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系列讲话和对新闻界的谈话中,温妮谈到黑人青年愤怒方兴未艾的问题。她警告说,他们遭受拘留和单独监禁的野蛮行为,将对这个国家产生“痛苦后果”;而“班图教育法”坚持让黑人儿童学阿非利堪语,并不能实现它“逐步灌输主仆关系”的意图。她还说:“非洲人有句谚语,大意是说,垂死的马爱踢。这个国家在垂死的阿非里卡人***这匹马最后挣扎时,还将会遭受痛苦。”
1976年6月16日,从一大早开始,大群情绪激昂的中小学生在索韦托集会,抗议强迫用阿非里堪语授课。警察来阻挡他们,开枪打死赫克托彼得森(13岁)和其他男女学生。当孩子们用棍子和石块还击时,警察乱开枪,使伤亡数字迅速增加。两个白人被石块打死。有作战装备的警察和军队大批开进黑人城镇。
警察屠杀黑人在南非历史上不断发生,但从来没有听说有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支现代化武装部队对中小学生采取行动。随着死伤人数的增加,骚乱席卷全国,代表白人统治的建筑物被大批破坏。不顾一切后果与警察对抗和辱骂军人的黑人青年便是“班图教育”的产物,而“班图教育”乃是维沃尔德博士设想的使黑人青年忍受奴役状态的制度。
学生们向黑人家长联合会紧急呼吁帮助失去亲人的家庭。温妮曼德拉是联合会的领导人之一,受人尊敬的神学家马纳斯布特莱齐博士、基督教青年会主席帕卡西夫人和一位索韦托社区领袖恩塔托莫特拉纳也是它的领导人。他们找来医生帮助莫特拉纳辨认尸体,找殡仪馆的人捐赠棺材,找出租汽车送人参加追悼会。黑人家长联合会不但成为索韦托社区心情纷乱的家长们的代言人,也成为学生的代言人。这些学生们虽然完全可以替自己讲话,却不想和当局见面。
温妮曼德拉在一个公众抗议大会上说:“我们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我们珍视自己追求的目标。我们不会请求得到多数人统治;这是我们的权利,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它。我们知道我们前面的道路很艰难,但是我们将为正义战斗到底。”不出几周,许多男人、女人和学生根据“国内安全条例”,即改头换面的“***共产主义条例”被拘留,温妮也在其中。他们被拘留在约翰内斯堡福特监狱5个月。
数万名黑人学生罢课,教师们辞职,家长们也加入待在家中抗议的罢工行动中,暴动仍在继续。正如政府一个调查委员会所说,那是一次“炮火的洗礼”,青年们失去了对暴力的恐惧。这个1000页的调查报告等于对种族隔离制度的严重指控,因为它引起对白人的“仇恨”,它记录了人们对分别发展、集体居住、特别是流入控制和通行证法的强烈谴责。
16个月中有记录的死亡数字约为600人,但据说,实际将近1000人----除2人外都是黑人,而大部分是被警察枪杀的中小学生。约有4000人受伤;成千上万的人突然被拘留起来,有的在单独监禁中度过5年,有的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的家长。千百人设法越过边境去北方,寻求军事训练或期望得到真正的教育。
在罗本岛,6月16日气候恶劣,又湿又冷。曼德拉和其他采海藻的人,强烈反对在这种环境里工作。看守们指控他们不认真工作。那天下午,他们又冷又脏地采海藻回来时,发现淋浴的热水已没有了。他们猜想外面发生了什么重要事。但只是到后来他们才知道,索韦托的孩子们已经和温妮曼德拉所说,“起来为他们的长辈而进行战斗”。
因参加这次暴动而被定罪的学生,不久就在罗本岛上占据了一个公用区。就象纳米比亚人和根据“恐怖主义法”判刑的人那样,对他们必须进行隔离,以免受到曼德拉、西苏鲁和其他公认的领导人的影响。至少有9名学生年纪不到18岁。
在罗本岛,犯人可以议论这件事,但仍然禁止在探视或写信时提到这些。这时候曼德拉写信给他的妻子,叙说有一棵番茄,他在园子里不当心给弄伤了,现在特别照料着。他描述这株植物多么漂亮,它是怎样长了又长,他是如何喜欢它,而当它死后,他怎样从土里把它拔出来,把根洗干净,回想那生命在过去是什么样子。温妮理解这是比喻一个儿童在南非环境里成长的情形----做为父母,你把一切能给的都给了他,把那个生命养育成少年,然后他却被杀害了----他的感情与那些家长在千百个儿童遭到扫射时感情一样。她解释说,“如果他照直说那件事,我就收不到那封信了。”
对友谊的回忆和对他们被捕前事情的回忆,是每天生活的重要部分。人们缅怀往事,彼此互相提醒,他们分享着自己信件中的新闻;他们有时悲悼亡友。好几个40年代以来的朋友去世了:优素福达杜和迈克尔斯科特,布拉姆费舍尔和莉莲恩戈伊。费舍尔被判无期徒刑,在比勒陀利亚中央监狱服第10年刑期时,在1975年5月死于癌症。葬礼之后当局仍要求把他的骨灰送到牢房。“泛非主义者大会”的领导人罗伯特索布克韦也死于癌症,刚刚50岁出头。经过多年的监禁,与非洲人国民大会有歧见的索布克韦已经与曼德拉和解。从罗本岛释放以后,他住在金伯利,但一直遭受软禁。
在审讯被拘留者时,酷刑和杀害已司空见惯,这在斯蒂夫比科生命中最后的日子中暴露无遗。他在伊丽莎白港警察总部经3周的审讯后,赤身露体几乎不省人事地被装上一辆越野汽车,行驶700英里送到比勒陀利亚监狱,第二天(1977年9月12日)他在那里去世。他的亲密朋友马佩特拉莫哈皮也是在拘留中死去,而一个印度人青年艾哈迈德蒂莫尔在约翰内斯堡从保安警察总部10层楼跌下摔死。南非警察和国家安全局也在国外对付反对势力。一名“南非学生组织”的领导人亚伯拉罕蒂罗是被邮包炸弹炸死的几名积极分子的第一个,他当时在博茨瓦纳。
到1977年10月,尚未被捕的“黑人觉醒运动”的所有领导人和组织者实际都已被拘留。所有的团体,包括文化、工会和自助组织都被取缔,一起被取缔的还有两家黑人办的报纸。同时遭到软禁的也有白人同情者,如基督教协会阿非里卡人会长拜尔斯诺迪牧师。
索韦托的10人委员会主席莫特拉纳博士的被拘留,进一步证实政府绝不容忍真正的非洲人组织者或领导人。这个委员会代表了当时城镇黑人所作最积极的努力,对政府政策和政府委派人员提出变通的建议。那些雇用人员为人们所不齿,无论在城市地区还是在班图斯坦都被视为走狗和傀儡。莫特拉纳最初是在黑尔堡的非洲人国民大会青年联盟积极分子,并参加了1952年的“蔑视运动”,后来他成了一位受人尊敬的社区代言人。政府把煽动1976年6月暴动的罪名加到他和温妮曼德拉身上,当然这大大提高了他的声望。在随后的审判中,他和温妮不但反驳了政府的证据,还打赢了这场6000兰特的诽谤罪官司。
但是政府给温妮曼德拉预备了一种更残酷的非常特殊的处罚方式。1977年5月16日一大早,20名穿着迷彩服的警察来到她在索韦托的住所,命令她收拾东西。她将被流放7年,政府害怕她对学生的影响。此外,她和曼德拉知道,这次粗暴而专横地把她从唯一的家赶走,是发生在安德鲁杨(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准备访问索韦托之前仅仅1个星期。
警察开车送她和17岁的津姬向西南行驶300英里,来到位于奥兰治自由邦低湿平地的名为布兰德福特的小乡村,把母女二人放在灰尘弥漫的802号门牌的房前。这是政府能找到的对她最生疏的环境:这里有阿非里卡人政治和文化的精髓。曼德拉一家却对当地语言一窍不通。
被称为主要道路的“福尔特雷克大街”把供2000名白人使用的各项生活福利设施连结起来:教堂、一家标准银行、一家巴克莱银行、一家邮局、两个旅馆、一个超级市场、一家报纸杂志商店和一个加油站、一个火车站和一个阿非利堪语学校。一条崎岖的小路,路旁是班图人管理处,通往名叫“帕塔卡勒”的黑人居住区,“帕塔卡勒”是“小心对付”的意思,一个记者说,它特别适于新来者。在这里,供3000名黑人使用的生活福利设施是一家班图人商店和一个啤酒馆----足够供被仅称为“劳力单位”的黑人维持生活的了。
温妮把那3个水泥房子叫做“我的牢房”:没有天花板,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电,一个屋外厕所是摆便桶的。这个房子是一个与其他所有人一样的住处,除了她的住处满是瓦砾。她被命令从家里带来的家具无法通过狭窄的房门,只好又送回奥兰多。
她不但被限制待在布兰德福特,而且夜里被禁止外出,整个周末和公共假日也是如此。禁止接见来客;离家外出时,禁止每次和一个以上的人在一起。普林斯卢军士,一个脸色阴沉的人,一直在外面警戒,坐在汽车里监视着,温妮外出时就跟踪她。如他所说,“执行我的任务”;按一个美国观察家所说,是“献身于搅乱她的生活”。
如果政府以为,把曼德拉的妻子流放到充满敌意的白人和没有文化的黑人中间,她即使不毁灭也该被征服。但这种意图却打错了算盘。当这位老练漂亮的黑人妇女大步迈进超级市场、邮政局和银行时,布兰德福特吵成一片:这些是黑人不敢进白人禁地的;外面小窗户前黑人在排着队等待服务。当温妮和津姬不但进入那个“时装”店,而且进而试服装时,发生了争吵,叫来了警察。在温妮看来,白人的行为显示了他们心理的恐惧;阿非里卡人过去曾退缩到他们的防御车阵中去把自己困在里边。她认为这很可悲。
镇上她的邻居们得到警告,不许和这个“危险的***”交往,但是他们逐渐有了勇气;他们不能长期抵制她的热情和慷慨。看到他们被剥夺得精光----贫穷、挨饿和卑躬屈膝----她感到震惊,开始想用什么办法帮助他们。
但是无处不在的普林斯卢军士不久把她带到布隆方丹法院。温妮曾去一个邻居那里打听到什么地方买煤。这时,有个男人从那里经过带着一只刚买的鸡。温妮又询问鸡的价钱。检举人在起诉中称这构成3人“集会”,因此违反了对她的禁令,并进而斥责她炫耀非洲人国民大会旗帜:她穿一件黑、绿、黄三色的衣服。温妮反驳说:“在留给我的有限的自由中,我还有选择穿服装的权利。”地方法官判她有罪,给她缓期服刑的判决。在法院外面,人们向她欢呼。
南非报纸禁止引述遭禁令者的言论。但是一个《纽约时报》的记者让她谈出自己的看法。她说:“这个国家的统治者真是疯了。我是说在其他哪个国家会把鸡的价钱当作证据?”经过上诉,原判予以驳回,温妮被判无罪。
不久,她又回到法院,被控接待来访者。这时,一次曼德拉写信说:“我会想着你的,特别是当你被带到被告席上时,当你听着政府证词中种种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说法时。我坚决支持你,我深知,你经受磨难是因你对孩子们和我以及对我们大家庭的热爱和忠诚。这是不断增长的爱和忠诚…………”②
温妮觉得很可笑,政府会为这种案件花费这么多力气和金钱,而令她惊讶的是人们如此气量偏狭和感觉迟钝。但是使她深为愤怒的是这些对津姬的影响。当她有机会与丈夫谈起这种忧虑时,他表示了同样的愤怒。普林斯卢不断暗中监视,他把从索韦托来看津姬的朋友逮捕了,加之布兰德福特生活的压力和困苦,使津姬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在最严重的时候,她去看精神病医生,不得不放弃学业。只有在她父亲把这个问题提到最高法院之后,她接见来客的权利才被承认。温妮不能提出这个申请,因为根据南非法律,黑人妇女没有这种权利。
使曼德拉高兴的是,津姬正在成为一个作家,她的一篇文章被发表了。他称赞她:“你已收到你的第一张支票。在你这样的年纪,这确是不小的成绩。”他又说些忠告的话,“写作是一种受人尊敬的职业,它把人推上世界的中心。而为保持在高峰之上,就必须努力工作,目的是有一个好的、新颖的主题,通俗易懂的表达方式,准确地使用词汇。”
津姬回信让他放心,说布兰德福特“毕竟是个好地方”。他回信说:
真难以置信。妈妈几乎失去了所有东西;她在那里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除非做佣人或到农场作帮工,或洗衣工;她只能在贫困中度日。她已经说了你们现在必须住那种建筑,和你们必须使用的那种厕所或供水设施…………
尽管如此,亲爱的,我很高兴你在使自己适应这种环境并且设法照样快乐。当我读到“毕竟是个好地方”那句话时,我感觉好极了。只要你有钢铁般的意志,你就能变不幸为幸福,就如你自己所说的。假如不是这样,那妈妈如今该早已彻底毁灭了。③
更新于:2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