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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本华之哲学及其教育学说

静庵文集 王国维 2024-09-28

自十九世纪以降,教育学蔚然而成一科之学。溯其原始,则由德意志哲学之发达是已。当十八世纪之末叶,汗德始由其严肃论之伦理学而说教育学,然尚未有完全之系统。厥后海尔巴德始由自己之哲学,而组织完全之教育学。同时,德国有名之哲学家往往就教育学有所研究,而各由其哲学系统以创立自己之教育学。裴奈楷然也,海额尔派之左右翼亦然也。此外专门之教育学家,其窃取希哀林及休来哀尔、马黑尔之说以构其学说者亦不少,独无敢由叔本华之哲学以组织教育学者,何则?彼非大学教授也。其生前之于学界之位置与门弟子之数,决非两海氏之比。其性行之乖僻,使人人视之若蛇蝎。然彼终其身索居于法兰克福特,非有一亲爱之朋友也。殊如其哲学之精神与时代之精神相反对,而与教育学之以增进现代之文明为宗旨者,俨然有持方柄入圆凿之势。然叔氏之学说果与现代之文明不相并立欤?即令如是,而此外叔氏所贡献于教育学者,竟不足以成一家之说欤?抑真理之战胜必待于后世,而旷世之天才不容于同时,如叔本华自己之所说欤?

至十九世纪之末,腓力特尼采始公一著述曰《教育家之叔本华》。然尼采之学说为世人所诟病,亦无以异于昔日之叔本华,故其说于普通之学界中,亦非有伟大之势力也。尼氏此书,余未得见,不揣不敏,试由叔氏之哲学说以推绎其教育上之意见。其条目之详细,或不如海、裴诸氏,至其立脚地之坚固,确实用语之精审明晰,自有哲学以来,殆未有及叔氏者也。呜呼!《充足原理》之出版已九十有一年,《意志及观念之世界》之出版八十有七年,《伦理学之二大问题》之出版亦六十有五年矣,而教育学上无奉叔氏之说者,海氏以降之逆理说乃弥满充塞于教育界,譬之歌白尼既出,而犹奉多禄某之天文学,生达维之后,而犹言斯他尔之化学,不亦可哀也欤!夫哲学,教育学之母也。彼等之哲学既鲜确实之基础,欲求其教育学之确实,又乌可得乎!兹略述叔氏之哲学说与其说之及于教育学之影响,世之言教育学可以观焉。哲学者,世界最古之学问之一,亦世界进步最迟之学问之一也。自希腊以来至于汗德之生二千余年,哲学上之进步几何?自汗德以降至于今百有余年,哲学上之进步几何?其有绍述汗德之说而正其误谬,以组织完全之哲学系统者,叔本华一人而已矣。而汗德之学说,仅破坏的而非建设的。彼憬然于形而上学之不可能,而欲以知识论易形而上学,故其说仅可谓之哲学之批评,未可谓之真正之哲学也。叔氏始由汗德之知识论出,而建设形而上学,复与美学、伦理学以完全之系统。然则视叔氏为汗德之后继者,宁视汗德为叔氏之前驱者为妥也。兹举叔氏哲学之特质如下:

汗德以前之哲学家,除其最少数外,就知识之本质之问题皆奉素朴实在论,即视外物为先知识而存在,而知识由经验外物而起者也。故于知识之本质之问题上奉实在论者,于其渊源之问题上,不得不奉经验论。其有反对此说者,亦未有言之有故,持之成理者也。汗德独谓吾人知物时,必于空间及时间中而由因果性(汗德举此等性,其数凡十二。叔本华仅取此性)整理之。然空间时间者,吾人感性之形式,而因果性者,吾人悟性之形式。此数者皆不待经验,而存而构成吾人之经验者也。故经验之世界,乃外物之入于吾人感性、悟性之形式中者,与物之自身异。物之自身虽可得而思之,终不可得而知之。故吾人所知者,唯现象而已。此与休蒙之说,其差只在程度而不在性质。即休蒙以因果性等出于经验,而非有普遍性及必然性。汗德以为本于先天而具此二性,至于对物之自身,则皆不能赞一词。故如以休蒙为怀疑论者乎,则汗德之说,虽欲不谓之怀疑论,不可得也。

叔本华于知识论上奉汗德之说曰:“世界者,吾人之观念也。一切万物皆由充足理由之原理决定之,而此原理,吾人知力之形式也。物之为吾人所知者,不得不入此形式,故吾人所知之物决非物之自身,而但现象而已。易言以明之,吾人之观念而已。”然则物之自身,吾人终不得而知之乎?叔氏曰:“否。他物则吾不可知,若我之为我,则为物之自身之一部,昭昭然矣。而我之为我,其现于直观中时,则块然空间及时间中之一物,与万物无异。然其现于反观时,则吾人谓之意志而不疑也。而吾人反观时,无知力之形式行乎其间,故反观时之我,我之自身也。然则我之自身,意志也。而意志与身体,吾人实视为一物,故身体者,可谓之意志之客观化,即意志之入于知力之形式中者也。吾人观我时,得由此二方面,而观物时,只由一方面,即唯由知力之形式中观之,故物之自身,遂不得而知。然由观我之例推之,则一切物之自身,皆意志也。”

叔本华由此以救汗德批评论之失,而再建形而上学。于是汗德矫休蒙之失,而谓经验的世界有超绝的观念性与经验的实在性者,至叔本华而一转,即一切事物由叔本华氏观之,实有经验的观念性,而有超绝的实在性者也。故叔本华之知识论,自一方面观之,则为观念论,自他方面观之,则又为实在论。而彼之实在论,与昔之素朴实在论异,又昭然若揭矣。

古今之言形而上学及心理学者,皆偏重于知力之方面,以为世界及人之本体,知力也。自柏拉图以降至于近世之拉衣白尼志,皆于形而上学中持此主知论。其间虽有若圣奥额斯汀谓一切物之倾向,与吾人之意志同,有若汗德于其《实理批评》中说意志之价值,然尚未得为学界之定论。海尔巴德复由主知论以述系统之心理学,而由观念及各观念之关系,以说明一切意识中之状态。至叔本华出,而唱主意论。彼既由吾人之自觉,而发见意志为吾人之本质,因之以推论世界万物之本质矣。至是复由经验上证明之,谓吾人苟旷观生物界与吾人精神发达之次序,则意志为精神中之第一原质,而知力为其第二原质,自不难知也。植物上逐日光,下趋土浆,此明明意志之作用,然其知识安在?下等动物之于饮食男女,好乐而恶苦也与吾人同,此明明意志之作用,然其知识安在?即吾人之坠地也,初不见有知识之迹,然且呱呱而啼饥,瞿瞿而索母,意志之作用早行乎其间。若就知力上言之,弥月而始能视,于是始见有悟性之作用。三岁而后能言,于是始见有理性之作用。知力之发达后于意志也如此。

就实际言之,则知识者,实生于意志之需要。一切生物,其阶级愈高,其需要愈增,而其所需要之物亦愈精而愈不易得,而其知力亦不得不应之而愈发达。故知力者,意志之奴隶也,由意志生而还为意志用者也。植物所需者,空气与水耳。之二者无乎不在,得自来而自取之,故虽无知识可也。动物之食物存乎植物及他动物,又各动物各有特别之嗜好,不得不由己力求之,于是悟性之作用生焉。至人类所需,则其分量愈多,其性质愈贵,其数愈杂,悟性之作用不足应其需,始生理性之作用,于是知力与意志二者始相区别。至天才出,而知力遂不复为意志之奴隶,而为独立之作用。然人之知力之所由发达,由于需要之增,与他动物固无以异也。则主知说之心理学不足以持其说,不待论也。心理学然。形而上学亦然。而叔氏之他学说虽不慊于今人,然于形而上学、心理学渐有趋于主意论之势,此则叔氏之大有造于斯二学者也。

于是叔氏更由形而上学进而说美学。夫吾人之本质既为意志矣,而意志之所以为意志,有一大特质焉,曰生活之欲。何则?生活者非他,不过自吾人之知识中所观之意志也。吾人之本质既为生活之欲矣,故保存生活之事为人生之唯一大事业,且百年者,寿之大齐,过此以往,吾人所不能暨也。于是向之图个人之生活者,更进而图种姓之生活。一切事业皆起于此。吾人之意志,志此而已。吾人之知识,知此而已。既志此矣,既知此矣,于是满足与空乏,希望与恐怖,数者如环无端,而不知其所终。目之所观,耳之所闻,手足所触,心之所思,无往而不与吾人之利害相关。终身仆仆而不知所税驾者,天下皆是也。然则此利害之念竟无时或息欤?吾人于此桎梏之世界中竟不获一时救济欤?曰有。唯美之为物不与吾人之利害相关系,而吾人观美时,亦不知有一己之利害。

何则?美之对象非特别之物,而此物之种类之形式又观之之我,非特别之我,而纯粹无欲之我也。夫空间、时间既为吾人直观之形式,物之现于空间者皆并立,现于时间者皆相续,故现于空间时间者,皆特别之物也。既视为特别之物矣,则此物与我利害之关系,欲其不生于心,不可得也。若不视此物为与我有利害之关系,而但观其物,则此物已非特别之物,而代表其物之全种,叔氏谓之曰“实念”。故美之知识,实念之知识也。而美之中,又有优美与壮美之别。今有一物,令人忘利害之关系而玩之而不厌者,谓之曰“优美之感情”。若其物直接不利于吾人之意志,而意志为之破裂,唯由知识冥想其理念者,谓之曰“壮美之感情”。然此二者之感吾人也,因人而不同,其知力弥高,其感之也弥深。独天才者,由其知力之伟大而全离意志之关系,故其观物也视他人为深,而其创作之也与自然为一,故美者,实可谓天才之特许物也。若夫终身局于利害之桎梏中,而不知美之为何物者,则滔滔皆是。且美之对吾人也,仅一时之救济,而非永远之救济,此其伦理学上之拒绝意志之说所以不得已也。

吾人于此可进而窥叔氏之伦理学。从叔氏之形而上学,则人类于万物,同一意志之发现也。其所以视吾人为一个人,而与他人物相区别者,实由知力之蔽。夫吾人之知力既以空间、时间为其形式矣,故凡现于知力中者,不得不复杂。既复杂矣,不得不分彼我。然就实际言之,实同一意志之客观化也。易言以明之,即意志之入于观念中者,而非意志之本质也。意志之本质,一而已矣。故空间、时间二者,用婆罗门及佛教之语言之,则曰“摩耶之网”;用中世哲学之语言之,则曰“个物化之原理”也。自此原理,而人之视他人及物也,常若与我无毫发之关系。苟可以主张我生活之欲者,则虽牺牲他人之生活之欲以达之,而不之恤,斯之谓“过”。

其甚者无此利己之目的,而惟以他人之苦痛为自己之快乐,斯为之“恶”。若一旦超越此个物化之原理,而认人与己皆此同一之意志,知己所弗欲者,人亦弗欲之,各主张其生活之欲而不相侵害,于是有正义之德。更进而以他人之快乐为己之快乐,他人之苦痛为己之苦痛,于是有博爱之德。于正义之德中,己之生活之欲,己加以限制。至博爱,则其限制又加甚焉。故善恶之别,全视拒绝生活之欲之程度以为断。其但主张自己之生活之欲,而拒绝他人之生活之欲者,是为过与恶。主张自己亦不拒绝他人者,谓之正义。稍拒绝自己之欲以主张他人者,谓之博爱。然世界之根本,以存于生活之欲之故,故以苦痛与罪恶充之。而在主张生活之欲以上者,无往而非罪恶。故最高之善,存于灭绝自己生活之欲,且使一切生物皆灭绝此欲,而同入于涅槃之境。此叔氏伦理学上最高之理想也。此绝对的博爱主义与克己主义。虽若有严肃论之观,然其说之根柢存于意志之同一之说,由是而以永远之正义说明为恶之苦与为善之乐,故其说自他方面言之,亦可谓立于快乐论及利己主义之上者也。

叔氏于其伦理学之他方面,更调和昔之自由意志论及定业论,谓意志自身绝对的自由也。此自由之意志苟一旦有所决而发见于人生,及其动作也,则必为外物所决定,而毫末不能自由。即吾人有所与之品性对所与之动机,必有所与之动作随之。若吾人对所与之动机而欲不为之动乎?抑动矣,而欲自异于所与之动作乎?是犹却走而恶影,击鼓而欲其所金声也,必不可得之数也。盖动机律之决定吾人之动作也,与因果律之决定物理界之现象无异。此普遍之法则也,必然之秩序也。故同一之品性对同一之动机,必不能不为同一之动作。故吾人之动作,不过品性与动机二者感应之结果而已。更自他方面观之,则同一之品性对种种之动机,其动作虽殊,仍不能稍变其同一之方向,故德性之不可以言语教也,与美术同。

苟伦理学而可以养成有德之人物,然则大诗人及大美术家亦可以美学养成之欤?有人于此而有贪戾之品性乎?其为匹夫,则御人于国门之外可也。浸假而为君主,则掷千万人之膏血以征服宇宙可也。浸假而受宗教之感化,则摩顶放踵,弃其生命、国土以求死后之快乐可也。此数者,其动作不同,而其品性则绝不稍异。此岂独他人不能变更之哉?即彼自己,亦有时痛心疾首而无可如何者也。故自由之意志苟一度自决而现于人生之品性以上,则其动作之必然,无可讳也。仁之不能化而为暴,暴之不能化而为仁,与鼓之不能作金声,钟之不能作石声无以异。然则吾人之品性遂不能变化乎?

叔氏曰:“否。吾人之意志苟欲此生活而现于品性以上,则其动作有绝对的必然性。然意志之欲此与否,或不欲此而欲彼,则有绝对的自由性者也。吾人苟有此品性,则其种种之动作,必与其品性相应。然此气质非他,吾人之所欲而自决定之者也。然欲之与否,则存于吾人之自由。于是吾人有变化品性之义务,虽变化品性者古今曾无几人,然品性之所以能变化,即意志自由之征也。然此变化仅限于超绝的品性,而不及于经验的品性。”由此观之,叔氏于伦理学上持经验的定业论与超绝的自由论,与其于知识论上持经验的观念论与超绝的实在论无异。此亦自汗德之伦理学出,而又加以系统的说明者也。由是叔氏之批评善恶也,亦带形式论之性质。即谓品性苟善,则其动作之结果如何,不必问也。若有不善之品性,则其动作之结果,虽或有益无害,然于伦理学上,实非有丝毫之价值者也。

至叔氏哲学全体之特质,亦有可言者。其最重要者,叔氏之出发点在直观(即知觉),而不在概念是也。盖自中世以降之哲学,往往从最普遍之概念立论,不知概念之为物,本由种种之直观抽象而得者,故其内容不能有直观以外之物。而直观既为概念以后,亦稍变其形而不能如直观自身之完全明晰,一切谬妄皆生于此。而概念之愈普遍者,其离直观愈远,其生谬妄愈易。故吾人欲深知一概念,必实现之于直观,而以直观代表之而后可。若直观之知识,乃最确实之知识。而概念者,仅为知识之记忆传达之用,不能由此而得新知识。真正之新知识,必不可不由直观之知识,即经验之知识中得之。然古今之哲学家往往由概念立论,汗德且不免此,况他人乎?特如希哀林、海额尔之徒专以概念为哲学上唯一之材料,而不复求之于直观,故其所说非不庄严宏丽,然如蜃楼海市,非吾人所可驻足者也。

叔氏谓彼等之哲学曰言语之游戏,宁为过欤!叔氏之哲学则不然。其形而上学之系统,实本于一生之直观所得者。其言语之明晰与材料之丰富,皆存于此。且彼之美学、伦理学中亦重直观的知识,而谓于此二学中,概念的知识无效也。故其言曰:“哲学者,存于概念而非出于概念。”即以其研究之成绩载之于言语(概念之记号)中,而非由概念出发者也。叔氏之哲学所以凌轹古今者,其渊源实存于此。彼以天才之眼观宇宙人生之事实,而于婆罗门佛教之经典及柏拉图、汗德之哲学中发见其观察之不谬,而乐于称道之。然其所以构成彼之伟大之哲学系统者,非此等经典及哲学,而人人耳中、目中之宇宙人生即是也。易言以明之,此等经典哲学乃彼之宇宙观及人生观之注脚,而其宇宙观及人生观非由此等经典哲学出者也。

更有可注意者,叔氏一生之生活是也。彼生于富豪之家,虽中更衰落,尚得维持其索居之生活,彼送其一生於哲学之考察,虽一为大学讲师,然未几即罢,又非以著述为生活者也。故其著书之数,于近世哲学家中为最少,然书之价值之贵重有如彼者乎?彼等日日为讲义,日日作杂志之论文(殊如希哀林、海额尔等),其为哲学上真正之考察之时殆希也。独叔氏送其一生于宇宙人生上之考察与审美上之瞑想,其妨此考察者,独彼之强烈之意志之苦痛耳。而此意志上之苦痛,又还为哲学上之材料,故彼之学说与行为,虽往往自相矛盾,然其所谓为哲学而生而非以哲学为生者,则诚夫子之自道也。

至是吾人可知叔氏之在哲学上之位置,其在古代则有希腊之柏拉图,在近世则有德意志之汗德,此二人固叔氏平生所最服膺,而亦以之自命者也。然柏氏之学说中,其所说之真理,往往被以神话之面具。汗德之知识论,固为旷古之绝识,然如上文所述,乃破坏的而非建设的,故仅如陈胜、吴广,帝王之驱除而已。更观叔氏以降之哲学,如翻希奈尔芬、德赫尔、德曼等,无不受叔氏学说之影响。特如尼采由叔氏之学说出,浸假而趋于叔氏之反对点,然其超人之理想,其所负于叔氏之天才论者亦不少。其影响如彼,其学说如此,则叔氏与海尔巴脱等之学说,孰真孰妄,孰优孰绌,固不俟知者而决也。

吾人既略述叔本华之哲学,更进而观其及于教育学说。彼之哲学如上文所述,既以直观为唯一之根据矣,故其教育学之议论,亦皆以直观为本。今将其重要之学说述之如左:

叔氏谓直观者,乃一切真理之根本。唯直接间接与此相联络者,斯得为真理,而去直观愈近者,其理愈真。若有概念杂乎其间,则欲其不罹于虚妄,难矣。如吾人持此论以观数学,则欧几里得之方法二千年间所风行者,欲不谓之乖谬,不可得也。夫一切名学上之证明,吾人往往反而求其源于直观。若数学,固不外空间、时间之直观,而此直观非后天的直观,而先天的直观也。易言以明之,非经验的直观,而纯粹的直观也。即数学之根据存于直观,而不俟证明,又不能证明者也。今若于数学中舍其固有之直观,而代以名学上之证明,与人自断其足,而俟辇而行者何异?于彼《充足之理由之原理》之论文中述知识之根据(谓名学上之根据)与实在之根据(谓数学上之根据)之差异,数学之根据惟存于实在之根据,而知识之根据则与之全不相涉。

何则?知识之根据但能说物之如此如彼,而不能说何以如此如彼。而欧几里得则全用从此根据以说数学,今以例证之。当其说三角形也,固宜首说各角与各边之互相关系,且其互相关系也。正如理由与结论之关系而合于充足理由之原理之形式,而此形式之在空间中与在他方面无异,常有必然之性质。即一物所以如此,实由他物之异于此物者如此故也。欧氏则不用此方法以说明三角形之性质,仅与一切命题以名学上之根据,而由矛盾之原理以委曲证明之,故吾人不能得空间之关系之完全之知识,而仅得其结论,如观鱼龙之戏,但示吾人以器械之种种作用,而其内部之联络及构造,则终未之示也。吾人由矛盾之原理,不得不认欧氏之所证明者为真实,然其何以真实,则吾人不能知之。故虽读欧氏之全书,不能真知空间之法则,而但记法则之某结论耳。此种非科学的知识,与医生之但知某病与其治疗之法,而不知二者之关系无异。然于某学问中,舍其固有之证明而求之于他其结果,自不得不如是也。

叔氏又进而求其用此方法之原因,盖自希腊之哀利梯克派首立所观及所思之差别及其冲突,美额利克派、诡辩派、新阿克特美派及怀疑派等继之。夫吾人之知识中,其受外界之感动者五官,而变五官所受之材料为直观者,悟性也。吾人由理性之作用而知五官及悟性,固有时而欺吾人,如夜中视朽索而以为蛇,水中置一棒而折为二,所谓幻影者是也。彼等但注意于此,以经验的直观为不足恃,而以为真理唯存于理性之思索,即名学上之思索,此唯理论与前之经验论相反对。欧几里得于是由此论之立脚地以组织其数学,彼不得已而于直观上发见其公理,但一切定理皆由此推演之,而不复求之于直观。

然彼之方法之所以风行后世者,由纯粹的直观与经验的直观之区别未明于世故。迨汗德之说出,欧洲国民之思想与行动皆为之一变,则数学之不能不变,亦自然之势也。盖从汗德之说,则空间与时间之直观,全与一切经验的直观异。此能离感觉而独立,又限制感觉,而不为感觉所限制者也。易言以明之,即先天的直观也,故不陷于五官之幻影。吾人由此始知欧氏之数学用名学之方法,全无谓之小心也。是犹夜行之人视大道为水,趑趄于其旁之草棘中,而惧其失足也。始知几何学之图中,吾人所视为必然者,非存于纸上之图,又非存于抽象的概念,而唯存于吾人先天所知之一切知识之形式也。此乃充足理由之原理所辖者。而此实在之根据之原理,其明晰与确实,与知识之根据之原理无异。

故吾人不必离数学固有之范围,而独信任名学之方法。如吾人立于数学固有之范围内,不但能得数学上当然之知识,并能得其所以然之知识,其贤于名学上之方法远矣。欧氏之方法,则全分当然之知识与所以然之知识为二,但使吾人知其前者而不知其后者,此其蔽也。吾人于物理学中,必当然之知识与所以然之知识为一,而后得完全之知识。故但知托利珊利管中之水银,其高三十英寸,而不知由空气之重量支持之,尚不足为合理的知识也。然则吾人于数学中独能以但知其当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为满足乎?如毕达哥拉斯之命题,但示吾人以直角三角形之有如是之性质。而欧氏之证明法,使吾人不能求其所以然。然一简易之图,使吾人一望而知其必然及其所以然,且其性质所以如此者,明明存于其一角为直角之故。岂独此命题为然,一切几何学上之真理皆能由直观中证之。何则?此等真理元由直观中发见之者,而名学上之证明,不过以后之附加物耳。叔氏几何学上之见地如此,厥后哥萨克氏由叔氏之说以教授几何学,然其书亦见弃于世。而世之授几何学者,仍用欧氏之方法,积重之难返,固若是哉!

叔氏于数学上重直观而不重理性也如此,然叔氏于教育之全体,无所往而不重直观,故其教育上之意见,重经验而不重书籍。彼谓概念者,其材料自直观出,故吾人思索之世界,全立于直观之世界上者也。从概念之广狭,而其离直观也有远近,然一切概念无一不有直观为之根柢。此等直观与一切思索以其内容,若吾人之思索而无直观为之内容乎?则直空言耳,非概念也。故吾人之知力如一银行,然必备若干之金币,以应钞票之取求,而直观如金钱,概念如钞票也。故直观可名为第一观念,而概念可名为第二观念,而书籍之为物,但供给第二种之观念。苟不直观一物,而但知其概念,不过得大概之知识。若欲深知一物及其关系,必直观之而后可,决非言语之所能为力也。以言语解言语,以概念比较概念,极其能事,不过达一结论而已。

但结论之所得者非新知识,不过以吾人之知识中所固有者应用之于特别之物耳。若观各物与其间之新关系而贮之于概念中,则能得种种之新知识。故以概念比较概念,则人人之所能,至能以概念比较直观者,则希矣。真正之知识唯存于直观,即思索(比较概念之作用)时亦不得不藉想像之助。故抽象之思索而无直观为之根柢者,如空中楼阁,终非实在之物也。即文字与语言,其究竟之宗旨,在使读者反于作者所得之具体的知识。苟无此宗旨,则其著述不足贵也。故观察实物与诵读,其间之差别不可以道里计。一切真理唯存于具体的物中,与黄金之唯存于矿石中无异,其难只在搜寻之。书籍则不然。吾人即于此得真理,亦不过其小影耳,况又不能得哉!故书籍之不能代经验,犹博学之不能代天才,其根本存于抽象的知识不能取具体的知识而代之也。

书籍上之知识,抽象的知识也,死也。经验的知识,具体的知识也,则常有生气。人苟乏经验之知识,则虽富书籍上之知识,犹一银行而出十倍其金钱之钞票,亦终必倒闭而已矣。且人苟过用其诵读之能力,则直观之能力必因之而衰弱,而自然之光明反为书籍之光所掩蔽。且注入他人之思想,必压倒自己之思想,久之,他人之思想遂寄生于自己之精神中,而不能自思一物。故不断之诵读,其有害于精神也必矣。况精神之为物非奴隶,必其所欲为者,乃能有成。若强以所不欲学之事,或已疲而犹用之,则损人之脑髓,与在月光中读书,其有损于人之眼无异也。而此病殊以少时为甚。故学者之通病,往往在自七岁至十二岁间习希腊拉丁之文法。彼等蠢愚之根本实存于此,吾人之所深信而不疑也。夫吾人之所食,非尽变为吾人之血肉,其变为血肉者,必其所能消化者也。苟所食而过于其所能消化之分量,则岂徒无益,而反以害之。吾人之读书岂有以异于此乎!额拉吉来图曰“博学非知识”此之谓也。故学问之为物,如重甲胄然,勇者得之,固益有不可御之势,而施之于弱者,则亦倒于地而已矣。叔氏于知育上之重直观也如此,与卢骚、贝斯德禄奇之说如何相近,自不难知也。

而美术之知识全为直观之知识,而无概念杂乎其间,故叔氏之视美术也尤重于科学。盖科学之源虽存于直观,而既成一科学以后,则必有整然之系统,必就天下之物分其不相类者,而合其相类者以排列之于一概念之下,而此概念复与相类之他概念排列于更广之他概念之下。故科学上之所表者,概念而已矣。美术上之所表者,则非概念,又非个象,而以个象代表其物之一种之全体,即上所谓实念者是也,故在在得直观之。如建筑、雕刻、图画、音乐等,皆呈于吾人之耳目者。唯诗歌(并戏剧、小说言之)一道,虽藉概念之助以唤起吾人之直观,然其价值全存于其能直观与否。诗之所以多用比兴者,其源全由于此也。由是叔氏于教育上甚蔑视历史,谓历史之对象非概念,非实念,而但个象也。诗歌之所写者,人生之实念,故吾人于诗歌中,可得人生完全之知识。

故诗歌之所写者,人及其动作而已。而历史之所述,非此人即彼人,非此动作即彼动作,其数虽巧历,不能计也。然此等事实,不过同一生活之欲之发现,故吾人欲知人生之为何物,则读诗歌贤于历史远矣。然叔氏虽轻视历史,亦视历史有一种之价值。盖国民之有历史,犹个人之有理性。个人有理性,而能有过去、未来之知识,故与动物之但知现在者异。国民有历史,而有自己之过去之知识,故与蛮民之但知及身之事实者异。故历史者,可视为人类之合理的意识,而其于人类也,如理性之于个人,而人类由之以成一全体者也。历史之价值唯存于此,此叔氏就历史上之意见也。

叔氏之重直观的知识,不独于知育、美育上然也,于德育上亦然。彼谓道德之理论,对吾人之动作无丝毫之效,何则?以其不能为吾人之动作之机括故也。苟道德之理论而得为吾人动作之机括乎,必动其利己之心而后可。然动作之由利己之心发者,于道德上无丝毫之价值者也。故真正之德性,不能由道德之理论,即抽象之知识出,而唯出于人己一体之直观的知识。故德性之为物,不能以言语传者也。基开禄所谓德性非可教者,此之谓也。何则?抽象的教训,对吾人之德性即品性之善无甚势力。苟吾人之品性而善欤,则虚伪之教训不能沮害之,真实之教训亦不能助之也。教训之势力,只及于表面之动作。风俗与模范亦然。但品性自身不能由此道变更之。一切抽象的知识,但与吾人以动机,而动机但能变吾人意志之方向,而不能变意志之本质。易言以明之,彼但变其所用之手段,而不变所志之目的。今以例证之。苟人欲于未来受十倍之报酬,而施大惠于贫民,与望将来之大利,而购不售之股票者,自道德上之价值考之,二者固无以异也。

故彼之为正教之故而处异端以火刑者,与杀越人于货者何所择?盖一求天国之乐,一求现在之乐,其根柢皆归于利己主义故也。所谓德性不可教者,此之谓也。故真正之善,必不自抽象的知识出,而但出于直观的知识。唯超越个物化之原理,而视己与人皆同一之意志之发现,而不容厚此而薄彼。此知识不得由思索而失之,亦不能由思索得之。且此知识以非抽象的知识,故不能得于他人,而唯由自己之直观得之。故其完全之发现,不由言语而唯由动作。正义、博爱、解脱之诸德,皆由此起也。然则美术、德性均不可教,则教育之事废欤?曰:“否。”

教育者,非徒以书籍教之之谓,即非徒与以抽象的知识之谓。苟时时与以直观之机会,使之于美术、人生上得完全之知识,此亦属于教育之范围者也。自然科学之教授观察与实验,往往与科学之理论相并而行。人未有但以科学之理论为教授,而以观察、实验为非教授者,何独于美育及德育而疑之?然则叔氏之所谓德性不可教者,非真不可教也,但不可以抽象的知识导之使为善耳。现今伯林大学之教授巴尔善氏于其所著伦理学系统中,首驳叔氏德性不可教之说,然其所说全从利己主义上计算者。此正叔氏之所谓谨慎,而于道德上无丝毫之价值者也。其所以为此说,岂不以如叔氏之说,则伦理学为无效,而教育之事将全废哉?不知由教育之广义言之,则导人于直观,而使之得道德之真知识,固亦教育上之事。然则此说之对教育有危险与否,固不待知者而决也。由此观之,则叔氏之教育主义,全与其哲学上之方法同,无往而非直观主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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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之 · 著
  • 论道

    《论道》哲学著作。金岳霖著。为作者建构自己哲学体系的本体论著作。除绪论外,分8章。书中所说的“道”,既源于中国传统哲学,又不完全与之相同。如老子所说的道是“先天地生”的“万物之宗”,而金氏的道主要是指宇宙万事万物川流不息运动变化的根据、历程和规律。同时也吸取了西方哲学家休谟《人性论》混淆理与势、否定客观规律的教训,认为“理有固然,势无必至”,因而从本体论上解决了被休谟动摇了的科学理论基础问题。所以作者认为,他的“道”是“不道之道,各家所欲言而不能尽的道,国人对之油然而生景仰之心的道,万事万物之所不得不由,不得不依,不得不归的道”(《论道》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第16页)。作者认为,世界上存在三大文化区:希腊、印度和中国。“每个文化区有它的中坚思想,每一中坚思想有它最崇高的概念,最基本的原动力。”(同上书第16页)中国思想中最崇高的概念是道,中国思想与感情两方面最基本的原动力也是道。作者以道作为他哲学体系的基本概念,说明他要发扬和继承中国文化的传统精神。书中把逻辑分析方法应用于哲学研究,在旧中国亦开风气之先。本书由商务印书馆1940年出版,1987年重印。

    金岳霖 · 著
  • 新庵译屑

    《新庵译屑》《新庵译屑》,九十题九十四篇。署“上海新庵主人译述”。光绪三十四年八月(1908年9月),吴趼人应周桂笙(即新庵主人)之请,为之编辑并作序。并将周桂笙原为《知新室新译丛》所写《弁言》置于卷首。但当时并未以单行本出版。吴趼人去世后,周桂笙大约又增加了若干篇目,计得九十题九十四篇,与其所著《新庵随笔》合编为一册,合称《新庵笔记》,其中卷一、卷二为《新庵译屑》上、下,卷三、卷四为《新庵随笔》上、下,并增任堇《序》一篇,于1914年8月由上海古今图书局出版。 《新庵译屑》所收作品来自四个部分: (一)《知新室新译丛》,共计二十篇,全部入选《新庵译屑》。 (二)《新庵译萃》,共计六十七篇,入选《新庵译屑》者五十九篇。 (三)《自由结婚》,同题四篇,均入选《新庵译屑》。 (四)散作十题十一篇,除《俭德》一篇选自《新庵随笔》外,未见在报刊上发表,可能是周桂笙新增译作。 在《新庵译屑》九十题九十四篇译作中,吴趼人加评者三十二篇。此外,原《新庵译萃》中有一篇《欧洲糖市》,也附吴趼人的评语,而《新庵译屑》漏收,今为之补入。如此,《新庵译屑》总计为九十一题九十五篇,其中吴趼人加评者三十三篇。

    吴趼人 · 著
  • 律戒本疏

    《律戒本疏》律戒本疏两种各一卷,一,首缺,北周玄觉题记,编号二七八九。二,首缺,西魏昙远题记,编号二七八八。

    佚名 · 著
  • 先秦学术史

    《先秦学术史》收录傅斯年有关先秦学术研究的相关内容。主要内容包括:战国子家叙论、与顾颉刚论古史书、论孔子学说所以适应于秦汉以来社会的缘故、战国文籍中之篇式书体等内容。

    傅斯年 · 著
  • 律杂抄

    《律杂抄》律杂抄,一卷,首缺,编号二七九〇。

    佚名 · 著
  • 小经理

    《小经理》现代短篇小说。赵树理著。沈阳东北新华书店1948年8月初版。列入“大众文艺小丛书”。作品描写了解放区供销合作社新旧人物矛盾和斗争的故事。三喜“从小就是个伶俐的孩子”,但是“因为家穷”,“没有念过书,不识字”,“长大了不甘心,逢人便好问个字”,“也认了好几百”。1942年减租减息后,他在与合作社旧经理、原来的高利贷者张太的斗争中,表现积极,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此后群众推选他任合作社经理。当上经理后,三喜暗下决心刻苦学习,克服缺少文化的困难,掌握了合作社的业务知识,战胜了思想上还没有转变过来的掌柜王忠的捉弄和刁难,如磨洋工、装病等,办好这个小小村的合作社,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小经理。小说以通俗、形象的语言,简短的篇幅,表现了合作社运动中成长起来的新人。

    赵树理 · 著
  • 陶甓公牍

    《陶甓公牍》晚清徽州知府刘汝骥所编撰,清宣统辛亥(1911)夏安徽印刷局校印,刘汝骥在晚清新政时期组织对徽州进行社会调查的文献汇编,凡十二卷:卷一“示谕”;卷二至卷九“批判”,包括吏科、户科、学科、兵科、刑科、工科、宪政科等;卷十“禀详”;卷十一“笺启”;卷十二“法制科”,包括民情习俗、风俗习惯、绅士办事习惯等。内容涉及晚清徽州政治、经济、教育、文化、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极具史料价值,是研究晚清徽州乃至中国社会政治、经济转型、民众生活及社会变迁等翔实而珍贵的第一手史料。

    刘汝骥 · 著
  • 实干家潘永福

    《实干家潘永福》赵树理著。发表于《人民文学》1961年4期。取材于真人真事的传记体小说。潘永福是山西沁水县农民出身的干部,参加革命前热心为群众办事,又有熟练的生产技术,深受群众爱戴。参加革命后当了农村干部,始终保持劳动人民本色。作品着重表现他在1959年和1960年办农场、修水库等工作中深入群众,调查研究,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的作风。尤其在经营管理上,讲究实际,精打细算,管理有方。作品选择人物一生中的若干典型事例,热情歌颂了对社会主义事业具有高度责任心的无产阶级实干精神,是对当时“浮夸风”的有力批判。小说一发表,是一篇切中时弊、醒人耳目的优秀之作。

    赵树理 · 著
  • 宗四分比丘随门要略行仪

    《宗四分比丘随门要略行仪》宗四分比丘随门要略行仪,一卷,首缺,编号二七九一。

    佚名 · 著
  • 地持义记

    《地持义记》佛典注疏。作者及原经卷数不详。似为五卷。首残尾存。尾题“《地持义记》卷第四。沙门善意抄写受持流通末代。”是对北凉昙无谶译《菩萨地持经》的疏释。现存残卷自卷七“云何菩萨四无碍慧”疏释至卷八《法方便处菩萨相品第一》末。因卷一佚亡,故科分不清,但释义精辟扼要,研究者或谓作者受真谛译《大乘起信论》影响。据《新编诸宗教藏总录》,隋慧远撰有《地持经义记》十卷,今唯存三卷,已编入日本《卐字续藏》,但与此《义记》不同。历代大藏经未收,后被收入日本《大正藏》第八十五卷。

    佚名 · 著
  • 三部律抄

    《三部律抄》三部律抄,一卷,首缺,旷许题记,编号二七九三。

    佚名 · 著
  • 后山谈丛

    《后山谈丛》四卷。宋陈师道 (1053—1101)撰。陈师道字履常,一字无己,号后山,彭城 (今江苏徐州)人,博学精深,熟通诸经,喜作诗,与苏轼、黄庭坚、秦观、张来、晁补之、李荐并称“苏门六君子”。由苏轼等荐为棣州 (今徐州)教授,徽宗时,官至秘书省正字。著有《后山集》、《后山谈丛》、《后山诗话》传于世。此书陆游《老学庵笔记》疑为后人伪托,或以为是其少时所作。余嘉锡 《四库提要辨证》考证: 陈师道《后山集》前,有其门人魏衍附记,称 《谈丛》、《诗话》别自为卷,故此书确为陈师道所作。此书所记皆宋代政事、边防、朝野琐事、文人轶闻等,共二百七十一条,对研究宋史有一定参考价值。文笔简洁高古,颇具文学性。有 《四库全书》本、《宝颜堂秘笈》本、《学海类编》本、《丛书集成初编》本、《后山集》后附刊本。198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李伟国点校本,与 《萍州可谈》合刊。

    陈师道 · 著
  • 十六大罗汉因果识见颂

    《十六大罗汉因果识见颂》天竺沙门阇那多迦译,范仲淹序,其内容乃十六国大阿罗汉为摩拏罗多等诵佛说因果识见悟本成佛大法之颂偈颂皆押韵语义俱妙。经首有对“因果识见”的题解:因者因缘;果者果报;识者识自本心;见者见其本性。若因缘有善果报有福则自识其本心见其本性使万法不生当得成佛。

    佚名 · 著
  • 妙法莲华三昧秘密三摩耶经

    《妙法莲华三昧秘密三摩耶经》全一卷。唐代不空译。又作大莲华三昧秘密三摩耶经、无障碍经、莲华三昧经。收于卍续藏第三册。本经系以密教观点来解说妙法莲华经,全经以金刚萨埵之请问及大日如来之答说形式所成。其内容,初举‘归命本觉心法身’等二颂八句之本觉赞;此赞偈颇为著名,被视为古来三世诸佛随身之偈,又为一切众生成佛之文。次述法华经二十八品中之前十四品以文殊为本尊,后十四品以普贤为本尊之义,并阐说五重、九重之普贤。其后又于方便秘密三摩耶品、见宝塔秘密三摩耶品等诸品之中,分别宣说‘十如是’与‘八叶九尊’之配当方法、宝塔与法华经根本一字阿字之深旨、提婆达多之本源、龙女及草木成佛之密咒、久远实成如来之尊形、心真言、住所,与常不轻菩萨礼拜之意义等。

    佚名 · 著
  • 甲申纪事

    《甲申纪事》记录明末史事的丛刻,又名为《甲申纪闻》。明代冯梦龙辑。共十三卷,附录一卷。五月一日,清军进占北京城。紧接着,明朝残余势力又拥戴福王朱由崧登基,在南京建立了弘光小朝廷,史称“南明”。同年九月,“九王子”顺治帝从沈阳迁至北京,将北京定为清朝首都。从此,开始了清王朝将近二百七十年统治中国的历史。关于这一年的史事,有许多文人墨客对其挥毫泼墨,有的记叙当时事变的过程,有的记录明亡时诸大臣的各种言行,还有的搜集各种轶文怪事敷演为文。冯梦龙的《甲申纪事》便是汇集记载甲申之年史事的诸多野史稗乘稍加编辑而成的,当然,其中也有两卷是作者自己的创作而成的,如第二,第三卷。

    冯梦龙 · 著
  • 书集传

    《书集传》《尚书》学著作。宋蔡沈所作《尚书》注本。六卷。蔡从学于朱熹,朱熹死前一年命蔡作此书,故书中不少地方融进了朱熹的学说成果。其自序说:“沈自受读以来,沈潜其义,参考众说,融会贯通,乃敢折衷。微辞奥旨,多述旧闻。二典三谟,先生盖尝是正,手泽尚新,呜呼,惜哉!《集传》本先生所命,故凡引用师说,不复志别。”该本遍注梅赜所献《古文尚书》五十八篇,并于篇中分别标明今文古文的有无,改正《孔传》的训诂。疏通证明,比孔颖达疏简易清晰,且大体精当。元代将此书与古注疏并立学官,而独此书倍受士子青睐。明代永乐年间,胡广奉敕撰《书传大全》,用《蔡传》为主,此后,一直用作试士的标准注本,直到清末科举制度废止时。该书于宋理宗淳祐(1241——1252)年间由其子蔡杭进于朝廷时,附有《小序》一卷,专门辨驳百篇《书序》的讹误。元末明初的刊行本尚连《小序》,然《宋史·艺文志》所著录者亦止六卷,似不包括《小序》。有《四库全书》本。

    蔡沈 · 著
  • 德育鉴

    《德育鉴》近代梁启超编纂。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十二月作为《新民丛报》临时增刊发行。分《辨术》、《立志》、《知本》、《存养》、《省克》、《应用》六章,其重点在《知本》一章。认为“道德之根本则无古无今无中无外而无不同”,“道德者,不可得变革者也”(《德育鉴·例言》)。在道德修养方法上批评朱熹而推崇王守仁,认为“朱子之大失,则误以智育之方法为德育之方法”,是“头痛灸头,脚痛灸脚”,抓不住根本,终无收效之期(《德育鉴·知本》);王守仁专主“致良知”,是“专治病根”,可以收到“一了百了”的效果。宣称“致良知”说“是千古学脉,超凡入圣不二法门”(同上)。认为“今日求精神教育”时“惟有奉阳明先生为严师”,以王学为“独一无二之良药”(同上)方可。收入《饮冰室合集》的《专集》第6册。

    梁启超 · 著
  • 至大金陵新志

    《至大金陵新志》元南京都邑志。十五卷。元张铉撰。刊行于至正四年(1344年)。该志采用纪传体,分为图考、通纪、世表、代表、志、谱、列传、摭遗、论辨。图考“以著山川郡邑形势”;通纪“以见历代因革,古今大要”;表、志、谱、传“以及天人之际,究典章文物之归”;摭遗论辨“以综言行得失之微,备一书之旨,文摭其实,事从其纲”。卷一,地理图。卷二,金陵通纪。卷三,金陵表。卷四,疆域志。卷五,山川志。卷六,官守志。卷七,田赋志。卷八,民俗志。卷九,学校志。卷十,兵防志,卷十一,祠祀志。卷十二,古迹志。卷十三,人物志。卷十四,摭遗。卷十五,论辨。

    张铉 · 著
  • 诗经世本古义

    《诗经世本古义》二十八卷。明何楷撰。楷字元子,镇海卫(今属浙江省)人。楷博综群书,尤邃经学。天启进士。值魏忠贤乱政,不谒选而归。崇祯间迁科给事中,举劾无所避。杨嗣昌夺情入阁,楷劾之,忤旨贬二秩。福王命掌都察院,几为忌者所害。漳州破,抑郁而卒。着有《周易订诂》、《诗经世本古义》。是书论《诗》专主孟子“知人论世”之旨,依时代为次,故名曰“世本古义”。始于夏少康之世,以《公刘》、《七月》、《大田》、《甫田》诸篇为首;终于周敬王之世,以《曹风·下泉》之诗殿后。计三代有诗之世,凡二十八王,各为序目于前。又于卷末仿《序卦传》例,作属引一篇,用韵语排比成文。凡名物训诂,考证详明,典据精确,有可取之处。然于史实颇多舛误,读者当引以为鉴。是书有清嘉庆二十四(1819)年谢氏刻本。清徐时栋校并跋,另有《四库全书》本。

    何楷 · 著
  • 雨山和尚语录

    《雨山和尚语录》二十卷,清上思说,有塔铭。南岳下第三十七世,嗣巨渤恒。卷第一住庐山镜湖院语,卷第二住延令庆云寺语,卷第三住延令庆云寺语,卷第四住东鼓法轮寺语住龙舒白云院语,卷第五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六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七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八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九住如皋大觉院语,卷第十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十一住昭易极乐院语,卷第十二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十三住海虞三峰清凉院语,卷第十四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十五机缘,卷第十六颂古,卷第十七诗偈,卷第十八法语书问,卷第十九杂着,卷第二十佛事。

    雨山上思 · 著
  • 清河书画舫

    《清河书画舫》十二卷。中国书画著录书。明代张丑撰。丑生平在《张氏书画四表》中著录。此书成于明万历四十四年,取黄庭坚“米家书画船”诗句意为此书名。前有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严诚序及例略。卷一至卷二为三国、晋(莺字号、嘴字号),卷三至卷五为南北朝、唐、五代(啄字号、花字号、红字号),卷六至卷十一为宋元(溜字号、燕字号、尾字号、点字号、波字号、绿字号),卷十二为明(皱字号)。全书共收自晋钟繇至明仇英一百四十家。其中书家包括少数书兼画家共七十人左右,书画几乎各占一半。以书画家为纲,以其书画作品流传者为目。首列真迹,次采与真迹有关之题跋等,各注所出。其题跋有录自真迹,有录自书画史、书谱、书品、题跋、著录及各家文集,有据传闻补入。均为有作者生平、作品的形成、品评、流传、递藏、鉴定等方面的内容。时有张丑进行评论及考证的按语。所采详备,考证亦精审。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认为“明代赏鉴之家考证多疏,是编独多所订正”。如《宋史·米芾传》载米芾卒年四十八,而米芾尚有四十八岁以后所作真迹流传;张丑据此考证,认为米芾生于皇祐三年(1051年),卒于大观元年(1107年),年五十七,恰与米芾印迹“辛卯米芾”相合,足补《宋史

    张丑 · 著
  • 丽情集

    《丽情集》宋代文言传奇小说集。北宋张君房纂辑。是书专录“古今情感事”,故名。原本二十卷,《郡斋读书志》著录,今已佚。《类说》、 《绀珠集》均收有此书,但均为摘引片断, 不是原文。宛委山堂本《说郛》所收,与《绀珠集》大致相同,似即据后书转录。今人程毅中撰《〈丽情集〉考》, (刊《文史》十一辑),以《类说》本为基础,广征宋、元、明人著作,辑考此书的篇目、本事、作者及出处等,共得三十八篇。

    张君房 · 著
  • 蕉庵诗话

    《蕉庵诗话》魏元旷的《蕉庵诗话》及其续编在民族意识领域总体以满汉民族关系探讨为中心,围绕社会鼎革导致的遗民思想与遗民意识内容,具体落脚在以下方面:称颂遗民节义,斥责临危易主、变节之人,记录变名、易服、复辟之故事,蕴归隐之志,以史笔载录诗词,以春秋笔法展现"孤露遗臣"之情怀。这种"关乎时政"的特征固然与诗歌理论的贫乏有关,但更多地反映了社会鼎革下作者的民族情感变化及在社会转型中的心态。

    魏元旷 · 著
  • 献贼纪事略

    《献贼纪事略》作者无名氏。不分卷。本书主要记述明末陕西农民起义军首领张献忠事迹,对其起义始末记述较为完整,是研究明末农民起义大西军的重要资料。中华书局1959年出版整理本。

    佚名 · 著
  • 千金宝要

    《千金宝要》医方著作。6卷。唐孙思邈原撰,宋郭思编纂于宣和六年(1124年)。此书乃选取《千金方》中部分医论和有效单方,使人知防病于未发之前及已病后治疗之法;并附有郭思及他人效方。分妇人、小儿、中毒等17篇。为使之广泛流传,宣和六年(1124年)刻碑于华州公署;迄明景泰六年(1455年)杨胜贤以石碑于冬月不便摹印,始易刻木板印行。明隆庆六年(1522年)秦王守中喜其方之简便,药之近易,鉴于天下之游耀州真人洞者,岁无虚日,日无虚时,因刻石于洞前。其碑现仍完整珍藏陕西耀县药王山真人洞前千金宝要碑亭内。现有明隆庆六年刻石之拓本及清嘉庆十二年(1807年)以后的近10种刊本、石印本。

    郭思 · 著
  • 续通典

    《续通典》中国典章制度史专著。清乾隆时三通馆史臣奉敕编修。成书于乾隆四十七年(1782)到乾隆四十九年(1784)之间,有武英殿刊本,浙江书局复刻本,1935—1937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十通》合刊本,本书影印精装1册。本书为《通典》之续书,共150卷,分类大致与《通典》相同,仅把兵与刑分列,计为9典。包括《食货典》16卷、《选举典》6卷、《职官典》22卷、《礼典》40卷、《乐典》7卷、《兵典》15卷、《刑典》14卷、《州郡典》26卷、《边防典》4卷。记载唐至德元年(757)至明崇祯十七年(1644)间史事,以明代典制为最详。资料除来自正史外,还引用了《唐六典》、《唐会要》、《五代会要》、《册府元龟》、《太平御览》、《山堂考索》、《契丹国志》《大金国志》、《元典章》、《明会要》、《明集礼》以及唐宋元明各代文集、奏议等。资料较为丰富,编排亦较条理,对研究这一时期的政治、经济制度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本书内容与《续通志》、《续文献通考》有些重复。

    多人 · 著
  • 温疫论

    《温疫论》《温疫论》亦作《瘟疫论》,系温病专书。2卷,补遗一卷。明·吴有性撰。书成于1642年(崇祯15年)。书中讨论瘟疫证治,吴氏谓“温”、“瘟”二字没有区别,都属于温热病范围,因以“温疫”名书。书中阐明了瘟疫与伤寒相似而迥殊的新见解,认为“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又称疠气、戾气)。指出瘟疫自口鼻而入,伏于膜原,其邪在不表不里之间;其传变有九。又列举温疫与伤寒相反的十一种情况(如脉、舌等的不同),提出温疫先里后表,里通表和的治疗总原则,创用达原饮、三消饮等方剂予以调治,开后世治温疫一大法门。原书2卷未多加诠次,很象是随笔记录而成。清代编《四库全书》时,将下卷安神养血汤、太极丸等条,以及成书后陆续补入的正名、伤寒例正误、诸家瘟疫正误等篇,并为一卷,以作补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此书曰:“瘟疫一证,始有绳墨之可守,亦可谓有功于世矣。”同时指出书中不足为:“其谓数百瘟疫之中,乃偶有一伤寒;数百伤寒之中,乃偶有一阴证,未免矫枉过直。”该书问世后,流传甚广,康熙年间日本即有刊本,国内翻刻本及阐释发挥之书甚多,建国后有多种铅印书及评注本。

    吴有性 · 著
  • 现报当受经

    《现报当受经》佛教经典。著译者不详。一卷。本经的主旨是讲罪业报应。谓一妇人因嫉妒,杀害妾生之子,后世得种种恶报。又因曾解衣带布施辟支佛,故后值佛拯救。此经最早见录于《大周刊定众经目录》,被判为伪经,故历代大藏经未收。敦煌遗书中有收藏,后被收入日本《大正藏》第八十五卷。是否疑伪经尚需研究。

    佚名 · 著
  • 像法决疑经

    《像法决疑经》中国人假托佛说所撰经典。作者不详。一卷。本经谓如来应常施菩萨所问,回答未来像法世界中众生作何福德最为殊胜的问题。认为应修慈悲心,布施贫穷孤老及至饿狗,提出布施更胜于敬佛法僧三宝,为六度之首。经中对像法期中,僧俗人等的造恶及佛法的颓废作出种种预言,谓善必有恶,盛必有衰,虽佛法亦不能免。最后谓未来世四辈弟子能于本经生欢喜心,所得功德无量无边。本经最初见录于《法经录》,被判为伪经,但后世亦有人持不同意见。历代大藏经未收,敦煌遗书有收藏。日本曾据传入的经本收入《卐字续藏》。敦煌出土后,又被收入日本《大正藏》第八十五卷。

    佚名 ·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