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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解卷二十四·杂篇

庄子解 王夫之 2024-10-05

徐无鬼

寻此篇之旨,盖老氏所谓“上德不德”者尽之矣。德至于无伤人而止矣,无以加矣。乃天下之居德以为德者,立为德教,思以易天下,而矫其性者拂其情,则其伤人也多矣;施为德政,思以利天下,而有所益者有所损,则其伤人也尤多矣。则惟丧我以忘德,而天下自宁。盖春秋以降,迄乎战国,其君既妄有欲为,于是游士争言道术,名、法、耕、战,种种繁兴,而墨氏破之;墨氏徒劳而寡效,而杨氏破之;杨氏绝物已甚,而儒又破之;其所托俱以仁义为依,故天下之伤日甚。稽之以心,役之以耳目,而取给于言以见德;有其言因有其事,以其事徇其言,而天下争趋之。言道术者,乐于受天下之归,而天下翕然趋于羶以伤其生。故欲已其乱,必勿居其德;欲蕴其德,必不逞于言。言不长,德不私,度己自靖,而天下人自保焉。不然,虽德如舜,而止以诱天下之人心,奔走于贤能善利,而攻战且因以起。惟忘德以忘己,忘己以忘人,而人各顺于其天,己不劳而人自正,所谓“不德”之“上德”也。内以养其生,外以养天下,一而已矣。

徐无鬼因女商见魏武侯。武侯劳之曰:“先生病矣,苦于山林之劳 ,顾乃肯见于寡人!”徐无鬼曰:“我则劳于君,君有何劳于我!君将盈嗜欲,长好恶,则性命之情病矣。君将黜嗜欲, 好恶, ,愆、欠二音,牵去也。 则耳目病矣。我将劳君,君有何劳于我!”武侯超然不对。少焉,徐无鬼曰:“尝语君吾相狗也。下之质执饱而止, 搏执求饱。 是狸德也。中之质若视日。 目上视而不左右驰。 上之质若亡其一。 若忘其身。 吾相狗又不若吾相马也。吾相马:直者中绳,曲者中钩,方者中矩,圆者中规, 直谓马齿,曲谓背,方谓头,圆谓目。 是国马也,而未若天下马也。天下马有成材,若 若失, 失,一本作佚。 佚,惊竦貌。 若丧其一。若是者,超轶绝尘,不知其所。”武侯大悦而笑。徐无鬼出,女商曰:“先生独何以说吾君乎?吾所以说吾君者,横说之则以《诗》《书》《礼》《乐》,从说之则以《金板六弢》, 金板犹金匮也。《六弢》,太公兵法。 奉事而大有功者, 承事效功。 不可为数,而吾君未尝启齿。今先生何以说吾君,使吾君说若此乎?”徐无鬼曰:“吾直告之吾相狗马耳。”女商曰:“若是乎!”曰:“子不闻夫越之流人乎?去国数日,见其所知而喜;去国旬月,见所尝见于国中者喜;及期年也,见似人者 似其故人。 而喜矣。不亦去人滋久,思人滋深乎?夫逃虚空者,藜藋柱乎鼪鼬之迳, 藋,徒吊切。鼪,音生。鼬,一本作鼩,鼬音右,鼩音劬,皆鼠属。柱,谓支撑于间也。 踉位其空, 踉音良。踉蹡,行不正也。位犹处也。崎岖而行,处于空野。 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 跫,许容切,人行声。 又况乎昆弟亲戚之謦欬其侧者乎, 謦欬,喉中声。 久矣夫,莫以真人之言謦欬吾君之侧乎!”

〔解曰〕 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则其心必战。心战而人之受之也亦苦矣。无他,见纷华而悦,见美名尊行而又悦;执狸之狗,中法之马,逐形外驰,而神已不完。惟其见我处众人之上,下之足以穷嗜好,上之足以施政教,使天下遂其孤心,以一临万,执迷而自有也。丧其一者,忘其居高之身,与天下同生而无孤立之己志;则己无求于天下,亦不望天下之求己,晏然宁静,还于泰定之宇。此固性情之所本适者,人皆有之,为其安身立命之故土。惟自忘之而不忘其所可忘,则若在他乡而离其故宅。苶然疲役之时,闻此而释然,亦可以知灵台之本灵,不迷而即悟矣。

徐无鬼见武侯,武侯曰:“先生居山林,食茅栗,厌葱韭,以宾寡人, 宾犹外也。 久矣夫!今老邪?其欲干酒肉之味邪?其寡人亦有社稷之福邪?”徐无鬼曰:“无鬼生于贫贱,未尝敢饮食君之酒肉,将来劳君也。”君曰:“何哉,奚劳寡人?”曰:“劳君之神与形。”武侯曰:“何谓邪?”徐无鬼曰:“天地之养也一,登高不可以为长,居下不可以为短。君独为万乘之主,以苦一国之民,以养耳目鼻口,夫神者不自许也。夫神者,好和而恶奸。夫奸,病也,故劳之。惟君所病之,何也?” 君自以为病,其当去之者若何? 武侯曰:“欲见先生久矣。吾欲爱民而为义偃兵,其可乎?”徐无鬼曰:“不可。爱民,害民之始也。为义偃兵,造兵之本也。君自此为之,则殆不成。凡成美,恶器也。 成美者,成事之美,犹工之成物,必资利器,刀斧椎凿,皆恶器也。 君虽为仁义,几且伪哉!形固造形, 以形造形,非顺乎理。 成固有伐, 必克伐方成。 变固外战。 物不受变,外必争拒。 君亦必无盛鹤列于丽谯之间, 郭注:“鹤列,陈兵。丽谯,高楼。” 无徒骥于锱坛之宫, 郭注:“步兵曰徒。无为盛兵走马。”按丽谯之间,偃息地也。锱坛之宫,齐戒处也。于此造形,鹤列徒骥纷然矣。 无藏逆于德, 内有逆心,而外为德。 无以巧胜人,无以谋胜人,无以战胜人。夫杀人之士民,兼人之土地,以养吾私 自保其国。 与吾神者, 与、豫通,自定吾情。 其战不知孰善?胜之恶乎在? 养神者善而胜矣。 君若勿已矣, 进求善胜之道。 修胸中之诚,以应天地之情而勿撄。夫民死已脱矣,君将恶乎用夫偃兵哉!”

〔解曰〕 此与上传闻同而指一也。心战而自病,则其所欲为者,必病天下。惟不丧其一,而欲以己一天下也。所欲则殉之,内自忘而不忘天下,汲汲然求爱人,求偃兵;而不知苟能自养凝神,以不扰于物,则智谋勇力先丧于己,而天下之意消,人自爱而不劳我之爱矣。夫爱人者,必有所伤而后见德;偃兵者,必以巧制之,以力禁之。外见德而心固逆,人且互出其情以相撄,乱之所以不已也。故至德之不德者,惟忘形而不造形,则全其神而外以脱民之死,斯天地之情恒于泰定者也。

黄帝将见大隗于具茨之山,方明为御,昌寓骖乘,张若謵朋前马,昆阍滑稽后车。至于襄城之野,七圣皆迷,无所问涂。适遇牧马童子,问涂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黄帝曰:“异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 无为之境。 又知大隗之所存! 知至人之所保。 请问为天下。”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焉!予少而自游于六合之内,予适有瞀病。 游于物内,因有瞀病。 有长者教予曰:若乘日之车, 照之以天光。 而游于襄城之野。今予病少痊,予又且复游于六合之外。夫为天下,亦若此而已。予又奚事焉!”黄帝曰:“夫为天下者,则诚非吾子之事。虽然,请问为天下。”小童辞。黄帝又问,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黄帝再拜稽首,称天师而退 。

〔解曰〕 亦以见善养生之于养天下,一也。养生者勿益生,去其害生者而已。害生者,害天下者,又恶能必去之哉?欲去之,即以去之者害之,是偃兵之说也。自我不害而害自消矣。七圣皆有去害就利之知能,而乌得不迷!小童者,儿子也;马,善驰者也。以儿子之和,任马而牧之,治天下之道,若此而已,弗能益也。游于六合之内,而定者自定,泰者自泰,则六合无际而超乎其外,乘日车以游,无成功而自运,仁义之名何自而立?虽有害,马自避之,乃以应天地之情而弗撄。

知士无思虑之变则不乐,辨士无谈说之序则不乐,察士无凌谇之事则不乐,皆囿于物者也。招世之士兴朝, 招世,谓招求世荣。 中民之士荣官, 中民,谓合于民誉。 筋力之士矜难,勇敢之士奋患,兵革之士乐战,枯槁之士宿名, 宿,迟留也。不汲汲于时,留身后名。 法律之士广治,礼乐之士敬容, 饰敬于容。 仁义之士贵际。 以与物交际为贵。 农夫无草莱之事则不比, 合也。 商贾无市井之事则不比。庶人有旦暮之业则劝, 郭注:“业得其志故劝。” 百工有器械之巧则壮。 郭注:“事非其巧则惰。” 钱财不积则贪者忧,权势不尤则夸者悲。势物之徒乐变, 郭注:“权势生于事变。”按此句总承凡夸势贪物之徒,皆乐乘事变。 遭时有所用,不能无为也。此皆顺比于岁,不物于易者也。 惟日不足,孜孜为之,不以平易为事。 驰其形性,潜之万物, 身陷于物之中。 终身不反,悲夫!

〔解曰〕 此皆害马者也。因形性之偏至而不知所牧,因见为成美而乐之,乐之而遂言之,言之遂欲行之。遭时而不能安于无功无名以自牧,因揣摩以乘时,刻画身心,昼夜汲汲,生死于其中。若此者,其可用之以重为天下害乎!故爱民偃兵甚美之名,而徒有其言,终无其实,亦贵际之谈而已。彼既疲役以迄于死亡,而听之者大惑终身不解。故时君之迷于士之言道术者,乃以病己而伤天下。

庄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 非志于鹄而偶中。 谓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尧也,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然则儒、墨、杨、秉四, 秉谓法家。 与夫子为五,果孰是邪?或者若鲁遽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爨鼎而夏造冰矣。鲁遽曰:是直以阳召阳,以阴召阴,非吾所谓道也。吾示子乎吾道。于是乎为之调瑟,废一于堂, 废,置也。 废一于室,鼓宫宫动,鼓角角动,音律同矣。 律同同声。 夫或改调一弦,于五音无当也, 不合于宫商。 鼓之,二十五弦皆动, 其声遂轰然而应。 未始异于声,而音之君已。 以无所异者为五音之君,此鲁遽之所以夸其弟子者。 且若是者邪?”惠子曰:“今夫儒、墨、杨、秉,且方与我以辩,相拂以辞,相镇以声,而未始吾非也,则奚若矣?”庄子曰:“齐人蹢子于宋者,其命阍也不以完,其求钘钟也以束缚,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遗类矣!夫楚人寄而蹢阍者, 迹捕逃亡之子于近邻,又使刖足之人追求之。夫欲钘钟之鸣,必悬之于虚,加以束缚则无声矣。今求逃亡而不出于域,是不知推类也。求之于宋,子则寄寓于楚,而追之者又刖也,必不得已。钘音坚,小钟也。唐子,方注:“唐与荡通。” 夜半于无人之时而与舟人斗,未始离于岑而足以造于怨也。” 立于岸而欲与舟人斗,适以取怨,不能伤之。

〔解曰〕 儒、墨、杨、秉之言,各守其一而不肯丧,则既皆足以害马,而要皆未尝无所当也。无为者无不可为,忘言者寓于曼衍。故惠子为杂学以合之,而皆许为是。自为改调一弦,不执于五音,而五音皆应,可以并包兼容,而惟吾所利用,其说似矣。然非其胸中诚与天地之情相应,以比合于清净,则执中犹之执一。欲浑同于六合之内,而不知一犯清波,则与波俱流,是求亡子于楚而求之宋,所使又刖也。夜与舟人斗而不离乎岸,徒造怨而了不相及,终于迷耳。夫游于六合之外者,乃可游于六合之中,岂屑辨群言之非,又岂计群言之有当乎!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斫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 质,对也。犹质成之质。 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

〔解曰〕 惠子统同而无固执之一,为执狸之狗,故其垩犹可削也,削之而不我触故也。自是而外,繇知士以至仁义之士,驰而不反,潜而不出,以害马为乐者,与之辨而愈激,又乌足以施吾斤哉!游六合之外以游其内,则无一而可也。无可乃无不可。执一可以不可人之可,不如皆可。然非能无可以化其不可,则惠子之垩也。

管仲有病,桓公问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谓云, 犹曰不可言。 至于大病,则寡人恶乎属国而可?”管仲曰:“公谁欲与?”公曰:“鲍叔牙。”曰:“不可。其为人洁廉,善士也。其于不己若者不比之,又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使之治国,上且钩乎君,下且逆乎民。 钩谓引其权,逆谓激其势。 其得罪于君也,将弗久矣。”公曰:“然则孰可?”对曰:“勿已,则隰朋可。其为人也,上忘而下畔, 不以善为可矜,各自为畔类,不强令其从己。 愧不若黄帝,而哀不己若者。以德分人谓之圣,以财分人谓之贤。以贤临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贤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于国有不闻也,其于家有不见也。勿已,则隰朋可。”

〔解曰〕 以德分人,则人谓之圣,因自圣也。以财分人,则人谓之贤,因自贤也。自圣自贤,必将临人,谓之圣,谓之贤,耳目摇而乐其成美,盍亦反而自念其天乎!人之所圣所贤者,何足闻见邪?

吴王浮于江,登乎狙之山。众狙见之,恂然弃而走,逃于深蓁。有一狙焉,委蛇攫抓, 抓音爪。一本作搔。 见巧乎王。王射之,敏给, 句。 搏捷矢。 搏,取也。矢虽捷,而能取之。 王命相者趋射之, 趋音促。 狙执死。 立死也。 王顾谓其友颜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以敖予,以至此殛也。戒之哉!嗟乎!无以汝色骄人哉!”颜不疑归而师董梧,以锄其色,去乐辞显,三年而国人称之。 吕曰:以色骄人者,心骄人而见于色。锄色者,去其心而已。按去乐则去其心,辞显则锄其色。

〔解曰〕 承上以贤临人而言。临者必见于色,欲锄其色,必先去其所乐。乐者乐以其技巧显,而不恤天下之害。害马者,马将蹄啮之。小童游于六合之外,乃可以去害马者而牧之。目无马也,心无牧也。以不牧牧,而奚乐焉!奚显焉!则亦何色之不锄焉!

南伯子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颜成子入见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尝居山穴之中矣。当是时也,田禾一睹我,而齐国之众三贺之。 郭注:“以得见子綦为荣。” 我必先之,彼故知之;我必卖之,彼故鬻之。若我而不有之,彼恶得而知之?若我而不卖之,彼恶得而鬻之?嗟乎!我悲人之自丧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后而日远矣。” 评曰:不自见则人不知。按:日远于卖鬻,乃能槁木死灰 。

〔解曰〕 道术之士,乐而不反者,乐其显而已。显则人争归之,是以市肆居货之情,致天下之比也。既以自丧其货,即以丧天下之财,两自谓得而两俱丧。故莫悲于乐人之归而交丧焉,所乐者所以可悲也。互相悲而各以术相胜,庸愈焉!槁骸死灰,人所不归,乐于天而不以人乐。日去其乐,则日远于悲矣。

仲尼之楚,楚王觞之。孙叔敖执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于此言已! 于旅也衍 ”曰:“丘也闻不言之言矣,未之尝言,于此乎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 宜僚弄丸,丸八常在空。楚与宋战,宜僚弄丸军前,两军停战观之。 孙叔敖甘寝乘羽而郢人投兵。丘愿有喙三尺。 不能言。 ”彼之谓不道之道, 多言者自谓道而非道。 此之谓不言之辩。故德总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道之所一者,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辩不能举也;名若儒墨而凶矣。故海不辞东流,大之至也。圣人并包天地,泽及天下,而不知其谁氏。是故生无爵,死无谥,实不聚,名不立,此之谓大人。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而况为大乎!夫为大不足以为大,而况为德乎!夫大备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备矣?知大备者,无求、无失、无弃,不以物易己也。反己而不穷,循古而不摩, 郭注:“顺常性而自至耳,非摩拭。” 大人之诚。

〔解曰〕 知之所不知,非无可知者也,非道术之士知见之知、所知所言者之能知也。既为知见之知所不见,则亦何从言之,而孰令听之乎!无可言,则无可乐;无能听者,则人不归。人不归则名不显,而不罹儒墨之凶。盖至大无乎大,至德无乎德,与天下休于无可名言之地,万类繁生,各若其性;而实不系于一德者,名不立于一大,此则天地之情也,万物之实也,大人之蕴也。己不丧而物不伤,物皆备焉而不相求,诚然不妄之真也。体斯道者,不言之言,于言无一可者,反诸己而已矣。己不害物,而物自远于害。六合之内,六合之外,一泰定之宇而后可为大人。乐而驰焉,鬻物以归己而显焉,皆妄起不诚者也。群言于此出,而难兴兵起矣。

子綦有八子,陈诸前,召九方歅曰:“为我相吾子,孰为祥?”九方歅曰:“梱也为祥。”子綦瞿然喜曰:“奚若?”曰:“梱也将与国君同食以终其身。”子綦索然出涕曰:“吾子何为以至于是极也?”九方歅曰 :“夫与国君同食,泽及三族,而况于父母乎!今夫子闻之而泣,是御福也。子则祥矣,父则不祥。”子綦曰:“歅!汝何足以识之,而梱祥邪?尽于酒肉,入于鼻口矣, 谓但知饮酒食肉。 而何足以知其所自来? 不知其何以得之也。梱之为人,大抵一混沌之未凿也。 吾未尝为牧而牂生于奥,未尝好田而鹑生于宎;若勿怪,何邪?吾所与吾子游者,游于天地。吾与之邀乐于天,吾与之邀食于地;吾不与之为事,不与之为谋,不与之为怪;吾与之乘天地之诚而不以物与之相撄,吾与之一委蛇而不与之为事所宜。 曰与之,曰不与,俱言其平日所以教子者,皆非致福之事,所偿出于意外,故以为怪,而归之于天。 今也然有世俗之偿焉!凡有怪征者,必有怪行。殆乎!非我与吾子之罪,几天与之也!吾是以泣也。”无几何,而使梱之于燕,盗得之于道。全而鬻之则难,不若刖之则易。于是乎刖而鬻之于齐,适当渠公之街,然身食肉而终。

〔解曰〕 儒墨之凶,凶以其名也,凶有不期至而至者矣。自卖其巧以招人之射,犹可期必之凶耳;自不鬻而人且鬻之,则凶不知其所自至;然有致之者矣,惟居美于己而已;舜之所以终身劳而劳天下也。物皆乐于天,食于地,吾亦一物而已;马自无害,吾亦一马而已矣。马即天也,天固诚也。确然自定,物自顺,而安居以邀之,然且有意外之凶,形性之怪,犹足悲泣,况敢鬻巧以召怪乎!居巧以受怪之归,我不刖于人,人不刖于我,惟无见异而交免于凶。

啮缺遇许由,曰:“子将奚之?”曰:“将逃尧。”曰:奚谓邪?”曰:“夫尧畜畜然仁,吾恐其为天下笑。后世其人与人相食与!夫民不难聚也。爱之则亲,利之则至,誉之则劝,致其所恶则散。爱利出乎仁义。捐仁义者寡,利仁义者众。 利其聚民。 夫仁义之行,惟且无诚, 惟苟且而无诚心。 且假夫禽贪者器。是以一人之断制利天下,譬之犹一 也。 与瞥同,过目暂见也。人君以利器假禽贪之士,而断制在一人,誉劝恶败,皆转盼间事耳。知其犹一 ,何庸心焉! 夫尧知贤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贼天下也。夫惟外乎贤者知之矣。” 外乎贤,谓不以贤人之事扰其中。

〔解曰〕 鬻巧者之致怪,有召其鬻者也。自知士至于仁义之士,亦何乐乎终身之疲役!人君假之利器,而天下始争骛而不休。其能如许由之知逃者鲜矣。聚贤以聚天下,则止以贼天下,而士亦自贼。暖姝濡需所以奔走于卷娄,乐其可悲,而可悲无已矣。

有暖姝者,有濡需者,有卷娄者。 暖音暄。或作暧,非。方以智曰:“卷娄,盛羊肉器。” 所谓暖姝者,学一先生之言,则暖暖姝姝而私自说也;自以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谓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虱是也;择疏鬣自以为广宫大囿,奎蹄曲隈,乳间股脚,自以为安室利处,不知屠者之一旦鼓臂布草操烟火,而已与豕俱焦也。此以域进,此以域退,此其所谓濡需者也。卷娄者舜也。羊肉不慕蚁,蚁慕羊肉,羊肉膻也。舜有膻行,百姓说之,故三徙成都,至邓之墟而十有万家。尧闻舜之贤,举之童土之地,曰冀得其来之泽。舜举乎童土之地,年齿长矣,聪明衰矣,而不得休归,所谓卷娄者也。

〔解曰〕 为暖姝,为濡需,身不自恤,而况于天下!则其为害马也必矣。而卷娄者,实为其渊薮。暖姝者,不得舜之绪言,无以自说而自足;濡需者,固必舜有膻而后随之三徙也。卷娄虽不自鬻,而受天下之鬻,则为人所鬻而疲役以衰老,是亦梱也之遇盗而说也。聚其膻以奔走天下,使相寻于暖姝濡需之涂,恶能不为天下贼?魏武侯说以《礼》《乐》《诗》《书》而不悦,说以《金板六弢》而不悦,几于不为卷娄,故能闻真人之言而有感于其天。

是以神人恶众至。众至则不比, 人固不可尽合。 不比则不利也。 必有所伤。 故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抱德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于蚁弃知,于鱼得计,于羊弃意。 蚁亦有智,羊亦有意;惟鱼有自然之乐,斯为得计。 以目视目,以耳听耳, 视听止于视听,不以滑心。 以心复心。 心自复其本定。 若然者:其平也绳,其变也循。 余飏曰:“平者多流懦,故曰绳,变者多谲荡,故曰循。” 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 一若天之生杀。

〔解曰〕 众至者必有以召之至,是卷娄也。至虽众,岂能尽天下之众哉!亲疏异而恩怨兴,仁义之为害马也无已矣。今夫天,众莫能违,而人固莫能至,惟无迹以召人之悦也。无仁之迹而春夏自生,无义之迹而秋冬自死;天自平也,物自变也。生生死死于其中者,失之而不可以生,失之而不可以死者,自仰给焉。此无所鬻,彼无所卖,牧之而已,固无害也,惟其诚也。夫真人之自养以养天下者取诸此,而岂有人焉入其中以动其天乎!夫以人入天而知意横行者,目视之而心随目以别妍媸,耳听之而心随耳以分逆顺,则灵台本灵,而耳目变其故,故性命之情与耳目交相为病。若目止于视,耳止于听,心旌不摇而无所乐也,无待显也,则天下且如人之瞥遇于镜影之中,无求无撄,喜怒捐而抱德以炀和,内全其天而外全人之天,一丧而真全矣。

药也,其实堇也,桔梗也,鸡廱也,豕零也, 堇,乌头也。鸡 ,芡也。豕零,猪苓也。 是时为帝者也。何可胜言!勾践也,以甲楯三千栖于会稽。惟种也能知亡之所以存,惟种也不知身之所以愁。故曰:“鸱目有所适,鹤胫有所节,解之也悲。”

〔解曰〕 物之生其死而死其生者,天未尝有意知,而莫非天也。体天以待天下者,丧其一而不为执狸之狗,则循鸱目鹤胫之变,而恒得其平,生者自育,死者自化矣。未有一定之方药以治人之疾者,庸医之杀人,从其所乐用也。无一可执,无一不可用,药无常君,德无常主,以爱人偃兵为仁义,徒愁其身而使人悲。知固有所穷,意固不能尽物。以己之所乐,立言制法而断制天下,以人入天,能无贼天下乎!

故曰:“风之过河也有损焉,日之过河也有损焉。”请只风与日相与守河, 只,任之也。 而河以为未始其撄也,恃源而往者也。

〔解曰〕 执一以断制天下者,亦非无故而然也。物之相感也,相守而无一息之隙。物之可欲可恶者感之,道术之可乐可显者感之,生死之变感之;虽知其相损,而无奈其相守者,则众至而已固不得归休,亦无可如之何矣。夫河岂能使风不飏而日不炙哉?其源长,其流盛,则损者自相损,而盈者不亏耳。天者,人之源也。纯乎天而听物之变以循之。心者,耳目之源也。复其心而听受其平,则物鬻而己不卖,物归而己不比,天即己,己即天,恶有损哉!

故水之守土也审,影之守人也审,物之守物也审。 审谓密而无间。 故目之于明也殆,耳之于聪也殆,心之于殉也殆。 随物曰殉。逐其视听,以为断制。 凡能其于府也殆。 府者,能之所藏也。 殆之成也不给改,祸之长也兹萃。其反也缘功, 劳力以免祸,因以为功。 其果也待久。 实祸久而益成。 而人以为己宝,不亦悲乎!故有亡国戮民无已,不知问是也。

〔解曰〕 人之于天,无一间之离者也。心复其心,则其于天,如水之依土,影之于人,有恃之以往而不忧其损。物之于天,抑未有一隙之或离也。则物恃物之天,我之待物亦恃其天,而固无损矣。堇审乎堇之天,桔梗、鸡壅、豕零各审乎其天,而自可为帝。其撄之而损焉者,目乐以明显,耳乐以聪显,心乐以知显,则以己入天而己危,以己入物之天而物危。既危而求反,劳力而其终必凶。于足内患生于身,而外贼天下。夫人舍其守而为暖姝濡需,舍其守而为卷娄,众至而不能如风日之过河,得所休归,此神人之所恶者。以其恶为宝,故曰可悲。

故足之于地也践。虽践,恃其所不蹍而后善博也。 善博,谓安于广大。 人之知也少。虽少,恃其所不知而后知天之所谓也。

〔解曰〕 有实而无处者宇,而天皆充塞;有长而无本檦者宙,而天皆绵存。然则至大而无可为涯,至密而无乎不审者,无非天也,皆可恃者也。而天下之为断制者,乐据所蹍之尺土以措足,容足之外,下临不测之渊,其危殆可知已。目所可见之色,耳所可闻之声,其为声色几何?心恃之以生其知,其知又几何邪?聪明不至之地,物自有物之帝,生死自有生死之得失,以其少养其多,以其不知之多养其少,不知还其不知,而任物之天,则害马者去,而不造形以相撄,惟知天之无穷,而物各审乎其源也。

知大一,知大阴, 阴与荫通。 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阴解之, 无不庇也,解其比附。 大目视之,大均缘之,大方体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尽有天, 容尽万物,则无非天。 循有照, 循物则自无不知。 冥有枢, 默以俟之,物自运转。 始有彼。 为物之大始,则彼皆自此而出。 则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不知而后知之。 因物则物情尽。 其问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无崖。 不立一家之言,抑不引之使无所休止。 颉滑有实,古今不代,而不可以亏, 颉滑,错乱也。颉滑有实,谓憧扰纷错而万物皆诚也。古今不代,谓参万岁成纯,而不拘于一时也。不可以亏,谓无成则无亏。 则可不谓有大扬搉乎! 扬,举也。搉,引也。包举宇宙之理于七大之中。 阖不亦问是已, 阖、盍通。 奚惑然为!以不惑解惑,复于不惑,是尚大不惑。

〔解曰〕 知天者,知其大而已矣。九州之土,皆吾所恃以践者,其大何如耶!大则无一矣,无贤之可有也。大则无不荫之矣,无可亲而可疏也。大则无非目矣,知有其不知,则明无不彻矣。大则无不均矣,皆可为帝矣。大则无方矣,六合之外,六合之内,皆其游矣。大则无不信矣,物无可以易己矣。大则无不定矣,风日过之而损亦无损矣。大者无耦,无耦者无一。知之则丧其一,丧其一则事无可为,事无可为则言无可说。尽天下之变,莫非天也。循其莫非天者,则顺逆贤否,得丧生死,皆即物审物,而照之以其量,不可知者默以信之,而天下不出吾环中。源在我也,繁然有彼,皆受于天也。故以不解解物而物自化,以不知知物而物自莫能遁,奚言之足尚哉?无一先生之说以为暖姝,而奚卖奚鬻焉!故万变皆诚也,古今皆纯也。以是扬搉大道,而与天合一矣。要岂规恢于源之外哉!廓然通一,顺天下而顺吾心之无不复,则视彼好贤尚知,以聚游士,讲道术,驰其形性,欲成美而适成恶器。虽如舜,且为膻薮,况守一舜之说以与嗜欲交战,孰从而瘳其奸病乎!

《庄子解》卷二十四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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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岳霖 · 著
  • 新庵译屑

    《新庵译屑》《新庵译屑》,九十题九十四篇。署“上海新庵主人译述”。光绪三十四年八月(1908年9月),吴趼人应周桂笙(即新庵主人)之请,为之编辑并作序。并将周桂笙原为《知新室新译丛》所写《弁言》置于卷首。但当时并未以单行本出版。吴趼人去世后,周桂笙大约又增加了若干篇目,计得九十题九十四篇,与其所著《新庵随笔》合编为一册,合称《新庵笔记》,其中卷一、卷二为《新庵译屑》上、下,卷三、卷四为《新庵随笔》上、下,并增任堇《序》一篇,于1914年8月由上海古今图书局出版。 《新庵译屑》所收作品来自四个部分: (一)《知新室新译丛》,共计二十篇,全部入选《新庵译屑》。 (二)《新庵译萃》,共计六十七篇,入选《新庵译屑》者五十九篇。 (三)《自由结婚》,同题四篇,均入选《新庵译屑》。 (四)散作十题十一篇,除《俭德》一篇选自《新庵随笔》外,未见在报刊上发表,可能是周桂笙新增译作。 在《新庵译屑》九十题九十四篇译作中,吴趼人加评者三十二篇。此外,原《新庵译萃》中有一篇《欧洲糖市》,也附吴趼人的评语,而《新庵译屑》漏收,今为之补入。如此,《新庵译屑》总计为九十一题九十五篇,其中吴趼人加评者三十三篇。

    吴趼人 · 著
  • 律戒本疏

    《律戒本疏》律戒本疏两种各一卷,一,首缺,北周玄觉题记,编号二七八九。二,首缺,西魏昙远题记,编号二七八八。

    佚名 · 著
  • 先秦学术史

    《先秦学术史》收录傅斯年有关先秦学术研究的相关内容。主要内容包括:战国子家叙论、与顾颉刚论古史书、论孔子学说所以适应于秦汉以来社会的缘故、战国文籍中之篇式书体等内容。

    傅斯年 · 著
  • 律杂抄

    《律杂抄》律杂抄,一卷,首缺,编号二七九〇。

    佚名 · 著
  • 小经理

    《小经理》现代短篇小说。赵树理著。沈阳东北新华书店1948年8月初版。列入“大众文艺小丛书”。作品描写了解放区供销合作社新旧人物矛盾和斗争的故事。三喜“从小就是个伶俐的孩子”,但是“因为家穷”,“没有念过书,不识字”,“长大了不甘心,逢人便好问个字”,“也认了好几百”。1942年减租减息后,他在与合作社旧经理、原来的高利贷者张太的斗争中,表现积极,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此后群众推选他任合作社经理。当上经理后,三喜暗下决心刻苦学习,克服缺少文化的困难,掌握了合作社的业务知识,战胜了思想上还没有转变过来的掌柜王忠的捉弄和刁难,如磨洋工、装病等,办好这个小小村的合作社,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小经理。小说以通俗、形象的语言,简短的篇幅,表现了合作社运动中成长起来的新人。

    赵树理 · 著
  • 陶甓公牍

    《陶甓公牍》晚清徽州知府刘汝骥所编撰,清宣统辛亥(1911)夏安徽印刷局校印,刘汝骥在晚清新政时期组织对徽州进行社会调查的文献汇编,凡十二卷:卷一“示谕”;卷二至卷九“批判”,包括吏科、户科、学科、兵科、刑科、工科、宪政科等;卷十“禀详”;卷十一“笺启”;卷十二“法制科”,包括民情习俗、风俗习惯、绅士办事习惯等。内容涉及晚清徽州政治、经济、教育、文化、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极具史料价值,是研究晚清徽州乃至中国社会政治、经济转型、民众生活及社会变迁等翔实而珍贵的第一手史料。

    刘汝骥 · 著
  • 实干家潘永福

    《实干家潘永福》赵树理著。发表于《人民文学》1961年4期。取材于真人真事的传记体小说。潘永福是山西沁水县农民出身的干部,参加革命前热心为群众办事,又有熟练的生产技术,深受群众爱戴。参加革命后当了农村干部,始终保持劳动人民本色。作品着重表现他在1959年和1960年办农场、修水库等工作中深入群众,调查研究,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的作风。尤其在经营管理上,讲究实际,精打细算,管理有方。作品选择人物一生中的若干典型事例,热情歌颂了对社会主义事业具有高度责任心的无产阶级实干精神,是对当时“浮夸风”的有力批判。小说一发表,是一篇切中时弊、醒人耳目的优秀之作。

    赵树理 · 著
  • 宗四分比丘随门要略行仪

    《宗四分比丘随门要略行仪》宗四分比丘随门要略行仪,一卷,首缺,编号二七九一。

    佚名 · 著
  • 地持义记

    《地持义记》佛典注疏。作者及原经卷数不详。似为五卷。首残尾存。尾题“《地持义记》卷第四。沙门善意抄写受持流通末代。”是对北凉昙无谶译《菩萨地持经》的疏释。现存残卷自卷七“云何菩萨四无碍慧”疏释至卷八《法方便处菩萨相品第一》末。因卷一佚亡,故科分不清,但释义精辟扼要,研究者或谓作者受真谛译《大乘起信论》影响。据《新编诸宗教藏总录》,隋慧远撰有《地持经义记》十卷,今唯存三卷,已编入日本《卐字续藏》,但与此《义记》不同。历代大藏经未收,后被收入日本《大正藏》第八十五卷。

    佚名 · 著
  • 三部律抄

    《三部律抄》三部律抄,一卷,首缺,旷许题记,编号二七九三。

    佚名 · 著
  • 后山谈丛

    《后山谈丛》四卷。宋陈师道 (1053—1101)撰。陈师道字履常,一字无己,号后山,彭城 (今江苏徐州)人,博学精深,熟通诸经,喜作诗,与苏轼、黄庭坚、秦观、张来、晁补之、李荐并称“苏门六君子”。由苏轼等荐为棣州 (今徐州)教授,徽宗时,官至秘书省正字。著有《后山集》、《后山谈丛》、《后山诗话》传于世。此书陆游《老学庵笔记》疑为后人伪托,或以为是其少时所作。余嘉锡 《四库提要辨证》考证: 陈师道《后山集》前,有其门人魏衍附记,称 《谈丛》、《诗话》别自为卷,故此书确为陈师道所作。此书所记皆宋代政事、边防、朝野琐事、文人轶闻等,共二百七十一条,对研究宋史有一定参考价值。文笔简洁高古,颇具文学性。有 《四库全书》本、《宝颜堂秘笈》本、《学海类编》本、《丛书集成初编》本、《后山集》后附刊本。198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李伟国点校本,与 《萍州可谈》合刊。

    陈师道 · 著
  • 十六大罗汉因果识见颂

    《十六大罗汉因果识见颂》天竺沙门阇那多迦译,范仲淹序,其内容乃十六国大阿罗汉为摩拏罗多等诵佛说因果识见悟本成佛大法之颂偈颂皆押韵语义俱妙。经首有对“因果识见”的题解:因者因缘;果者果报;识者识自本心;见者见其本性。若因缘有善果报有福则自识其本心见其本性使万法不生当得成佛。

    佚名 · 著
  • 妙法莲华三昧秘密三摩耶经

    《妙法莲华三昧秘密三摩耶经》全一卷。唐代不空译。又作大莲华三昧秘密三摩耶经、无障碍经、莲华三昧经。收于卍续藏第三册。本经系以密教观点来解说妙法莲华经,全经以金刚萨埵之请问及大日如来之答说形式所成。其内容,初举‘归命本觉心法身’等二颂八句之本觉赞;此赞偈颇为著名,被视为古来三世诸佛随身之偈,又为一切众生成佛之文。次述法华经二十八品中之前十四品以文殊为本尊,后十四品以普贤为本尊之义,并阐说五重、九重之普贤。其后又于方便秘密三摩耶品、见宝塔秘密三摩耶品等诸品之中,分别宣说‘十如是’与‘八叶九尊’之配当方法、宝塔与法华经根本一字阿字之深旨、提婆达多之本源、龙女及草木成佛之密咒、久远实成如来之尊形、心真言、住所,与常不轻菩萨礼拜之意义等。

    佚名 · 著
  • 甲申纪事

    《甲申纪事》记录明末史事的丛刻,又名为《甲申纪闻》。明代冯梦龙辑。共十三卷,附录一卷。五月一日,清军进占北京城。紧接着,明朝残余势力又拥戴福王朱由崧登基,在南京建立了弘光小朝廷,史称“南明”。同年九月,“九王子”顺治帝从沈阳迁至北京,将北京定为清朝首都。从此,开始了清王朝将近二百七十年统治中国的历史。关于这一年的史事,有许多文人墨客对其挥毫泼墨,有的记叙当时事变的过程,有的记录明亡时诸大臣的各种言行,还有的搜集各种轶文怪事敷演为文。冯梦龙的《甲申纪事》便是汇集记载甲申之年史事的诸多野史稗乘稍加编辑而成的,当然,其中也有两卷是作者自己的创作而成的,如第二,第三卷。

    冯梦龙 · 著
  • 书集传

    《书集传》《尚书》学著作。宋蔡沈所作《尚书》注本。六卷。蔡从学于朱熹,朱熹死前一年命蔡作此书,故书中不少地方融进了朱熹的学说成果。其自序说:“沈自受读以来,沈潜其义,参考众说,融会贯通,乃敢折衷。微辞奥旨,多述旧闻。二典三谟,先生盖尝是正,手泽尚新,呜呼,惜哉!《集传》本先生所命,故凡引用师说,不复志别。”该本遍注梅赜所献《古文尚书》五十八篇,并于篇中分别标明今文古文的有无,改正《孔传》的训诂。疏通证明,比孔颖达疏简易清晰,且大体精当。元代将此书与古注疏并立学官,而独此书倍受士子青睐。明代永乐年间,胡广奉敕撰《书传大全》,用《蔡传》为主,此后,一直用作试士的标准注本,直到清末科举制度废止时。该书于宋理宗淳祐(1241——1252)年间由其子蔡杭进于朝廷时,附有《小序》一卷,专门辨驳百篇《书序》的讹误。元末明初的刊行本尚连《小序》,然《宋史·艺文志》所著录者亦止六卷,似不包括《小序》。有《四库全书》本。

    蔡沈 · 著
  • 德育鉴

    《德育鉴》近代梁启超编纂。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十二月作为《新民丛报》临时增刊发行。分《辨术》、《立志》、《知本》、《存养》、《省克》、《应用》六章,其重点在《知本》一章。认为“道德之根本则无古无今无中无外而无不同”,“道德者,不可得变革者也”(《德育鉴·例言》)。在道德修养方法上批评朱熹而推崇王守仁,认为“朱子之大失,则误以智育之方法为德育之方法”,是“头痛灸头,脚痛灸脚”,抓不住根本,终无收效之期(《德育鉴·知本》);王守仁专主“致良知”,是“专治病根”,可以收到“一了百了”的效果。宣称“致良知”说“是千古学脉,超凡入圣不二法门”(同上)。认为“今日求精神教育”时“惟有奉阳明先生为严师”,以王学为“独一无二之良药”(同上)方可。收入《饮冰室合集》的《专集》第6册。

    梁启超 · 著
  • 至大金陵新志

    《至大金陵新志》元南京都邑志。十五卷。元张铉撰。刊行于至正四年(1344年)。该志采用纪传体,分为图考、通纪、世表、代表、志、谱、列传、摭遗、论辨。图考“以著山川郡邑形势”;通纪“以见历代因革,古今大要”;表、志、谱、传“以及天人之际,究典章文物之归”;摭遗论辨“以综言行得失之微,备一书之旨,文摭其实,事从其纲”。卷一,地理图。卷二,金陵通纪。卷三,金陵表。卷四,疆域志。卷五,山川志。卷六,官守志。卷七,田赋志。卷八,民俗志。卷九,学校志。卷十,兵防志,卷十一,祠祀志。卷十二,古迹志。卷十三,人物志。卷十四,摭遗。卷十五,论辨。

    张铉 · 著
  • 诗经世本古义

    《诗经世本古义》二十八卷。明何楷撰。楷字元子,镇海卫(今属浙江省)人。楷博综群书,尤邃经学。天启进士。值魏忠贤乱政,不谒选而归。崇祯间迁科给事中,举劾无所避。杨嗣昌夺情入阁,楷劾之,忤旨贬二秩。福王命掌都察院,几为忌者所害。漳州破,抑郁而卒。着有《周易订诂》、《诗经世本古义》。是书论《诗》专主孟子“知人论世”之旨,依时代为次,故名曰“世本古义”。始于夏少康之世,以《公刘》、《七月》、《大田》、《甫田》诸篇为首;终于周敬王之世,以《曹风·下泉》之诗殿后。计三代有诗之世,凡二十八王,各为序目于前。又于卷末仿《序卦传》例,作属引一篇,用韵语排比成文。凡名物训诂,考证详明,典据精确,有可取之处。然于史实颇多舛误,读者当引以为鉴。是书有清嘉庆二十四(1819)年谢氏刻本。清徐时栋校并跋,另有《四库全书》本。

    何楷 · 著
  • 雨山和尚语录

    《雨山和尚语录》二十卷,清上思说,有塔铭。南岳下第三十七世,嗣巨渤恒。卷第一住庐山镜湖院语,卷第二住延令庆云寺语,卷第三住延令庆云寺语,卷第四住东鼓法轮寺语住龙舒白云院语,卷第五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六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七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八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九住如皋大觉院语,卷第十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十一住昭易极乐院语,卷第十二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十三住海虞三峰清凉院语,卷第十四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十五机缘,卷第十六颂古,卷第十七诗偈,卷第十八法语书问,卷第十九杂着,卷第二十佛事。

    雨山上思 · 著
  • 清河书画舫

    《清河书画舫》十二卷。中国书画著录书。明代张丑撰。丑生平在《张氏书画四表》中著录。此书成于明万历四十四年,取黄庭坚“米家书画船”诗句意为此书名。前有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严诚序及例略。卷一至卷二为三国、晋(莺字号、嘴字号),卷三至卷五为南北朝、唐、五代(啄字号、花字号、红字号),卷六至卷十一为宋元(溜字号、燕字号、尾字号、点字号、波字号、绿字号),卷十二为明(皱字号)。全书共收自晋钟繇至明仇英一百四十家。其中书家包括少数书兼画家共七十人左右,书画几乎各占一半。以书画家为纲,以其书画作品流传者为目。首列真迹,次采与真迹有关之题跋等,各注所出。其题跋有录自真迹,有录自书画史、书谱、书品、题跋、著录及各家文集,有据传闻补入。均为有作者生平、作品的形成、品评、流传、递藏、鉴定等方面的内容。时有张丑进行评论及考证的按语。所采详备,考证亦精审。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认为“明代赏鉴之家考证多疏,是编独多所订正”。如《宋史·米芾传》载米芾卒年四十八,而米芾尚有四十八岁以后所作真迹流传;张丑据此考证,认为米芾生于皇祐三年(1051年),卒于大观元年(1107年),年五十七,恰与米芾印迹“辛卯米芾”相合,足补《宋史

    张丑 · 著
  • 丽情集

    《丽情集》宋代文言传奇小说集。北宋张君房纂辑。是书专录“古今情感事”,故名。原本二十卷,《郡斋读书志》著录,今已佚。《类说》、 《绀珠集》均收有此书,但均为摘引片断, 不是原文。宛委山堂本《说郛》所收,与《绀珠集》大致相同,似即据后书转录。今人程毅中撰《〈丽情集〉考》, (刊《文史》十一辑),以《类说》本为基础,广征宋、元、明人著作,辑考此书的篇目、本事、作者及出处等,共得三十八篇。

    张君房 · 著
  • 蕉庵诗话

    《蕉庵诗话》魏元旷的《蕉庵诗话》及其续编在民族意识领域总体以满汉民族关系探讨为中心,围绕社会鼎革导致的遗民思想与遗民意识内容,具体落脚在以下方面:称颂遗民节义,斥责临危易主、变节之人,记录变名、易服、复辟之故事,蕴归隐之志,以史笔载录诗词,以春秋笔法展现"孤露遗臣"之情怀。这种"关乎时政"的特征固然与诗歌理论的贫乏有关,但更多地反映了社会鼎革下作者的民族情感变化及在社会转型中的心态。

    魏元旷 · 著
  • 献贼纪事略

    《献贼纪事略》作者无名氏。不分卷。本书主要记述明末陕西农民起义军首领张献忠事迹,对其起义始末记述较为完整,是研究明末农民起义大西军的重要资料。中华书局1959年出版整理本。

    佚名 · 著
  • 千金宝要

    《千金宝要》医方著作。6卷。唐孙思邈原撰,宋郭思编纂于宣和六年(1124年)。此书乃选取《千金方》中部分医论和有效单方,使人知防病于未发之前及已病后治疗之法;并附有郭思及他人效方。分妇人、小儿、中毒等17篇。为使之广泛流传,宣和六年(1124年)刻碑于华州公署;迄明景泰六年(1455年)杨胜贤以石碑于冬月不便摹印,始易刻木板印行。明隆庆六年(1522年)秦王守中喜其方之简便,药之近易,鉴于天下之游耀州真人洞者,岁无虚日,日无虚时,因刻石于洞前。其碑现仍完整珍藏陕西耀县药王山真人洞前千金宝要碑亭内。现有明隆庆六年刻石之拓本及清嘉庆十二年(1807年)以后的近10种刊本、石印本。

    郭思 · 著
  • 续通典

    《续通典》中国典章制度史专著。清乾隆时三通馆史臣奉敕编修。成书于乾隆四十七年(1782)到乾隆四十九年(1784)之间,有武英殿刊本,浙江书局复刻本,1935—1937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十通》合刊本,本书影印精装1册。本书为《通典》之续书,共150卷,分类大致与《通典》相同,仅把兵与刑分列,计为9典。包括《食货典》16卷、《选举典》6卷、《职官典》22卷、《礼典》40卷、《乐典》7卷、《兵典》15卷、《刑典》14卷、《州郡典》26卷、《边防典》4卷。记载唐至德元年(757)至明崇祯十七年(1644)间史事,以明代典制为最详。资料除来自正史外,还引用了《唐六典》、《唐会要》、《五代会要》、《册府元龟》、《太平御览》、《山堂考索》、《契丹国志》《大金国志》、《元典章》、《明会要》、《明集礼》以及唐宋元明各代文集、奏议等。资料较为丰富,编排亦较条理,对研究这一时期的政治、经济制度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本书内容与《续通志》、《续文献通考》有些重复。

    多人 · 著
  • 温疫论

    《温疫论》《温疫论》亦作《瘟疫论》,系温病专书。2卷,补遗一卷。明·吴有性撰。书成于1642年(崇祯15年)。书中讨论瘟疫证治,吴氏谓“温”、“瘟”二字没有区别,都属于温热病范围,因以“温疫”名书。书中阐明了瘟疫与伤寒相似而迥殊的新见解,认为“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又称疠气、戾气)。指出瘟疫自口鼻而入,伏于膜原,其邪在不表不里之间;其传变有九。又列举温疫与伤寒相反的十一种情况(如脉、舌等的不同),提出温疫先里后表,里通表和的治疗总原则,创用达原饮、三消饮等方剂予以调治,开后世治温疫一大法门。原书2卷未多加诠次,很象是随笔记录而成。清代编《四库全书》时,将下卷安神养血汤、太极丸等条,以及成书后陆续补入的正名、伤寒例正误、诸家瘟疫正误等篇,并为一卷,以作补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此书曰:“瘟疫一证,始有绳墨之可守,亦可谓有功于世矣。”同时指出书中不足为:“其谓数百瘟疫之中,乃偶有一伤寒;数百伤寒之中,乃偶有一阴证,未免矫枉过直。”该书问世后,流传甚广,康熙年间日本即有刊本,国内翻刻本及阐释发挥之书甚多,建国后有多种铅印书及评注本。

    吴有性 · 著
  • 现报当受经

    《现报当受经》佛教经典。著译者不详。一卷。本经的主旨是讲罪业报应。谓一妇人因嫉妒,杀害妾生之子,后世得种种恶报。又因曾解衣带布施辟支佛,故后值佛拯救。此经最早见录于《大周刊定众经目录》,被判为伪经,故历代大藏经未收。敦煌遗书中有收藏,后被收入日本《大正藏》第八十五卷。是否疑伪经尚需研究。

    佚名 · 著
  • 像法决疑经

    《像法决疑经》中国人假托佛说所撰经典。作者不详。一卷。本经谓如来应常施菩萨所问,回答未来像法世界中众生作何福德最为殊胜的问题。认为应修慈悲心,布施贫穷孤老及至饿狗,提出布施更胜于敬佛法僧三宝,为六度之首。经中对像法期中,僧俗人等的造恶及佛法的颓废作出种种预言,谓善必有恶,盛必有衰,虽佛法亦不能免。最后谓未来世四辈弟子能于本经生欢喜心,所得功德无量无边。本经最初见录于《法经录》,被判为伪经,但后世亦有人持不同意见。历代大藏经未收,敦煌遗书有收藏。日本曾据传入的经本收入《卐字续藏》。敦煌出土后,又被收入日本《大正藏》第八十五卷。

    佚名 ·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