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次坐火车

第三章 坐火车

当这激动人心的一刻到来时，劳拉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个礼拜接一个礼拜，一个月接一个月，时间好像永远没有了尽头，现在这一切全都过去啦。梅溪、那幢木屋，以及那些熟悉的坡地和全都消失不见了，以后她再也看不见它们了。最后那几天，她忙得不可开一交一，要收拾行李、打扫房间、擦洗地板、洗熨衣服，最后那几分钟里，她更是忙成了一一团一，匆匆洗完澡，抓紧时间换好衣服。在一个平常日子里的清晨，她们穿着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并排坐在候车室里的长凳上，等着一妈一买票。

再过一个小时，她们就要坐上火车啦。

两只行李包放在候车室外洒满一陽一光的站台上。劳拉按照一妈一的吩咐，既要照看着这两只包，也要照看着格丽丝。格丽丝穿着浆洗过的洁白的亚麻布小裙子，戴着一顶遮一陽一帽，静静地坐着，两只脚伸得直直的，脚上穿着一双小小的新鞋。在售票窗口，一妈一正小心翼翼地从钱包里取出钱来。

坐火车挺花钱的。以前，他们坐篷车从不花一分钱。在如此美丽的清晨，要是能坐上一辆篷车，在一条从未走过的路上自一由徜徉，那种感觉简直妙极啦。这正是九月，秋高气爽，天空飘着朵朵白云。所有的女孩子都去上学啦，她们都会看见火车轰隆轰隆呼啸而过，她们都知道劳拉坐着火车要去西部啦。火车跑得比马儿快多啦，它跑得实在是太快了，因此常常出事故。坐在火车上，你永远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一妈一把火车票放进她用珍珠母贝做的钱包里，小心谨慎地扣好钱包上的纽扣。她穿着那件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白色蕾一丝花边的深色棉布裙子，看上去美丽极啦。她戴着一顶黑麦草编织的帽子，窄一窄的帽檐微微向上一翘一起来，帽边还 别着一小束白色的铃兰。一妈一坐下来，把格丽丝抱到膝盖上。

她们提前一个小时赶到这儿，生怕错过了这班火车，现在，她们只好静静地等待火车的到来。

劳拉把她的衣服抚平。她穿着一件棕色的印花布裙，上面印着一朵朵小红花。她的棕色头发编成了两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脑后，辫梢打了一个红色缎带蝴蝶结。她的帽子上也系着一圈红色的缎带。

玛丽穿着印有蓝色花朵的灰色棉布裙。她的宽檐草帽上系着蓝色缎带。帽子下面，她那可怜的短头发扎在脑后，上面系着一条蓝色锻带。她那双美丽的蓝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可是她竟然对卡琳说：“不要动来动去，卡琳，你这样会把裙子弄得皱巴巴的。”

劳拉探过头去看了看坐在玛丽身旁的卡琳。卡琳显得又小又瘦，穿着粉一红色的棉布裙子，棕色的辫子和帽子上同样系着粉一红色缎带。她挨了玛丽的批评，脸颊涨得通红。劳拉正想告诉卡琳说：“到我这儿来吧，卡琳，你随便怎么动都可以！”

正当劳拉准备开口的时候，突然玛丽的脸上一下显得神采飞扬，她高兴地说道：“一妈一，劳拉也在乱动呢！我不看也知道！”

“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玛丽。”一妈一说道。玛丽会心地笑了。

劳拉为自己刚才存心和玛丽过不去感到羞愧难当。她不再说什么，默默地站起来，一声不响地从一妈一面前走过去。一妈一不得不提醒她：“要说声‘借过’啊，劳拉。”

“借过，一妈一。借过，玛丽。”劳拉挺有礼貌地说道，然后在卡琳旁边坐下来。卡琳坐在玛丽和劳拉中间，一下觉得安全多了。卡琳非常害怕坐火车，虽然她没说出口，可劳拉心里明白。

“一妈一，”卡琳怯生生地问道，“你敢肯定爸要来接我们吗？”

“他会来接我们的，”一妈一说，“他从营地那边驾车赶过来，这需要整整一天时间，我们下了火车在翠西镇等他。”

“那他——他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那儿吗，一妈一？”卡琳仍不安地问道。

一妈一说但愿如此。

出门坐火车可不像一家人坐着篷车那样让人放心，你永远也不知道途中会发生什么事。就在这时，劳拉十分乐观地说道：“说不定爸已经找到我们的放领地了。卡琳，我们一起来猜猜看，那里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你先猜，然后我再猜。”

她们没法静下心来好好一交一谈。她们都在急切地盼着火车到来，全部心思都用在仔细倾听火车到来的声音啦。过了好久好久，玛丽说她好像听到火车声了。然后劳拉也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隆隆声，她的心跟着狂跳起来，以致一妈一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楚。

一妈一一手抱着格丽丝，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卡琳。一妈一说：“劳拉，你和玛丽紧紧跟在我后面，一定要小心点儿！”

火车终于来了，轰隆轰隆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她们站在站台上的行李袋旁边，看着火车飞驰而过。劳拉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行李包搬上火车。现在，一妈一的手已经被占满了，劳拉必须扶着玛丽。火车头前面那圆圆的窗户像巨大的眼睛，在一陽一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十分引人注目。火车烟囱顶上开了一个大大的烟囱口，冒出滚滚黑烟。突然，一股白烟从黑色烟雾中袅袅升起来，紧接着，火车汽笛发出尖厉狂野的尖一叫一声。轰隆轰隆作响的庞然大物朝她们直冲过来，声音越来越大，在震耳欲聋的狂吼声中，所有的东西都禁不住颤一动起来。

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刻终于过去了，火车没有撞着她们。火车底下安着巨大的车轮，它咆哮着从她们身边驶过。在一阵阵碰撞声中，一节节货车厢和一节节客车厢终于停下来。火车终于停下来了，她们得赶紧上去啦。

“劳拉！”一妈一大声说道，“你和玛丽千万要小心一点儿！”

“好的，一妈一，我们会小心的。”劳拉说。她紧张地扶着玛丽，紧紧地跟在一妈一的裙子后面，一步一步穿过站台的木头地板。一妈一的裙子停止不动时，劳拉也就让玛丽停下来。

她们走到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车厢上有一个台阶，可以踏上台阶进入车厢。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帽子的陌生人，正扶着怀里抱着格丽丝的一妈一登上台阶。

“嘿哟，小宝贝！”他一把将卡琳举起来，放在一妈一的身边，然后他又问道：“太太，那些行李是你的吗？”

“是的，谢谢您啦。”一妈一说，“快上来吧，劳拉，玛丽。”

“他是谁啊，一妈一？”卡琳好奇地问道。劳拉扶着玛丽走上台阶。她们被挤到一个小小的角落里。那个男人兴冲冲地从她们身边挤过，手上拎着行李包，用肩膀顶开了车门。

她们跟随着他，从两排坐满了乘客的红丝绒座位之间的过道上走过去。车厢两侧安装着一扇扇坚固的窗户，车里的光线差不多和户外一样明亮，明媚的一陽一光透过窗户洒在人们的身上，红丝绒座位上也洒满了一陽一光。

一妈一坐在红丝绒座位上，怀里抱着格丽丝。她让卡琳坐在她身旁。她随后说：“劳拉，你和玛丽坐在我前面的座位去。”

劳拉扶着玛丽，在座位上坐了下来。红丝绒的座位富有弹一性一，劳拉很想在上面跳一跳，可是她知道她必须懂礼貌。她小声对玛丽说：“玛丽，火车上的座位都是红丝绒的呢！”

“哦，真的啊，”玛丽说，伸出手来轻轻一抚一摩着坐椅，“那我们前面是什么呢？”

“是前排座位的高靠背呢，也是红丝绒的。”劳拉告诉玛丽。

就在这时，火车的汽笛突然鸣叫起来，把劳拉和玛丽都吓了一大跳。火车马上就要开动了，劳拉转过身跪在座位上看着一妈一。一妈一神态自若，她穿着那一身深色的连身裙，配上白色蕾一丝边衣领，戴着那顶别着一朵小白花的帽子，看起来漂亮极啦。

“有事吗，劳拉？”一妈一问道。

劳拉问：“刚才那个人是谁呀？“

“是火车上控制刹车的工人，”一妈一说，“快点儿坐下来，然后——”

火车猛地震动了一下，一妈一“腾”的一下倒在后靠背上。劳拉的下巴重重地撞在椅背上，帽子也被撞歪在一边。火车紧接着又猛地抖动一下，不过，这次比上次要一温一柔一些，随后车身开始颤一动着，站台开始移动起来。

“火车开啦！”卡琳吓得大叫。

火车颤一动得越来越厉害，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只见火车站迅速地往后退去，车厢下面的车轮开始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车轮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木材场、教堂的背面、的正面一晃而过，小镇很快就从劳拉的眼前消失啦。

整个车厢随着车轮的咔嚓声有节奏地晃动着，滚滚浓烟从烟管里喷一出来。一根电报线在窗外忽上忽下地飘荡。其实它并没有飘动，只是因为电报线悬挂在一根根电线杆上，所以看上去像是在上下摇摆。一个个绿色的玻璃球把电报线固定在电线杆上，在一陽一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黑色的浓烟飘过玻璃球的上方时，它们立刻变得暗淡下来。透过电报线远远望去，草原呀，田野呀，还 有点点的房屋，谷仓，像一般迅速从眼前一掠而过。

这些东西一晃而过，劳拉还 没来得及看清楚，它们就消失不见啦。火车每小时可以跑上三十公里——要是换了马匹，要跑三十公里，要足足花去一天时间！

车厢门这时打开了，一位高个子先生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系着铜扣的蓝外套，戴着一顶帽子，帽子前面印着“列车长”三个大字。他在每一个座位前停下来，开始检查车票。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机器，每检查一张车票，便在上面打出一个圆孔。一妈一递给他三张车票。卡琳和格丽丝还 小，可以不用买票。

列车长继续检查着票，劳拉小声说：“噢，玛丽！他的衣服上有好多闪闪发亮的铜纽扣啊，他的帽子上还 写着‘列车长’三个字呢！”

“他的个子一定很高，”玛丽说，“他的声音是从高处传来的。”

劳拉想方设法想让玛丽知道电线杆移动得有多么快。她说：“电报线在电线杆之间垂了下来，然后又升了上去，”她接着数道，“一——嘿！二——嘿！三！它们移动得有这么快！”

“我知道它有多快，我可以感觉到！”玛丽欢快地说道。

在那个可怕的清晨，当玛丽连眼前的太一陽一光也看不见的时候，爸就叮嘱劳拉，让她充当玛丽的眼睛。爸说：“你有一双明亮而机敏的眼睛，而且还 可以把所看到的东西绘声绘色地讲给玛丽听，你当玛丽的眼睛一定没问题！”劳拉暗自发誓她一定要按着爸的吩咐去做。所以，她总是尽心尽力去做玛丽的眼睛，尽管玛丽很少开口向她请求说：“帮我瞧瞧外面有些什么吧，劳拉，拜托啦！”

“车厢两侧是一扇扇窗户，一扇紧接一扇。”劳拉说，“每扇窗户都安放着一大块玻璃，连窗子之间的木条也像玻璃一样闪闪发亮。”

“噢，我知道了。”玛丽伸出手来，用手指轻轻地触一摸一着玻璃和光亮的木条。

灿烂的一陽一光从南面的窗户斜射进来，在红丝绒坐椅上和乘客身上投下一大片一陽一光。还 有一些一陽一光洒落在地板上，火车摇晃着，地面上一陽一光像水银一般跟着晃动，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往后。在车身两侧的玻璃窗户上方，光亮的木板向上弯曲着。在天花板正中央，有一块地方显得比其他地方更高一些，那上面安着一面小一巧一玲一珑的、长长的、低矮的天窗，透过天窗，可以看见外面湛蓝的天空。不过，在两边的玻璃窗户外面，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迅速往后退去。留着草茬的庄稼地呈现一片金黄色，干草堆一垛一垛地堆放在谷仓边，一家家农舍掩映在黄色和红色的小树林中。

“现在，我们来看看这些乘客吧。”劳拉继续小声说道，“坐在我们前面的是秃顶的男子，他长着一脸络腮一胡一子，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报纸，压根儿就没心思去看看窗外的美景。再往前一排，坐着两个戴帽子的年轻人，他们拿着一张白色的大地图，正看得起劲，一边看还 一边议论着什么呢。我猜啊，他们也是去寻找放领地的呢。他们的手看上去十分粗糙，布满了老茧，一定是干活的好手。再往前呢，是一位金发女郎，噢，玛丽！她戴着一顶光彩夺目的红丝绒帽子，那上面还 插着一朵粉一红色的玫瑰花呢——”

这时候，有人走了过来，劳拉抬起头来打量着，她接着讲述道：“这个人长得十分清瘦，他的眉一毛一飞扬起来，一胡一须长长的，喉结上下滑一动。他没法儿直直地走路，老是打着趔趄，因为火车开得太快啦。他到底要做什么呢，噢，玛丽！他走向车尾的角落，拧开手一柄一，一股水就哗啦哗啦流一出来。你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玛丽，他把杯子放在一个小小的架子上，水就流进了杯子里啦。现在，他正在往回走呢。”

等那个男人走过去后，劳拉也决定去尝试一下。她问一妈一需不需要喝水，一妈一说可以啊。于是，她就站了起来。

她在过道上也不能直直地往前走。火车开得太快了，劳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她只好紧紧地抓住椅子的靠背，艰难地走到了车尾。她看着闪闪发亮的手一柄一和水龙头，还 有下面用来放杯子的小架子。她把手一柄一轻轻一拧，一股水就流一出来啦。她再把手一柄一往回一拧，水就停止啦。在用来放杯子的下方，留有一个小圆孔，溢出来的水可以顺着这个圆孔排一出去。劳拉从来没看见如此奇妙的东西。这东西小巧一精一致，太神奇了，劳拉真想留在这儿，一杯接一杯地喝个够，但这样做会很一浪一费，因此，她接了满满一杯，美美地喝下去，然后又接了半杯，免得水洒出来，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拿去给一妈一她们喝。

卡琳喝了水，紧接着格丽丝也喝了一点儿。她们不想再喝啦，一妈一和玛丽都不渴，劳拉只好把杯子放回原来的地方。火车呼啸着往前驶去，窗外的景物一闪而过，车厢仍然摇摇晃晃，不过，这一次劳拉已经用不着扶着靠背走啦，她可以走得稳稳当当，和列车长不相上下。恐怕谁都不敢相信，这还 是劳拉第一次出门坐火车呢。

这时候有一个男孩挎着篮子沿着过道走过来。他在乘客面前停下来，向他们展示篮子里的东西。有乘客从篮子里拿了一些东西，并付了钱。当他走到劳拉身旁时，劳拉看见篮子里装着一盒盒糖果，还 有一块块白色的口香糖。男孩把篮子递到一妈一面前，然后说：“太太，这是些甜甜的新鲜糖果，还 有口香糖，你要吗？”

一妈一摇了摇头，那个男孩打开一只盒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卡琳见此情景，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起来，完全是无意识的。

男孩轻轻地摇了摇盒子，并不见糖果摇出来。这是糖果，花花绿绿，有红色的、黄色的、还 有红白条纹相间的。男孩说：“就十分钱，太太，总共才一角钱呢。”

劳拉和卡琳都知道，她们不能买糖果，她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可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一妈一竟然打开钱包，数出一个五分钱，还 有五个一分钱，递到男孩手上。然后一妈一拿过那只糖果盒子，递给了卡琳。

男孩走后，一妈一找到了一个借口，来原谅她花了这么一笔钱，“不管怎么说，我们第一次坐火车，总需要庆贺一下啊。”

格丽丝睡着了。一妈一说，小孩子不能吃糖果，她只拿了一小块。然后卡琳跟着劳拉、玛丽回到座位上，开始分剩下的糖果。每人都分到了两块，她们都打算只吃一块，剩下一块明天吃。劳拉吃完第一块糖果，还 没过上一会儿，就忍不住想吃第二块啦。紧接着，卡琳也放弃这个念头，决定品尝第二块。最后，玛丽也经不起糖果的诱一惑，一点儿一点儿地咂吧着，慢慢地在嘴里回味。

火车发出一阵长长的呼啸声，她们还 意犹未尽地一舔一着手指头。渐渐地，火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窗外的一间间棚屋慢慢地往后退去。所有的乘客都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戴上帽子。紧接着是一阵哐当哐当的剧烈晃动，火车缓缓停了下来。正是中午时分，她们已经到达翠西镇了。

“孩子们，但愿那些糖果没有影响你们吃午饭的胃口。”一妈一说。

“我们没带午餐呀，一妈一。”卡琳提醒一妈一说。

一妈一回答说：“我们去旅馆吃。走吧，劳拉，你和玛丽要当心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