屈膝。头发也是如此,当他脱去他那顶帽檐高高卷着的帽子时,只见头部周围一圈灰白的头发,头顶上头发稀稀拉拉。至于他的穿着,那是考究得近于浮华:高高的硬领,黑色的大礼服,白背心,黄色的手套,漆皮鞋和浅色的绑腿。他慢慢地走进房内,眼睛从左边看到右边,右手里晃动着系金丝眼镜的链子。
“你好,圣西蒙勋爵。福尔摩斯说着站起身来,鞠了个躬。请坐在这把柳条椅上。这位是我的朋友和同事、华生医生。往火炉前靠近一点,让我们来谈谈这件事吧。”
“你很容易就能想象到这是一件对我来说十分痛苦的事,福尔摩斯先生。真叫我痛心疾首。我知道,先生,你曾经处理过几件这类微妙的案子,尽管我估计这些案子的委托人的社会地位和这件案子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委托人的社会地位是在下降了。”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
“我上次这类案子的委托人是一位国王。”
“噢,真的吗?我没想到,哪位国王?”
“斯堪的纳维亚国王。”
“什么!他的妻子也失踪了吗?”
“你明白,福尔摩斯和蔼地说,“我对其他委托人的事情保守秘密,就象我答应对你的事情保守秘密一样。”
“当然是这样,很对!很对!一定要请你原谅。至于我这个案子,我准备告诉你一切有助于你作出判断的情况。”
“谢谢,我已经看到了报纸上的全部报道,也就是这么些而已。我想,我可以把这些报道看作是属实的----例如这篇有关新娘失踪的报道。”
圣西蒙勋爵看了看,“是的,这篇报道所说的情况完全属实。”
“但是,无论是谁在提出他的看法以前,都需要大量的补充材料。我想我可以通过向你提问而直接得到我所要知道的事实。”
“请提问吧。”
“你第一次见到哈蒂多兰小姐是在什么时候?”
“一年以前,在旧金山。”
“当时你正在美国旅行?”
“是的。”
“你们那时候订婚了吗?”
“没有。”
“但是有着友好的往来?”
“我能和她交往感到很高兴,她能够看出我很高兴。”
“她的父亲很有钱?”
“据说他是太平洋彼岸最有钱的人。”
“他是怎样发财的呢?”
“开矿。几年以前,他还一无所有。有一天,他挖到了金矿,于是投资开发,从此飞黄腾达成了暴发户。”
“现在谈谈你对这位年轻的小姐----你的妻子的性格的印象怎么样?”
这位贵族目不转睛地看着壁炉,系在他眼镜上的链子晃动得更快了。你知道,福尔摩斯先生,”他说,“我的妻子在她的父亲发财以前,已经是二十岁了。在这时期,她在矿镇上无拘无束,整天在山上或树林里游荡,所以她所受的教育,与其说是教师传授的,还不如说是大自然赋予的。她是一个我们英国人所说的顽皮姑娘。她性格泼辣、粗野,而又任性,放荡不羁,不受任何习俗的约束。她很性急,我几乎想说是暴躁。她轻易地作出决定,干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另一方面,要不是我考虑她到底是一位高贵的女人,他庄重地咳嗽了一声,“我是决不会让她享受我所享有的高贵称号的。我相信,她是能够做出英勇的自我牺牲,任何不名誉的事情都是她所深恶痛绝的。”
“你有她的照片吗?”
“我随身带着。他打开表链上的小金盒,让我们看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的整个面容。那不是一张照片,而是一个象牙袖珍像。艺术家充分发挥了那光亮的黑发、又大又黑的眼睛和优美的小嘴的感染力。福尔摩斯长时间认真地端详那画像,然后阖上小盒,把它递还圣西蒙勋爵。
“那么,是这位年轻的小姐来到伦敦后,你们重叙旧情?”
“是的,她父亲偕同她来参加这一次伦敦岁末的社交活动。我和她数度聚晤,并且缔结了婚约,现在又和她结了婚。”
“我听说她带来了一份相当可观的嫁妆?”
“嫁妆是相当丰富的,和我们家族通常的情况差不多。”
“既然婚礼事实上已经举行过了,这份嫁妆当然归你了?”
“我确实没有去过问这件事。”
“没有去过问是自然的。婚礼的前一天你见过多兰小姐吗?”
“见过。”
“她心情愉快吧?”
“她心情再愉快也没有了,她一直谈着我们在未来的生活中应当做些什么。”
“真的!非常有趣。那么在结婚那天早上呢?”
“她喜气洋洋,高兴极了,至少直到婚礼结束始终是这样。”
“那么这以后你注意到她有什么变化吗?”
“啊,老实说,这时候我看到了我从前没有看见过的第一个迹象。她的脾气有些急躁。不过那是件小事,不值一提,并且不可能与这个案件有什么关系。”
“尽管这样,还是请你讲讲。”
“唉,简直是孩子气。那是当我们去向教堂的法衣室的时候,她手里的花束掉落了。当时她正走过前排座位,花束就掉在座位前面。稍微过了一会儿,座位上的先生把花束拾起来递给她。看来这束花依然完好如初。可是当我和她谈起这件事时,她回答我的话很生硬。回家途中在马车里,她似乎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心烦意乱,实在令人可笑。”
“真的!你是说在前排座位里坐着一位先生,那么当时在座的也有一般群众了?”
“哦,是的,教堂开门的时候,是不可能不让他们进去的。”
“这位先生不会是你妻子的一位朋友吗?”
“不会,不会,我称呼他作先生是出于礼貌,他只不过是一个看上去很平常的人。我几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容貌。但是,我想,真的,我们谈得离题太远了。”
“圣西蒙夫人婚礼结束回来时远没有她去时那么心情愉快。那么,当她重新回到她爸爸寓所的时候,她做了什么事?”
“我看到她和她的女佣人在说话。”
“她的女佣人是什么人?”
“她名叫艾丽丝,是个美国人,从加利福尼亚和她一起来的。”
“一名心腹佣人?”
“这么说也许有点过份。在我看来似乎她的女主人对她非常随便,不拘礼仪。可是,当然在美国他们对这一类事情有不同看法。”
“她和这位艾丽丝谈了多久?”
“哦,几分钟。当时我正在考虑一些别的事。”
“你没有听到她们说些什么?”
“圣西蒙夫人谈到些强占别人土地的话,她总是惯于说这一类的俚语。我不理解她指的是什么。”
“美国的俚语有时是很形象化的。你的妻子和女佣人谈过话后做了些什么事?”
“她走进吃早餐的房间。”
“你挽着她走进去的吗?”
“不,她一个人。象这一类小节,她是一向不讲究的。接着,在我们就座大约十分钟以后,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咕哝了几句道歉的话,就离开了房间。她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但是,据我了解,那位女佣人艾丽丝作证说,女主人走进自己的房间,用一件长外套罩在新娘的礼服上,戴上一顶软帽,就出去了。”
“正是这样。过后,有人看到她和弗洛拉米勒一道走进海德公园。弗洛拉米勒就是现在被拘留的那个女人。那天早上,她曾经在多兰的寓所里惹起一场风波。”
“啊,是的。关于这位年轻的妇女,我想知道她的一点具体情况,还有你和她的关系。”
圣西蒙勋爵耸了耸肩,眉毛一扬,“我们已有多年交情了,可以说是非常友好的关系。她过去常在阿利格罗。我对待她并不吝啬,她对我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但是,福尔摩斯先生,你知道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弗洛拉是个可爱的小东西,但是个非常急性子的人,而且热切地依恋着我。当她听说我要结婚的时候,给我写过几封可怕的信。老实说,我之所以这样悄悄地举行婚礼,原因就是我怕万一在教堂里出丑。她刚好在我们回来的时候来到多兰先生的门前,极力想闯进去,公然用非常难听的话辱骂我的妻子,甚至还威胁她。但是我预先估计到可能会发生这类事情,在那里安排了两名便衣警察。他们很快就把她重新赶出门去,当她明白吵架决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时,就安静了下来。”
“你妻子听到了这一切了吗?”
“没有,谢天谢地,她没有听到。”
“后来,有人见到她正是和这个女人走在一起?”
“是的,这正是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先生为什么把这件事看得如此严重的缘故。据认为,弗洛拉把我的妻子诱骗出去,并且对她设下了某种可怕的圈套。”
“噢,这是一种可能的推测。”
“你也这样想吗?”
“我并没有说很可能是这样,但是你自己也并不把这看作是可能的吧?”
“我认为弗洛拉是连只苍蝇都不肯伤害的。”
“可是,妒忌是能奇妙地改变人的性格的。请你告诉我,对于这件事,你自己是怎么分析的呢?”
“哦,真是,我到这里来是寻求解答的,不是来提出见解的。我已经把全部事实告诉你了。既然你问我,我也许可以说,在我看来可能是由于这件事对她的刺激,以及她意识到她的社会地位一下子提高了那么多,这就造成我妻子精神有点错乱。”
“简单地说,她突然精神错乱了?”
“哦!真的,当我考虑到她抛弃了----我不想说我,但这是那么许多女人热切地想得而得不到的----我不能做其它的解释。”
“噢,当然,这也是一种可能的假设。福尔摩斯微笑着说。现在,圣西蒙勋爵,我想我已经几乎有了全部的材料。我想再问一下,你们是不是坐在早餐桌的周围就可以看到窗外的情况?”
“我们能够看到马路的另一边和公园。”
“正是这样,那么我想没必要再耽搁你了,我以后会再跟你联系。”
“但愿你有足够的运气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的委托人说着站了起来。
“我已经解决了。”
“是吗?怎么一回事?”
“我是说我已经解决了这案件。”
“那么,我的妻子在哪儿?”
“那是一个我很快就能提供的细节。”
圣西蒙勋爵摇了摇头,“我恐怕需要一个比你或我更聪明的脑袋。他说着,行了一个庄严的老式鞠躬礼便迈步走了。
“承蒙圣西蒙勋爵将我的脑袋和他自己的脑袋相提并论,真是不胜荣幸之至。歇洛克福尔摩斯说着,笑了起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盘问,我想我得来一杯苏打威士忌和一支雪茄。在我们的委托人进门以前,我就已经做出了这个案子的结论。”
“老兄,真有你的!”
“我有好几个类似案件的记录,只是象我曾经说过的那样,没有一个象这个这么干脆。我的全部调查有助于肯定我的推测。旁证有时是非常有说服力的。用梭洛的话来说,就象①你在牛奶里发现了一条鳟鱼一样。”
“但是,我也听到了你所听到的一切。”
“然而,缺少对我起了很大作用的过去发生过的案例的知识。若干年前在阿伯丁有一个相似的例子。普法战争后一年,在慕尼黑又有一件极为相似的事情。这就是这类案例中的一个。但是,喂,雷斯垂德来了!你好,雷斯垂德!餐具柜上有一只特大的酒杯,盒里有雪茄烟。这位官厅侦探身穿一件水手的粗呢上衣,戴着一条老式领带,显然一副水手形象。他手里提着一只黑色的帆布提包,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坐下,点着了一根递给他的雪茄。
“出了什么事啦?啊?福尔摩斯眨了眨眼睛问道,“看你这样子似乎很不遂心。”
“我的确是感到很不称心。就是圣西蒙勋爵婚事这件倒霉的案子。对这件案子我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真的吗?你真叫我感到吃惊。”
“谁听说过这样一团乱糟糟的事情?每一条线索似乎都从我的手指中溜掉了。我一整天都在忙着搞这件事。”
“看来把你搞得浑身都湿透了。福尔摩斯说着,一只手搭
①原名为HenryDavidThoreu,美国作家,1817----1862。----译者注在他那件粗呢上衣的胳膊上。
“是的,我正在塞彭廷湖里打捞。①
“天哪,那是为什么?”
“寻找圣西蒙夫人的尸体。”
福尔摩斯仰身靠在椅子上,捧腹大笑起来。
“你没有在特拉德尔加广场的喷水池里打捞吧?他问道。
“唔,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在那里寻找这位夫人的机会和在另一处寻找的机会一样多。”
雷斯垂德气得瞪了我的同伴一眼,“你好象全知道,他咆哮着说。
“唔,我刚刚才听说事情的经过,不过我已经作出了判断。”
“噢,真的!那么你认为塞彭廷湖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了?”
“我认为根本不可能有关系。”
“那么,请你解释解释,我们在那里找到这些东西是怎么一回事?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他的提包,将一件波纹绸结婚礼服,一双白缎子鞋以及一顶新娘的花冠和面纱,乱糟糟地倒在地板上。这些东西全都浸透了水,并且褪了色。还有,”他说,把一只崭新的结婚戒指放到这堆东西上面。“这可是要你来解决的难题啦,福尔摩斯大师。”
“噢,是真的吗?我的朋友说着,向空中喷出一个个蓝色的烟圈。这些东西是你从塞彭廷湖中打捞上来的?”
①原文为Serpentine,伦敦海德公园内的一个人形池。----译者注
“不是,是一个园丁发现这些东西在湖边漂浮着的。已经认出这些是她的衣服,我认为既然衣服在那儿,尸体也不会太远了。”
“通过同样英明的推论,每个人的尸体,都应该在他的衣橱附近找到。请问你想通过这个得出什么结论?”
“已找到弗洛拉米勒与失踪有牵连的证据。”
“我恐怕你很难做到。”
“目前,你是真的这样想吗?雷斯垂德生气地喊了起来。我恐怕,福尔摩斯先生,你的演绎法和推理并不很实用。在两分钟内你就已经犯了两个大错误,这些衣服确实与弗洛拉米勒小姐有牵连。”
“怎么讲?”
“衣服上有个口袋,口袋里有个名片盒,名片盒里有张便条。这就是那张便条。他把便条一下子扔到他面前的桌子上,你听我念念看这写的是些什么: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你会看到我的。到时候请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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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认为圣西蒙夫人是被弗洛拉米勒诱骗出去的。毫无疑问,她和她的同谋者,应该对这一失踪负责。这就是那张用她名字的起首字母签署的便条。无疑这是在门口悄悄地塞给这位夫人的,诱使她落入她们的控制之中。”
“妙极了,雷斯垂德,”福尔摩斯说着笑了起来,“你真不简单,让我看一下。他不在意地拿起那张纸条,但他的注意力立刻又被吸引住,并且满意地叫了一声。这的确非常重要,他说。
“哈哈,你也发现是这么一回事了?”
“极其重要。我热烈地祝贺你。”
雷斯垂德洋洋得意地站了起来,又低下头去看一眼。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失声地叫了起来,“你看反了!”
“恰恰相反,这才是正面。”
“正面?你疯了!这儿才是用铅笔写的便条。”
“哦,这儿,这儿看来是一张旅馆的帐单,这使我很感兴趣。”
“那上面没有什么,我也看过。雷斯垂德说,10月4日,房间8先令,早饭2先令6便士,鸡尾酒1先令,午饭2先令6便士,葡萄酒8便士。
我看不出这说明什么问题。”
“你可能看不出什么来,但它还是十分重要的。至于便条,也很重要。或者说,至少这些起首字母的签字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再次向你祝贺。”
“我时间浪费得够多了,雷斯垂德说着站了起来,“我相信艰苦的工作,不相信坐在壁炉边编造出色的理论。再见,福尔摩斯先生,让我们瞧瞧是谁先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他收拾起衣服,把它们塞进提包,向门口走去。
“给你一点暗示,雷斯垂德,在他的对手走出去之前,福尔摩斯懒洋洋地说,“我可以把这件事的真正答案告诉你。圣西蒙夫人是位神话式的人物。现在没有,过去向来也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雷斯垂德阴郁地看了我的同伴一眼,接着回过头来瞧瞧我,轻轻地在前额上拍了三下,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他刚一关上身后的房门,福尔摩斯就站了起来,穿上外衣。“这家伙说的户外工作有点道理,”他说,“所以我想,华生,我得把你撇下一会儿。你看报吧。”
歇洛克福尔摩斯离开我的时候是五点多钟,但是我根本没有感到寂寞。因为还不到一个小时,就来了一个点心铺的伙计,送来一个很大的平底食盒。他带来的一个年轻人帮助他打开食盒,我立即十分惊奇地看到一份十分丰盛的冷食晚餐摆在我们寒酸的寓所的餐桌上。两对山鹬,一只野鸡,一块肥鹅肝饼和几瓶陈年老酒。这些佳肴美酒摆放停当之后,那两位不速之客,就象天方夜谭里的精灵那样,倏忽消逝,除了声明这些东西已经付过帐了,他们是按照吩咐送到这个地方之外,没有再作什么解释。
刚好在九点钟以前,福尔摩斯脚步轻盈地走进房间。他神情很严肃,但他两眼闪闪发光,这使我相信,他所做的结论并没有使他失望。
“那么,他们已经把晚餐摆上了。他搓着手说。
“你好象有客人要来。他们摆了五份。”
“是的,我相信,会有客人顺便来访的,”他说。我很奇怪为什么圣西蒙勋爵还没有到。哈哈,我敢说我听到了他在楼梯上的脚步声。”
确实是我们上午来过的客人。他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更起劲地晃动着他的眼镜,在他那贵族气派的面容上,显出非常不安的表情。
“那么说我的信差到你那里去过了?福尔摩斯问道。
“是的,我承认信的内容使我感到无比的震惊。你有充分的根据证明你的话吗?”
“最充分的根据。”
圣西蒙勋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按着前额。
“如果公爵听说他的家庭成员之中有人受到这般的羞辱,他会怎么说呢?他小声地嘟哝着。
“这纯粹是一场误会,我不认为这是一种羞辱。”
“啊?你是从另外一个观点看待这些问题的。”
“我看不出有谁该受到责备,我难以想象这位小姐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虽然她处理这件事的方法有点突然。无疑这是令人感到遗憾的。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没有母亲在跟前,是没有别人给她出主意的。”
“这是一种蔑视,先生,公然的蔑视。圣西蒙勋爵用手指敲着桌子说。
更新于:3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