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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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释绪

第一章 汉代性之二元说

先汉儒家之言性命也,皆分别言之:命谓天道,天道谓吉凶祸福也(钱竹汀曰:“经典言天道者,皆以吉凶祸福言。”〔《潜研堂文集》卷九〕。此言其初义狭义)。性(无此一独立之性字,后人分生写之。说见上卷)谓人禀,人禀谓善恶材质也。孟子虽言其相联,言其合,未遽以为一名词也。以性命为一词而表一事者,始见于汉儒之书。《乐记》云:

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则性命不同类。

如言品物之生,所禀各有别,言材质而非言祸福也,言性(生)而非言命也。在先秦以一字表之,或曰性(生),或曰材(才),或曰情者,此处以性命二字表之,其实一也。《中庸》亦云(《中庸》之时代,说见前):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天命之谓性”者,谓人所禀赋乃受之于天,此以天命释性,明著其为一事,此解近于古训,古训性即生也,然亦有违于古训处,此所谓命非谓吉凶祸福也。“率性之谓道”者,率、循也,遵也(经典古注多用此训),言遵性而行者谓之道,此解差近于孟氏。“修道之谓教”者,修、治也(《中庸》郑注),夫言道之待治,治之在教,则又近于荀子矣。孔子所谓中庸者,取乎两端之中也,汉儒所谓中庸者,执两端而熔于一炉,强谓之为中和也。汉儒好制作系统,合不相干甚且相反者以为一贯,此其一例也。

汉人吉凶祸福之天道说虽为宗教思想史上一大问题,然与后来性命之学差少相干。后来所谓性命者,乃但谓性之一义,其中虽间联以不涉吉凶祸福之天体论,然主旨与其谓是论天,不如谓是论人。本卷拟为宋学探其原,故不论汉儒之言天道(此为整理纬学中事,盖汉人之天道说,乃以阴阳家言为主者也),姑以讨论性说为限焉。

汉儒性说之特点为其善恶二元论,此义今可征者,最早之书有《春秋繁露》(按《淮南子》一书中,所言性情皆是道家任自然之论,此二元论之性说尚不可见。其语性则曰“全性”,“率性”,“便性”,“返性”,“通性”,“守性”,“存性”,“乐性”等,且曰“太上曰我其性与”,复比性于斗极。其语情则曰“适情”而已,未尝以恶归之。此所谓情与《孟子》书中所谓情一也。故今以《春秋繁露》为具此说之最早者)。《深察名号篇》云:

今世暗于性,言之者不同,胡不试反性之名?性之名非生与?如其生之自然之资谓之性,性者质也。诘性之质于善之名,能中之与?既不能中矣,而尚谓之质善,何哉?…………栣众恶于内,弗使得发于外者,心也,故心之为名,栣也。人之受气苟无恶者,心何栣哉?吾以心之名得人之诚。人之诚有贪有仁,仁贪之气两在于身。身之名取诸天,天两,有阴阳之施,身亦两,有贪仁之性。天有阴阳禁,身有情欲栣,与天道一也。…………

必知天性不乘于教,终不能栣(苏舆以荀子解此义,是也)。察实以为名,无教之时性何遽若是?故性比于禾,善比于米。米出禾中,而禾未可全为米也。善出性中,而性未可全为善也。善与米,人之所继天而成于外,非在天所为之内也。天之所为有所至而止,止之内谓之天性,止之外谓之人事。事在性外,而性不得不成德。

民之号取之瞑也,使性而已善,则何故以瞑为号?以者言,弗扶将则颠陷猖狂,安能善?性有似目。目卧幽而瞑,待觉而后见。当其未觉,可谓有见质而不可谓见。今万民之性,有其质而未能觉,譬如瞑者待觉教之然后善,当其未觉,可谓有善质而不可谓善,与目之瞑而觉一概之比也(此是修正荀子义)。静心徐察之,其言可见矣。性而瞑之未觉,天所为也。效天所为为之起号,故谓之民,民之为言固犹瞑也。随其名号以入其理则得之矣。是正名号者于天地。天地之所生谓之性情,性情相与为一瞑,情亦性也。谓性已善,奈其情何?故圣人莫谓性善。累其名也,身之有性情也,若天之有阴阳也。言人之质而无其情,犹言天之阳而无其阴也。…………

天生民性有善质而未能善。于是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民受未能善之性于天,而退受成性之教于王,王承天意以成民之性为任者也(董于以为王承天,人兼爱,亦受墨学影响者也)。…………今万民之性待外教然后能善,善当与教不当与性。与性则多累而不精,自成功而无贤圣(此全是荀义。《实性篇》词义大同,不具引)。

董子此论有两事可注意,其一为探字原以明义训,于是差若返于告子之说。然用此法以为史的研究则可,以为义之当然则不可。文字孳乳而变,思想引伸而长,后起之说,不得以古训诂灭之。深察名号者,可以为语言历史之学,不足以立内圣外王之论。性善性恶之说皆有其所故,不寻其故而执字训以抹杀哲人之论,董子之敝也。其第二事大体取自荀义,而反复以驳孟子(驳孟子文未引)。然孟子之言性善,为善立其本也,今不为善立本,而言性未即善。若董子之立点为超于善恶也,则足以自完其说矣,若犹未超于善恶,而以善为祈向,则董子虽立阴阳善恶之二本,乃实无本矣。于是在彼之善之必然论中又援他义以入。《玉杯篇》云:

人受命于天,有善善恶恶之性,可养而不可改,可豫而不可去,若形体之可肥而不可得革也。

此则颇邻于孟子,甚远于荀义矣。夫孟、荀二氏之极端主张,其是非姑不论,其系统则皆为逻辑的,坚固的。孟子以为善自性出,其教在于扩内,荀子以为善自圣人出,其教在于治外。孟子以为恶在外,荀子以为恶在内。今董子虽大体从荀,然又不专于荀,盖荀氏犹是儒家之正传,董子则以阴阳家之二元说为其天道论,将善恶皆本于天也(两汉儒学义之不关阴阳者,多出自荀子,少出自孟子。即如《礼运》云:“何谓人情?喜、怒、哀、乐、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义。讲信修睦,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故圣人所以治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此亦荀子义也)。

董子之阴阳善恶二元论,上文所引足以明之,夫曰:“人亦两,有贪仁之性。”谓性中兼具善恶也。曰:“天两,有阴阳之施。”谓天道兼具两相反义也。谓人之必象天,则董子一切立论之本也。谓天人一贯,人有善恶犹天之有阴阳,则此篇中固明言其“与天道一也”。

汉代性二元说之流行,参看后于董子之文籍乃大明。许慎《说文》曰:

性、人之阳气,性善者也(按“性善”之性字,当为生字,谓人之阳气所以出善者也。传写既误,而段氏欲于性下断句,“阳气性”殊不解),情、人之阴气有欲者。

郑玄《毛诗笺》云:

天之生众民,其性有物象,谓五行仁义礼知信也。其情有所法,谓喜怒哀乐好恶也。(《烝民笺》)

《白虎通德论情性篇》云:

情性者,何谓也?性者阳之施,情者阴之化也。人禀阴阳气而生,故内怀五性六情。情者静也,性者生也,此人所禀六气以生者也。

故《钩命决》曰,“情生于阴,欲以时念也。性生于阳,以就理也。阳气者仁,阴气者贪,故情有利欲,性有仁也。”

五性者何谓?仁义礼智信也。…………六情者何谓也?喜怒哀乐爱恶谓六情,所以扶成五性。性所以五,情所以六何?本含六律五行之气而生,故内有五脏六腑,此性情之所由出入也。乐动声仪曰:“官有六府,人有五脏。”

以上经师之说也,再看《纬书》。《纬书》在东汉与经师之说相互为证者也。

《孝经援神契》云:

情者魂之使,性者魄之王。情生于阴以计念,性生于阳以理契(《御览妖异部》二引。《诗烝民正义》引作“性生于阳以理执,情生于阴以系念”。又《孝经钩命决》所云与此大同,已见引《白虎通》一节中)。性者,生之质,命者,人所禀受也。情者,阴之数,精内附着生流通也。(《〈诗烝民〉正义》引)

进而检讨鸿儒之论。王充《论衡》云(《论衡率性篇》,《初禀篇》,《本性篇》,皆论性道,多属陈言,辞亦拙劣,今但引其有承前启后之用者):

周人世硕以为人性有善有恶,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则善长。性恶养而致之,则恶长,知此则性各有阴阳善恶,在所养焉。故世子作《养书》一篇。(世硕《书佚》)

宓子贱、漆雕开、公孙尼子之徒亦论情性,与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恶。(《书佚》)

孟子作性善之篇,以为人性皆善,及其不善,物乱之也。谓人生于天地,皆禀善性,长大与物交接者,放纵悖乱,不善日以生矣。…………

告子与孟子同时,其论性无善恶之分,譬之湍水,决之东则东,决之西则西。夫水无分于东西,犹人无分于善恶也。…………

孙卿有反孟子,作《性恶》之篇,以为人性恶,其善者伪也。性恶者,以为人生皆得恶性也,伪者,长大之后勉使为善者也。…………刘子政非之曰:“如此,则天无气也,阴阳善恶不相当,则人之为善安从生。”

陆贾曰:“天地生人也以礼义之性,人能察己所以受命则顺,顺之谓道。”(《书佚》)

董仲舒览孙孟之书,作情性之说,曰:“天之大经,一阴一阳。人之大经,一情一性。性生于阳,情生于阴。阴气鄙,阳气仁。曰性善者,是见其阳也,谓恶者,是见其阴也。…………”(今存《繁露》诸篇中无此语)

刘子政曰:“性、生而然者也,在于身而不发。情、接于物而然者也,出形于外。形外则谓之阳,不发者则谓之阴。…………”(原书不可考)

自孟子以下,至刘子政,鸿儒博生闻见多矣。然而论情性竟无定是,惟世硕儒公孙尼子之徒颇得其正。…………实者,人性有善有恶,犹人才有高有下也。高不可下,下不可高,谓性无善恶,是谓人才无高下也。禀性受命,同一实也。命有贵贱,性有善恶,谓性无善恶,是谓人命无贵贱也。九州田土之性,善恶不均,故有黄赤黑之别,上中下之差。水潦不同,故有清浊之流,东西南北之趋。人禀天地之性,怀五常之气,或仁或义,性术乖也。动作趋翔,或重或轻,性识诡也。面色或白或黑,身形或长或短,至老极死不可变易,天性然也。余因以孟轲言人性善者,中人以上者也,孙卿言人性恶者,中人以下者也,扬雄言人性善恶混者,中人也。若反经合道,则可以为教,尽性之理则未也。

荀悦《申鉴》云:

或问天命人事。曰:“有三品焉,上下不移,其中则人事存焉尔。命相近也,事相远也,则吉凶殊矣。故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此以三品说命,取孔子说性者以说命也)。

孟子称性善。荀卿称性恶。公孙子曰:“性无善恶”(见《孟子》)。扬雄曰:“人之性善恶浑”(《法言修身篇》云:“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气也者,所以适善恶之焉也欤”),刘向曰:“性情相应,性不独善,情不独恶。”(说无考)曰:“问其理。”曰:“性善则无四凶,性恶则无三仁。人(应作性)无善恶,文王之教一也,则无周公管蔡。性善情恶,是桀纣无性而尧舜无情也。性善恶皆浑,是上智怀惠,而下愚挟善也,理也未究矣。惟向言为然。”或曰:“仁义,性也,好恶,情也,仁义常善而好恶或有恶。故有情恶也。”曰:“不然。好恶者,性之取舍也。实见于外,故谓之情耳,必本乎性矣。仁义者,善之诚者也,何嫌其常善?好恶者,善恶未有所分也,何怪其有恶?凡言神者,莫近于气。有气斯有形,有神斯有好恶喜怒之情矣。故人有情,由气之有形也。气有白黑,神有善恶,形与白黑偕,情与善恶偕。故气黑非形之咎,情恶非情之罪也。

…………有人于此,嗜酒嗜肉,肉胜则食焉,酒胜则饮焉。此二者相与争,胜者行矣。非情欲得酒、性欲得肉也。有人于此,好利好义,义胜则义取焉,利胜则利取焉。此二者相与争,胜者行矣,非情欲得利、性欲得义也。其可兼取者则兼取之,其不可兼者,则只取重焉。若苟只好而已,虽(疑是难字)可兼取矣。若二好钧平,无分轻重,则一俯一仰,乍进乍退(按,此解所以辨性情善恶二元说之不当,最为精辟)。

…………昆虫草木皆有性焉,不尽善也。天地圣人皆称情焉,不主恶也。…………

或曰:“善恶皆性也,则法教何施?”曰:“性虽善,待教而成,性虽恶,待法而消。唯上智下愚不移。其次善恶交争,于是教扶其善,法抑其恶。得施之九品,从教者半,畏刑者四分之三,其不移大教九分之一也。一分之中又有微移者矣。然则法教之于化民也,几尽之矣。及法教之失也,其为乱亦如之。”

或曰:“法教得则治,法教失则乱,若无得无失,纵民之情,则治乱其中乎?”曰:“凡阳性升,阴性降,升难而降易。善,阳也,恶,阴也,故善难而恶易,纵民之情使自由之,则降于下者多矣。”(此驳道家)

相干之资料既已排比,则汉儒性说之分野粲然明白。分性情为二元,以善归之于性,以恶归之于情,简言之虽可以性包情,故亦谓性有善恶犹天之有阴阳,析言之则性情为二事,一为善之本,一为恶所出者,乃是西汉一贯之大宗,经师累世所奉承,世俗所公认,纬书所发扬,可称为汉代性论之正宗说者也。此说始于何人,今不可确知,然既以二元为论,似当在荀卿反孟之后,秦代挟策为禁,宜非秦代所能作,董子反复言之,若其发明之义,或竟为董子所创,亦未可知,不然,则汉初阴阳家之所为。是说至汉末犹为经师所遵守者,有许叔重、郑康成为证。是说与纬书相应者,纬学乃阴阳家后学假托儒术者,两汉经师皆深化于阴阳家,而东汉之纬学尤极一时之盛,故群儒议定五经同异于白虎观,采其说为性论之通义焉。今揭此说之源,并明其在两汉之地位者,缘此说之影响甚大,与宋儒之造为气质之性者,亦不无关系也。

此说虽磅礴一世者四百年,成为汉家一代之学。通人硕儒稽古籍而考事情,则亦不能无疑,故刘向之性情相应说,扬雄之善恶混说,王充之三品说,荀悦之性情相应兼三品说,皆对此正统说施其批评,献其异议。彼虽差异于正统说,然既皆以此说为其讨论之对象,则此说之必为当时风行者可知矣。

汉代硕儒之反此说者,大体有同归焉,即皆返于孟荀分道之前也。《论衡》诸篇所反复陈说者,谓人性有差别,一如命运之前定,上贤下恶皆不移,中人则皆因习待教以别善恶者也。荀悦所论者,谓未可尽以善恶分性情,而人性一如天命,有三品之不同。王荀二氏虽词气有不同,轻重或别异,其祈求以孔子品差的性论代汉代之二元的性论则一也,其认上智下愚不移,中人待教而化则一也。论性之风气,在东汉如此变转者,亦有故。持善恶以论性之群说,左之右之皆备矣,若超于善恶以为言,犹有可以翻新其说者,然超于善恶乃道家之途,非儒学所能至,变极则反,孔子固儒者之宗也。故王充曰,“孔子道德之祖,诸子之中最尊者也,而曰上智下愚不移,故知告子之言未得实也。”群说势穷,则反其朔以从至上之权威,亦思想演流之一式也。

括则言之,自晚周至魏晋之思想有三世。在晚周,学者认事明切,运思严密,各奋其才以尽其极,可谓为分驰之时代,性善性恶之异论皆此时生。在西汉以至东汉之初,百家合流,而不觉其矛盾,糅杂排合而不觉其难通,诸家皆成杂家,诸学皆成杂学,名曰尊诸孔子,实则统于阴阳。此时可谓为综合之时代,性情二元论此时为盛,自东汉下逮魏晋,人智复明,拘说迂论以渐荡扫,桓谭张衡奋其始,何晏、王弼成其风,不特道家自愚妄中解放,即儒言亦自拘禁荒诞中脱离。此时可谓为净化之时代,在儒家,三品之性说以渐代二元之性说。

此后三品之性说乃为儒者之习言。《颜氏家训教子篇》云:“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此虽述孔子之旧文,亦缘王荀之说在汉晋间已占上风,性论资以复古,历传至于梁隋也。至韩昌黎始用三品之名于其《原性》一文中。韩氏此文直是《论衡本性篇》之节要约旨(韩昌黎受王充影响颇深,见其后汉三贤传),乃沾沾以新异自居者,唐代佛老盛行,韩氏复古者,转似创作。后人不寻其所自出,亦以为新说,陋矣(韩氏此文,今日犹可逐句以汉儒说注其来源)。

第二章 理学之地位

理学者,世以名宋元明之新儒学,其中程朱一派,后人认为宋学正统者也。正统之右不一家,而永嘉之派最露文华,正统之左不一人,而陆王之派最能名世。陆王之派,世所谓心学也,其前则有上蔡,渊源程门,其后则有泰州龙溪,肆为狂荡,公认为野禅矣。程朱深谈性理,以为“如有物焉,得于天而具于心”,(戴震讥词)然其立说实为内外二本,其教则兼“尊德性”与“道问学”,尤以后者为重,故心学对朱氏备致不满之词,王文成竟以朱子为其学问才气著作所累,复妄造朱子晚年悔悟之说(见《传习录》)。然则清代汉学家自戴震以降攻击理学者,其最大对象应为心学,不应为程朱。然戴氏之舍去陆王力诋程朱则亦有故。王学在明亡后已为世人所共厌弃,程朱之学在新朝仍为官学之正宗,王学虽与清代汉学家义极端相反,然宗派式微,可以存而不论,朱学虽在两端之间,既为一时上下所宗,故辩难之对象在于此也。虽然,理学心学果于周汉儒学中无所本源,如戴氏所说者欤?

凡言德义事理自内发者,皆心学之一式也。今如寻绎自《孟子》迨《易系》、《乐记》、《中庸》诸书之说,则知心学之原,上溯孟氏,而《乐记》、《中庸》之陈义亦无可疑。夫性理之学,为得为失,非本文所论,然戴氏既斥程朱矣,《孟子》以及《易系》、《乐记》、《中庸》之作者,又岂能免乎?如必求其“罪人斯得”,则“作俑”者孟子耳。有《孟子》,而后有《乐记》、《中庸》之内本论,有《乐记》、《中庸》之内本论,而后有李翱、有陆王、有二程,虽或青出于蓝,冰寒于水,其为一线上之发展则无疑也。孟子以为:“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又以为:“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又以为:“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操则存,舍则亡,凡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又以为:“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又以为:“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凡此类者不悉引)凡此皆明言仁义自内而发,天理自心而出,以染外而沦落,不以务外而进德,其纯然为心学,陆王比之差近,虽高谈性理之程朱犹不及此,程叔子以为孟子不可学者此也。戴氏名其书曰《孟子字义疏证》,乃无一语涉及《孟子》字义,复全将孟子之思想史上地位认错,所攻击者,正是孟子之传,犹去孟子之泰甚者也,不亦颠乎?

设为程朱性气之论寻其本根,不可不先探汉儒心学之源。自孟子创心学之宗,汉儒不能不受其影响,今以书缺有间,踪迹难详,然其纲略犹可证也。《乐记》云(按《乐记》为汉儒之作,可以其抄袭《荀子》诸书为证):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

夫理者,以其本义言之,固所谓“分理,肌理,腠理,文理,条理”也(参看《孟子字义疏证》第一条)。然表德之词皆起于表质,抽象之词皆原于具体,以语学之则律论之,不能因理字有此实义遂不能更为玄义(玄字之本义亦为细微,然《老子》书中之玄字,则不能但以细微为训)。既曰天理,且对人欲为言,则其必为抽象之训,而超于分理条理之训矣。必为“以为如有物焉”,而非但谓散在万物之别异矣。故程朱之用理字,与《乐记》相较,虽词有繁简,义无殊也(郑氏注“天理”云,“理犹性也”,康成汉儒戴氏所淑,亦未以理为“分理”也)。夫曰不能反躬则天理灭,明天理之在内也。以为人生而静天之性,人化物者灭天理,明义理之皆具于心,而非可散在外物中求之者也。《乐记》所言,明明以天理属之内,亦以修道之功夫(所谓反躬)属之内也。

《中庸》云(按《中庸》一篇非一时所作,其首尾当为汉儒手笔,说见前):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夫喜怒哀乐之未发,是何物乎?未有物焉,何所谓中乎?设若《中庸》云,“发而皆中节谓之中”,乃无内学之嫌疑。今乃高标其义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其“探之茫茫索之冥冥”,下视宋儒为何如乎?心学色彩如此浓厚,程叔子不取也,更未尝以为天地位万物育于此也。《遗书》记其答门人云:

苏季明问:“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可否?”曰:“不可,既思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之,又却是思也,既思即是已发。才发便谓之和,不可谓之中也。”又问:“吕学士言,当求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如何?”曰:“若言存养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则可,若言求中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则不可。”又问:“学者于喜怒哀乐发时,固当勉强裁抑,于未发之前,当如何用功?”曰:“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更怎生求?只平日涵养便是。涵养久,则喜怒哀乐发自中节。”曰:“当中之时,耳无闻目无见否?”曰:“虽耳无闻目无见,然见闻之理在始得,贤且说静时如何?”曰:“谓之无物则不可,然自有知觉处。”曰:“既有知觉,却是动也,怎生言静?人说复其见天地之心,皆以为至静能见天地之心,非也。复之卦下面一画,便是动也。安得谓之静?”或曰:“莫是于动上求静否?”曰:“固是,然最难。释氏多言定,圣人便言止。如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之类是也。《易》之艮言止之义曰:艮其止,止其所也。人多不能止。盖人,万物皆备,遇事时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才见得这事重便有这事出,若能物各付物,便不出来也。”或曰:“先生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下动字,下静字?”曰:“谓之静则可,然静中须有物始得,这里便是难处,学者莫若且先理会得敬,能敬则知此矣。”或曰:“敬何以用功?”曰:“莫若主一。”季明曰:“昞尝患思虑不定,或思一事未了,他事如麻又生,如何?”曰:“不可,此不诚之本也。须是习,习能专一时便好。不拘思虑与应事,皆要求一。”

此段最足表示程子之立点,程子虽非专主以物为学者,然其以心为学之分际则远不如《中庸》此说为重,盖《中庸》在心学道路上走百步,程子又退回五十步也。程子此言,明明觉得《中庸》之说不安,似解释之,实修正之。彼固以为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无中之可求,其用功处,广言之,则平日涵养,狭言之,则主敬致一,此与今日所谓“心理卫生”者微相近,绝非心本之学,尤绝非侈谈喜怒哀乐未发之前者,所可奉为宗也。

《中庸》章末极言诚。所谓诚,固孟子所谓反身而诚之训,然《中庸》言之侈甚矣。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类。

《中庸》成书远在《孟子》之后,其首尾大畅玄风,虽兼采外物内我两派之说,终以内我派之立点为上风,是盖由于孟子之后,反对之说有力,而汉儒好混合两极端以为系统也。其曰“诚者天之道”,犹云上乘也,曰“诚之者人之道”,犹云下乘也。曰“诚则明明则诚”,犹云殊途而同归也,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亦示上下床之别也。其曰“天下之至诚”也,由己性以及人性,由人性以及物性,其自内而外之涂术可知矣。故如以此言论宋儒,则程叔子、朱文公之学皆“自明诚谓之教”者也。此义可于朱子补《大学格物章》识之。

朱子之补《大学格物章》,宋代以来经学中之大问题也。自今日思之,朱子所补似非作《大学》者之本心。然程朱之言远于心学而近于物学,比《孟子》、《乐记》、《中庸》更可免于戴氏之讥者,转可于错误中见之。《大学》原文云,“…………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郑注云,“格,来也。物,犹事也。其知于善深,则来善物,其知于恶深,则来恶物,言事缘人所好来也。”此解虽若上下文义不贯通,然实是格字之正训。《诗》所谓“神之格思”,《书》所谓“格于上下”,皆此训也。格又以正为训,《论语》所谓“有耻且格”,《孟子》所谓“格其君心之非”,皆谓能正之也。从前一义,则格物应为致物,从后一义,则格物应为感物(王文成所用即此说)。若朱子所补者,周汉遗籍中无此一训。上文有“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一言,似朱子所补皆敷陈此义者,然此语与格字不相涉,《大学》作者心中所谓格物究竟与此语有涉否,未可知也。汉儒著论好铺陈,一如其作词赋,后人以逻辑之严义格之,自有不易解处。程朱致误之由来在于此。朱子将此语移之下方,复补其说云:

右传之五章,盖释格物致知之义,而今亡矣。间尝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曰: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试看格物致知在《大学》之道之系统中居诚意正心之前,即等于谓是修道之发轫。朱子将此根本之地说得如此,则准以王学称心学之例,朱学称“物学”自无不可(朱子之究心训诂,名物,礼数,一如清代朴学家,“物学”之采色极重。朱子门人及其支裔诚多舍此但讲性命者。然东发深宁竟为清代朴学之远祖。此不磨之事实也。清代朴学家之最大贡献,语学耳〔兼训诂音声〕,至于经学中之大题,每得自宋儒,伪古文《尚书》其一也,其对于《诗经》一书之理解乃远不如宋人。五十年后,人之量衡两大部经解者,或觉其可传者,未必如通志堂之多也)。朱子如此解格物,自非孟子之正传,聪明之王文成岂肯将其放过?(见《传习录》)然而朱子之误释古籍,正由其乐乎“即物而穷其理”,而非求涂路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也。清代朴学家之立场,岂非去朱子为近,去孟子为远乎?

程朱之学兼受陆王及戴氏之正面攻击者,为其二层性说。是说也,按之《孟子》之义,诚相去远矣,若求其思想史上之地位,则是绝伟大之贡献,上承孔子而详其说,下括诸子而避其矛盾。盖程朱一派之宗教观及道德论皆以此点为之基也。程伯子曰(《遗书》卷一):

“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人生气禀,理有善恶,然不是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也。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恶,是气禀自然也。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盖“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言人性善是也。夫所谓继之者善也者,犹水流而就下也。皆水也,有流而至海,终无所污,此何烦人力之为也?有流而未远固已渐浊,有出而甚远,方有所浊,有浊之多者,有浊之少者,清浊虽不同,然不可以浊者不为水也。如此则人不可以不加澄治之功。故用力敏勇则疾清,用力缓怠则迟清,及其清也,则却只是元初水也。亦不是将清来换却浊,亦不是取出浊来置在一隅也。水之清则性善之谓也。故不是善与恶在性中为两物相对,各自出来。此理,天命也。顺而循之,则道也。循此而修之,各得其分,则教也。自天命以至于教,我无加损焉,此舜有天下而不与焉者也。

性出于天,才出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才则有善有不善,性则无不善。

朱子于此义复发明之云(《语类》四):

孟子言性。只说得本然底,论才亦然。荀子只见得不好底,杨子又见得半上半下底。韩子所言却是说得稍近。盖荀杨说既不是,韩子看来,端的见有如此不同,故有三品之说,然惜其言之不尽,少得一个气字耳。程子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盖谓此也。

孟子未尝说气质之性,程子论性,所以有功于名教者,以其发明气质之性也。以气质论,则凡言性不同者,皆冰释矣。退之言性亦好,亦不知气质之性耳。

道夫问:“气质之说始于何人?”曰:“此起于张程。某以为极有功于圣门,有补于后学,读之使人深有感于张程,前此未曾有人说到此。如韩退之《原性》中说三品,说得也是,但不曾分明说是气质之性耳。性那里有三品来?孟子说性善,但说得本源处,下面却不曾说得气质之性,所以亦费分疏。诸子说性恶,与善恶混。使张程之说早出,则这许多说话自不用纷争。故张程之说立,则诸子之说泯矣。因举横渠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又举明道云,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且如只说个仁义礼智是性,世间却有生出来便无状底是如何?只是气禀如此。若不论那气,这道理便不周匝,所以不备。若只论气禀,这个善,这个恶,却不论那一原处只是这个道理,又却不明。此自孔子、曾子、子思、孟子理会得后,都无人说这道理。”

程朱是说也,合孟轲韩愈以为论,旁参汉晋之性情二元说,以求适于孔子所谓“性相近习相远”,唯“上智与下愚不移”者也。孟子者,宗教的意气甚强大,宗教的形迹至微弱之思想家也。唯其宗教的意气甚强大,故抹杀一切功利论,凡事尽以其所信为是非善恶者为断。惟其宗教的形迹至微弱,故不明明以善归之天,而明明以善归之人,义内之辨,所以异于墨子之“义自天出”者也。故孟子之性善说,谓人之生质本善也,孟子之所谓才(例如“非才之罪也”之才字),与所谓情(例如“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之情字),皆性之别称也。当时生性二词未全然分立,孟子偶用比性(生)字更具体之各词以喻其说,故或曰才,或曰情,其实皆性(生)之一而之称也(关于此点,戴氏辩程朱与孟氏异者,不易之说也)。故程朱之将气禀自性中分出,或名曰“气质之性”(参看《论语集注》),或竟名之曰“才”(程伯子语),以为兼具善恶,与“性之本”、“皆善”者不同,诚不可以为即是孟子之正传,朱子于此点亦未尝讳言之。然则程朱之“性之本”果何物乎?

程朱之“性之本”,盖所谓“天命之谓性”也。程朱学之宗教的色彩虽与古儒家大致相同,即属于全神论的宗教观,而非活灵活现之鬼神论,然比之孟子,宗教之气息为重矣(程朱之主敬即为其宗教的工夫)。故程朱之天亦有颇异于孟子之天者也。孟子之天,孟子未尝质言其为全仁也。且明言其“未欲平治天下”,而使其不遇鲁侯也,程朱之天则全仁也,全理也,故天命之性,必为全善者也(详见《语类》卷四)。然则程朱复为善之一物立其大本于天,而名之曰“本性”,又曰:“性即理也”。在此点上,程朱之立场恰当墨孟之中途,不过墨子言之极具体,程朱言之极抽象耳。且墨子未尝以义字连贯天人,程朱则以理字连贯天人物(墨子虽言义自天出,人应以天志为志,然其口气是命令的,所指示为应然的,未尝言天人一贯之理,如程朱之说理字也)。故程朱之言“理”,性与天道皆在其中,而为“天命之谓性”一语作一抽象名词以代表之也。既连贯天人于一义之中矣,则道德之本基当立于是,故程朱以为本性善。此一本性虽与孟子所言性不尽为一物,其为道德立本则一,其自别于释道者亦在此也(参看程朱辟佛诸说)。

然而性善之说,如孟子之兼括才质而言者,究竟不易说通。孟子之性善说恰似卢梭之生民自由论,事实上绝不如此,唯一经有大才气者说之,遂为思想史上绝大之动荡力,教育之基础观点受其影响,后人虽以为不安者,有时亦不能不迁就之也。韩文公即不安于性善说者最有力之一人,其三品说实等于说性不同耳。此所谓性,绝无天道论在其中,而是专以才质为讨论对象者也。扬雄之“善恶混”说,亦自有其道理,盖善恶多不易断言,而人之一生发展恒不定也。程朱综合诸说,作为气质之性,于是孟子性善说之不易说圆处,扬韩诸子说之错综处,皆得其条理。朱子以为张程此说出则“诸子之说泯”,此之谓也。

戴震以为气质之性说与孟子不合,是固然矣,然孟子固已与孔子大相违异,而张程此说,转与孔子为近。孔子之词短,张程之论详,故张程之论果皆合于孔子相近不移之用心否,今无从考知,然张程之立此说,固欲综合诸子,求其全通,调和孔孟,求无少违,移孟子之性说,于天道上,而努力为孔子之“性相近习相远”说“上智下愚不移”说寻其详解,斯固集儒家诸子之大成,而为儒家天人论造其最高峰矣。过此以往,逃禅篡道则有之矣,再有所发明则未有也。故戴氏以程朱与孟子不合,诚为事实,设若此为罪过,则戴氏与程朱惟均,若其以此说归之儒家思想直接发展之系统外,则全抹杀汉代儒家之著作,且不知程朱之说乃努力就孔子说作引申者也。(按,程朱与孟子之关系甚微妙。所有孟子道统之论,利义之辨,及其“儒者气象”,皆程朱不能不奉为正宗者。然孟子宗教气少,程朱宗教气较多,故其性论因而不同。此处程朱说根本与孟子不同,然程朱犹力作迁就之姿势,故朱子注《孟子》,遇性善论时,便多所发挥,似推阐而实修正,内违异而外迁就,或问亦然。两者治学之方亦大不同,若程朱之格物说,决非孟子所能许,或为荀子所乐闻,此非本书所能详论,姑志大意于此。)

兹列图以明程朱性说在儒家系统中之地位。

附:论李习之在儒家性论发展中之地位

李习之者,儒学史上一奇杰也。其学出于昌黎,而比昌黎更近于理学,其人乃昌黎之弟子,足为其后世者也(韩云,“从吾游者李翱、张籍,其尤也”,李则于诔韩文中称之曰兄。盖唐人讳以人为师〔见昌黎《进学解》〕,实则在文章及思想上李习之皆传韩氏者也)。北宋新儒学发轫之前,儒家唯李氏有巍然独立之性论,上承《乐记》《中庸》,下开北宋诸儒,其地位之重要可知。自晋以降,道、释皆有动人之言,儒家独无自固之论。安史之乱,人伦道尽,佛道风行,乱唐庶政,于是新儒学在此刺激下发轫(新儒学起于中唐,此说吾特别为一文论之)。退之既为圣统说(即后世道统说所自来),又为君权绝对论,又以“有为”之义辟佛老,自此儒家乃能自固其藩篱,向释道反攻。习之继之,试为儒教之性论,彼盖以为吾道之缺,在此精微,不立此真文,则二氏必以彼之所有人于我之所无。李氏亦辟佛者,而为此等性说,则其动机当在此。遍览古籍,儒家书中,谈此虚高者,仅有《孟子》、《易系》及戴记之《乐记》、《中庸》、《大学》三篇,于是将此数书提出,合同其说,以与二氏相角,此《复性书》之所由作也。戴记此三篇,在李氏前皆不为人注意,自李氏提出,宋儒遂奉之为宝书。即此一端论之,李氏在儒学史上之重要已可概见。清儒多讥其为禅学玄宗者,正缘其历史的地位之重要。夫受影响为一事,受感化为又一事,变其所宗、援甲入乙为又一事,谓《复性书》受时代之影响则可,谓其变换儒家思想而为禅学,则言不可以若是其亟也。

《复性书》三篇中,下篇论人之一生甚促,非朝夕警惕不足以进于道。此仅为自强不息之言,与性论无涉,可不论。至其上中两篇,立义所在,宜申详焉。

《复性书》上篇之要义可以下列诸点括之:

其一为性情二本,性明情昏说。此说乃汉代之习言,许、郑所宗述,而宋儒及清代朴学家皆似忘之,若以为来自外国,亦怪事也。此论渊源,本书下篇第一章已详叙之,今知其实本汉儒,则知其非借禅学也。禅学中并无此二元说,若天台宗性恶之论,则释家受儒家影响也。果必谓李习之受外国影响,则与其谓为逃禅,毋宁谓为受教景教摩尼之影响,此皆行于唐代之善恶二元论者。然假设须从其至易者,汉儒既有二元论,则今日不必作此远飏之假设矣。

其二为复性之本义。此义乃以《乐记》“人而生静至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一节为基本,连缀《易系》、《中庸》、《大学》之词句而成其说也。所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者,《易系》之词也。所谓“尽性”者,《孟子》之词、《中庸》之论也。所有张皇之词虚高之论,不出《易系》则出《中庸》。铺张反复,其大本则归于制人之情以尽天命之性,犹《乐记》之旨也。今既已明辩古儒家有唯心一派之思想,则在李氏性说固未离于古儒家。李氏沾沾自喜,以为独得尼父之心传,实则但将《中庸》、《大学》等书自戴记中检出而高举之,其贡献在于认出此一古代心学之所在,不在发明也。

《复性书》中篇则颇杂禅学,此可一望而知者。此篇设为问答之词,仍是以《易系》、《中庸》为口号,然其中央思想则受禅学感化矣。此篇列问答十二,末一事问鬼神,以不答答之,自与性论无干,其前十一问则或杂禅学,或为《复性书》上之引申。其杂禅者,第一问“弗思弗念”,第二问“以情止情”,皆离于儒说,窃取佛说以入者。第三问“不睹不闻”,第四问格物,第五问“天命之谓性”,第六问“事解心解”,皆推阐古心学之词。如认清古之心学一派,知其非借禅学以立义矣。第七问凡人之性与圣人之性,第八问“尧舜岂有不情”,皆《复性书》上之引申义,第九问嗜欲之心所由生,乃是禅说。第十问性未灭,似禅而实是《孟子》义。第十一问亦近禅。意者《复性》三书非一时所作,即此十一问恐亦非一时所作,故不齐一耶?

约言之,《复性》上下两书皆不杂禅学者,中篇诸问则或杂或不杂。李氏于古儒学中认出心学一派,是其特识,此事影响宋儒甚大。若其杂禅则时代为之,其杂禅之程度亦未如阮元等所说之甚也。戴、阮诸氏皆未认明古有心学之宗,更忽略汉濡之性情二元说,故李氏说之与禅无关于儒有本者,号称治汉学者反不相识矣。

更新于: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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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道淳 · 著
  • 二程遗书

    《二程遗书》理学著作。宋程颢、程颐著,朱熹编。是程颢、程颐门人所记其师讲学的语录。二十五卷,《附录》一卷。二程死后,所传诸家语录散乱失次,并且各以己意,不能统一。朱熹家藏旧本,皆著当时记录主名,语意相承,头尾相贯,未经后人之手,最为精善。后又以类访求附益,略据所闻岁月先后编次,并以“行状”之属八篇为《附录》。该书是二程门人耳闻目睹二程嘉言善行的记录,真实地反映了二程人性论、天理论、本体论、格物致知论等思想体系。

    朱熹 · 著
  • 茅盾散文集

    《茅盾散文集》散文随笔集。《茅盾散文集》毕竟是作者正式出版的第一本散文集,它是散文和杂文的结集。作者说,这些文章是被“逼”着写的,收集起来出版,也是因为书店要稿子,“拿这些来充数”的。但不可否认,这是一本好书,在30年代产生过影响,也奠定了茅盾作为散文家的地位。郁达夫曾说: 茅盾的“观察的周到,分析的清楚,是现代散文中最有实用的一种写法,然而抒情炼句,妙语谈玄,不是他的所长。”到30年代,茅盾真正地按郁达夫的说法,“利用他之所长而遗弃他之所短”,写作了不少速写和随笔,成就了作为散文家的茅盾。待到1935年12月,茅盾编了散文的自选集《速写与随笔》,由开明书店出版,被列为“开明文学新刊”之一种,可见其成绩之斐然了。

    茅盾 · 著
  • 文始真经言外旨

    《文始真经言外旨》道教经籍。南宋陈显微撰。9卷。《文始真经》即《关尹子》。作者认为老子之道,不可言说。而关尹请老子强为之说,必然言未尽意。关尹当为老子第一弟子,述成此书,以披露《老子》奥旨,其文可贵,然文约义丰,后世难知,故再阐述关尹之意。又认为《文始真经》九篇排列的次序,是说明“一化为九,九复归为一”的意思。作者弟子称此书“探老、关骨髓,述成言外经旨”,故名。

    陈显微 · 著
  • 不空罥索毗卢遮那佛大灌顶光真言

    《不空罥索毗卢遮那佛大灌顶光真言》一卷,唐不空译。自不空罥索神变真言经之第二十八卷抄译者。世所谓光明真言,即此中之陀罗尼也。

    佚名 · 著
  • 不动使者陀罗尼秘密法

    《不动使者陀罗尼秘密法》一卷,唐金刚菩提译。明使者即遮那化身,能满种种愿,及证无上菩提.

    佚名 · 著
  • 播般曩结使波金刚念诵仪

    《播般曩结使波金刚念诵仪》译曰步掷。金刚神之名也。有播般曩结使波金刚念诵仪一卷。

    佚名 · 著
  • 北方毗沙门天王随军护法真言

    《北方毗沙门天王随军护法真言》全一卷。为唐代不空(705~774)所译之密教经典。又作毗沙门天王随军护法真言、毗沙门随军护法真言。收于大正藏第二十一册。本书乃叙述毗沙门天诸种成就法、毗沙门天王之咒及画像法、根本印、吉祥天女印、赞等,并引用四天王经,列举其念诵法及解秽陀罗尼。又其中诸成就法一段与多闻天王陀罗尼仪轨为同本异译。

    佚名 · 著
  • 冰揭罗天童子经

    《冰揭罗天童子经》全一卷。唐代不空译。收于大正藏第二十一册。内容述说冰揭罗天童子之念诵法、造像法、陀罗尼法、印契等。

    佚名 · 著
  • 燕都日记

    《燕都日记》《燕都日记》系崇祯十七年甲申(1644)三月以后冯梦龙的日记。日记环绕李自成进攻燕都,明王朝灭亡之故实,带及许多方面有关实况,其中若干细节,为一般正史所未详。

    冯梦龙 · 著
  • 因明入正理论义纂要

    《因明入正理论义纂要》汉传因明著作,唐慧沼著。该著是对商羯罗主《因明入正理论》要义诠释的汇集,对《因明入正理论》解题目在《大疏》五解的第三解下更助二解。对“能破定非似立、似破”、“本欲成法依有法,不欲成有法依法”、“显因同品”等作了专门的阐释。现存于日本《续藏经》第一辑第八十六套第五册,商务印书馆1923年影印出版。

    慧沼 · 著
  • 苕溪渔隐丛话

    《苕溪渔隐丛话》南宋胡仔编。100卷。人民文学出版社84年版。该书是在《诗话总龟》影响下编辑的,两者是姊妹篇,集中了北宋以前诗话的精华。在编排体例上,以人为纲连类而及,对一些琐闻轶句采取分类附录办法,眉目清楚。凡属大家,均出其名,以年代为先后,把作家与作品、作品与本事有机地组织在一起,使文学流变的脉络清楚地呈现出来。于记事之外,兼重品评,学术性强。作者阅读面广,对于所辑录的材料经过严格选择,附有案语评议,申明自己的观点。纵横比较,眼界开阔。如论杜甫的诗学渊源、《杜鹃行》等,都能在充分引证前人论述的基础上再提出自己的更为深刻、全面的看法。对杜诗出典、乘槎典故、韩愈《听颖师弹琴》、王建《宫词》中他人误入之作的探讨辨析,亦具此特点。这些问题往往是长期以来聚讼纷纭的公案,作者把主资料收集在一起,对研究者十分有用。作者独特的批评眼光还表现在能总结、点明诗歌本身的特殊规律,如对杜甫律诗变体、律诗扇对格的界定、分析皆令人信服。书中还经常引用三山老人(作者的父亲》语录评论某一诗人或作品,亦多精见,如论杜甫五言排律腾挪跌宕的格局、论《同诸公登慈恩寺塔》的深刻寓意等等。作者论诗,推崇李杜,认为他们都是集大成者。此外还收有

    胡仔 · 著
  • 因明义断

    《因明义断》佛典注疏。唐慧沼撰。一卷。是《因明入正理论》的论释书。旨在辨析诸家有违本论宗旨的言论,同时宣扬初祖窥基之说。慧沼另撰有《因明入正理论义纂要》一卷,阐发本书未涉及的论点。见载于日本《大正藏》。

    慧沼 · 著
  • 薛氏集异记

    《薛氏集异记》小说。唐薛用弱撰。二卷,又作一卷或三卷。用弱字中胜,河东(今山西)人。长庆、太和时曾任光州刺史等职。是书所记多为隋唐时奇闻异事,主人公多为士人、诗家、释道者流。故事情节完整,亦较曲折,有形象刻画,叙述颇具文采。如王积薪妇姑对弈、狄仁杰赌集翠裘、王维奏“郁轮袍”曲、王之涣三诗人旗亭画壁诸故事等等

    薛用弱 · 著
  • 佛说顶生王因缘经

    《佛说顶生王因缘经》宋北印土沙门施护等译,佛在祇园,因胜军王请问,为说往昔修布施行。从王顶生,乃至统四大洲,诣忉利天,总经一百十四帝释谢灭。

    佚名 · 著
  • 四分戒本疏

    《四分戒本疏》又名《四分律戒本疏》、《四分戒疏》。佛教戒律注疏。作者不详。或首题:“沙门慧述”。四卷。北图有藏12等三十七号,其中不少卷子首尾可相接。英法等国藏有S.1144、P.2064等近二十号。《敦煌劫余录》谓:此文“与唐法砺所撰之《四分戒本疏》互校,文句虽有出入,意旨要自不殊。考《续高僧传·法砺本传》:‘讲律临漳,休与有功。’《慧休本传》亦云:‘尝听砺公讲律。’此疏或即慧休法师听讲时笔录。而今藏本殆后人依据慧师所录,增益而成耶?”此文分门与法砺疏同,内容亦较接近。但沙门“慧”是否名“慧休”,或“慧述”本身即为人名,待考。此文与法砺疏是何关系尚需研究。历代大藏经未收,日本《大正藏》将卷一、二、三等三卷收入第八十五卷。

    佚名 · 著
  • 性命古训辨证

    《性命古训辨证》傅斯年著,1947年商务印书馆版,分上下2卷,共22章。辨证了周代金文中生、令、命三字之统计及字义;《周诰》中性字、命字;《诗经》、《论语》、《左传》、《国语》中之性字、命字;告子、孟子、荀子,《吕氏春秋》言性之本原及区别;生字与性、令、命诸字之语言学关系;阐释了周初人之帝、天、天命无常之义;诸子天人论道源;自类别的人性观至普遍的人性观;《墨子》非命论;汉代性之二元说,理学之地位。本书是为辨证阮元《性命古训》而作,对研究中国伦理学史有一定参考价值。

    傅斯年 · 著
  • 大乘四法经释抄

    《大乘四法经释抄》大乘四法经释抄,一卷,佚名,编号二七八四。

    佚名 · 著
  • 庄子解

    《庄子解》解说《庄子》一书的著作。中华书局1964年本,1册,33卷。王夫之著,王敔《增注》,王孝鱼整理。此书说解《庄子》,注重其思想内容及方法。每篇之首,冠以篇解,综括全篇大意。每段之后,加以解说,以描述庄子的思维过程。王氏认为《寓言》和《天下》乃全书序例,非庄子本人不能写出,内篇亦出庄子之手。对杂篇《庚桑楚》尤为重视,以为庄子基本思想已囊括其中。《让王》、《说剑》、《渔父》、《盗跖》四篇定为赝作,屏不解说。至于各篇中单词句义,也往往有新的解释。此书评《庄子》,志在除去前人以儒佛两家所作的附会,还其历史本来面目,同时还隐为指出其局限。王敌对本书的《增注》,引用古今各家之说颇多,对明代名著,亦偶有采录。此书整理时用金陵刻本作底本,参校湘西草堂本。书前有点校说明,以及清王天泰、董思凝的两篇序言。

    王夫之 · 著
  • 论道

    《论道》哲学著作。金岳霖著。为作者建构自己哲学体系的本体论著作。除绪论外,分8章。书中所说的“道”,既源于中国传统哲学,又不完全与之相同。如老子所说的道是“先天地生”的“万物之宗”,而金氏的道主要是指宇宙万事万物川流不息运动变化的根据、历程和规律。同时也吸取了西方哲学家休谟《人性论》混淆理与势、否定客观规律的教训,认为“理有固然,势无必至”,因而从本体论上解决了被休谟动摇了的科学理论基础问题。所以作者认为,他的“道”是“不道之道,各家所欲言而不能尽的道,国人对之油然而生景仰之心的道,万事万物之所不得不由,不得不依,不得不归的道”(《论道》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第16页)。作者认为,世界上存在三大文化区:希腊、印度和中国。“每个文化区有它的中坚思想,每一中坚思想有它最崇高的概念,最基本的原动力。”(同上书第16页)中国思想中最崇高的概念是道,中国思想与感情两方面最基本的原动力也是道。作者以道作为他哲学体系的基本概念,说明他要发扬和继承中国文化的传统精神。书中把逻辑分析方法应用于哲学研究,在旧中国亦开风气之先。本书由商务印书馆1940年出版,1987年重印。

    金岳霖 · 著
  • 新庵译屑

    《新庵译屑》《新庵译屑》,九十题九十四篇。署“上海新庵主人译述”。光绪三十四年八月(1908年9月),吴趼人应周桂笙(即新庵主人)之请,为之编辑并作序。并将周桂笙原为《知新室新译丛》所写《弁言》置于卷首。但当时并未以单行本出版。吴趼人去世后,周桂笙大约又增加了若干篇目,计得九十题九十四篇,与其所著《新庵随笔》合编为一册,合称《新庵笔记》,其中卷一、卷二为《新庵译屑》上、下,卷三、卷四为《新庵随笔》上、下,并增任堇《序》一篇,于1914年8月由上海古今图书局出版。 《新庵译屑》所收作品来自四个部分: (一)《知新室新译丛》,共计二十篇,全部入选《新庵译屑》。 (二)《新庵译萃》,共计六十七篇,入选《新庵译屑》者五十九篇。 (三)《自由结婚》,同题四篇,均入选《新庵译屑》。 (四)散作十题十一篇,除《俭德》一篇选自《新庵随笔》外,未见在报刊上发表,可能是周桂笙新增译作。 在《新庵译屑》九十题九十四篇译作中,吴趼人加评者三十二篇。此外,原《新庵译萃》中有一篇《欧洲糖市》,也附吴趼人的评语,而《新庵译屑》漏收,今为之补入。如此,《新庵译屑》总计为九十一题九十五篇,其中吴趼人加评者三十三篇。

    吴趼人 · 著
  • 律戒本疏

    《律戒本疏》律戒本疏两种各一卷,一,首缺,北周玄觉题记,编号二七八九。二,首缺,西魏昙远题记,编号二七八八。

    佚名 · 著
  • 先秦学术史

    《先秦学术史》收录傅斯年有关先秦学术研究的相关内容。主要内容包括:战国子家叙论、与顾颉刚论古史书、论孔子学说所以适应于秦汉以来社会的缘故、战国文籍中之篇式书体等内容。

    傅斯年 · 著
  • 律杂抄

    《律杂抄》律杂抄,一卷,首缺,编号二七九〇。

    佚名 · 著
  • 小经理

    《小经理》现代短篇小说。赵树理著。沈阳东北新华书店1948年8月初版。列入“大众文艺小丛书”。作品描写了解放区供销合作社新旧人物矛盾和斗争的故事。三喜“从小就是个伶俐的孩子”,但是“因为家穷”,“没有念过书,不识字”,“长大了不甘心,逢人便好问个字”,“也认了好几百”。1942年减租减息后,他在与合作社旧经理、原来的高利贷者张太的斗争中,表现积极,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此后群众推选他任合作社经理。当上经理后,三喜暗下决心刻苦学习,克服缺少文化的困难,掌握了合作社的业务知识,战胜了思想上还没有转变过来的掌柜王忠的捉弄和刁难,如磨洋工、装病等,办好这个小小村的合作社,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小经理。小说以通俗、形象的语言,简短的篇幅,表现了合作社运动中成长起来的新人。

    赵树理 · 著
  • 陶甓公牍

    《陶甓公牍》晚清徽州知府刘汝骥所编撰,清宣统辛亥(1911)夏安徽印刷局校印,刘汝骥在晚清新政时期组织对徽州进行社会调查的文献汇编,凡十二卷:卷一“示谕”;卷二至卷九“批判”,包括吏科、户科、学科、兵科、刑科、工科、宪政科等;卷十“禀详”;卷十一“笺启”;卷十二“法制科”,包括民情习俗、风俗习惯、绅士办事习惯等。内容涉及晚清徽州政治、经济、教育、文化、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极具史料价值,是研究晚清徽州乃至中国社会政治、经济转型、民众生活及社会变迁等翔实而珍贵的第一手史料。

    刘汝骥 · 著
  • 实干家潘永福

    《实干家潘永福》赵树理著。发表于《人民文学》1961年4期。取材于真人真事的传记体小说。潘永福是山西沁水县农民出身的干部,参加革命前热心为群众办事,又有熟练的生产技术,深受群众爱戴。参加革命后当了农村干部,始终保持劳动人民本色。作品着重表现他在1959年和1960年办农场、修水库等工作中深入群众,调查研究,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的作风。尤其在经营管理上,讲究实际,精打细算,管理有方。作品选择人物一生中的若干典型事例,热情歌颂了对社会主义事业具有高度责任心的无产阶级实干精神,是对当时“浮夸风”的有力批判。小说一发表,是一篇切中时弊、醒人耳目的优秀之作。

    赵树理 · 著
  • 宗四分比丘随门要略行仪

    《宗四分比丘随门要略行仪》宗四分比丘随门要略行仪,一卷,首缺,编号二七九一。

    佚名 · 著
  • 地持义记

    《地持义记》佛典注疏。作者及原经卷数不详。似为五卷。首残尾存。尾题“《地持义记》卷第四。沙门善意抄写受持流通末代。”是对北凉昙无谶译《菩萨地持经》的疏释。现存残卷自卷七“云何菩萨四无碍慧”疏释至卷八《法方便处菩萨相品第一》末。因卷一佚亡,故科分不清,但释义精辟扼要,研究者或谓作者受真谛译《大乘起信论》影响。据《新编诸宗教藏总录》,隋慧远撰有《地持经义记》十卷,今唯存三卷,已编入日本《卐字续藏》,但与此《义记》不同。历代大藏经未收,后被收入日本《大正藏》第八十五卷。

    佚名 · 著
  • 三部律抄

    《三部律抄》三部律抄,一卷,首缺,旷许题记,编号二七九三。

    佚名 · 著
  • 后山谈丛

    《后山谈丛》四卷。宋陈师道 (1053—1101)撰。陈师道字履常,一字无己,号后山,彭城 (今江苏徐州)人,博学精深,熟通诸经,喜作诗,与苏轼、黄庭坚、秦观、张来、晁补之、李荐并称“苏门六君子”。由苏轼等荐为棣州 (今徐州)教授,徽宗时,官至秘书省正字。著有《后山集》、《后山谈丛》、《后山诗话》传于世。此书陆游《老学庵笔记》疑为后人伪托,或以为是其少时所作。余嘉锡 《四库提要辨证》考证: 陈师道《后山集》前,有其门人魏衍附记,称 《谈丛》、《诗话》别自为卷,故此书确为陈师道所作。此书所记皆宋代政事、边防、朝野琐事、文人轶闻等,共二百七十一条,对研究宋史有一定参考价值。文笔简洁高古,颇具文学性。有 《四库全书》本、《宝颜堂秘笈》本、《学海类编》本、《丛书集成初编》本、《后山集》后附刊本。198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李伟国点校本,与 《萍州可谈》合刊。

    陈师道 · 著
  • 十六大罗汉因果识见颂

    《十六大罗汉因果识见颂》天竺沙门阇那多迦译,范仲淹序,其内容乃十六国大阿罗汉为摩拏罗多等诵佛说因果识见悟本成佛大法之颂偈颂皆押韵语义俱妙。经首有对“因果识见”的题解:因者因缘;果者果报;识者识自本心;见者见其本性。若因缘有善果报有福则自识其本心见其本性使万法不生当得成佛。

    佚名 · 著
  • 妙法莲华三昧秘密三摩耶经

    《妙法莲华三昧秘密三摩耶经》全一卷。唐代不空译。又作大莲华三昧秘密三摩耶经、无障碍经、莲华三昧经。收于卍续藏第三册。本经系以密教观点来解说妙法莲华经,全经以金刚萨埵之请问及大日如来之答说形式所成。其内容,初举‘归命本觉心法身’等二颂八句之本觉赞;此赞偈颇为著名,被视为古来三世诸佛随身之偈,又为一切众生成佛之文。次述法华经二十八品中之前十四品以文殊为本尊,后十四品以普贤为本尊之义,并阐说五重、九重之普贤。其后又于方便秘密三摩耶品、见宝塔秘密三摩耶品等诸品之中,分别宣说‘十如是’与‘八叶九尊’之配当方法、宝塔与法华经根本一字阿字之深旨、提婆达多之本源、龙女及草木成佛之密咒、久远实成如来之尊形、心真言、住所,与常不轻菩萨礼拜之意义等。

    佚名 · 著
  • 甲申纪事

    《甲申纪事》记录明末史事的丛刻,又名为《甲申纪闻》。明代冯梦龙辑。共十三卷,附录一卷。五月一日,清军进占北京城。紧接着,明朝残余势力又拥戴福王朱由崧登基,在南京建立了弘光小朝廷,史称“南明”。同年九月,“九王子”顺治帝从沈阳迁至北京,将北京定为清朝首都。从此,开始了清王朝将近二百七十年统治中国的历史。关于这一年的史事,有许多文人墨客对其挥毫泼墨,有的记叙当时事变的过程,有的记录明亡时诸大臣的各种言行,还有的搜集各种轶文怪事敷演为文。冯梦龙的《甲申纪事》便是汇集记载甲申之年史事的诸多野史稗乘稍加编辑而成的,当然,其中也有两卷是作者自己的创作而成的,如第二,第三卷。

    冯梦龙 · 著
  • 书集传

    《书集传》《尚书》学著作。宋蔡沈所作《尚书》注本。六卷。蔡从学于朱熹,朱熹死前一年命蔡作此书,故书中不少地方融进了朱熹的学说成果。其自序说:“沈自受读以来,沈潜其义,参考众说,融会贯通,乃敢折衷。微辞奥旨,多述旧闻。二典三谟,先生盖尝是正,手泽尚新,呜呼,惜哉!《集传》本先生所命,故凡引用师说,不复志别。”该本遍注梅赜所献《古文尚书》五十八篇,并于篇中分别标明今文古文的有无,改正《孔传》的训诂。疏通证明,比孔颖达疏简易清晰,且大体精当。元代将此书与古注疏并立学官,而独此书倍受士子青睐。明代永乐年间,胡广奉敕撰《书传大全》,用《蔡传》为主,此后,一直用作试士的标准注本,直到清末科举制度废止时。该书于宋理宗淳祐(1241——1252)年间由其子蔡杭进于朝廷时,附有《小序》一卷,专门辨驳百篇《书序》的讹误。元末明初的刊行本尚连《小序》,然《宋史·艺文志》所著录者亦止六卷,似不包括《小序》。有《四库全书》本。

    蔡沈 · 著
  • 德育鉴

    《德育鉴》近代梁启超编纂。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十二月作为《新民丛报》临时增刊发行。分《辨术》、《立志》、《知本》、《存养》、《省克》、《应用》六章,其重点在《知本》一章。认为“道德之根本则无古无今无中无外而无不同”,“道德者,不可得变革者也”(《德育鉴·例言》)。在道德修养方法上批评朱熹而推崇王守仁,认为“朱子之大失,则误以智育之方法为德育之方法”,是“头痛灸头,脚痛灸脚”,抓不住根本,终无收效之期(《德育鉴·知本》);王守仁专主“致良知”,是“专治病根”,可以收到“一了百了”的效果。宣称“致良知”说“是千古学脉,超凡入圣不二法门”(同上)。认为“今日求精神教育”时“惟有奉阳明先生为严师”,以王学为“独一无二之良药”(同上)方可。收入《饮冰室合集》的《专集》第6册。

    梁启超 · 著
  • 至大金陵新志

    《至大金陵新志》元南京都邑志。十五卷。元张铉撰。刊行于至正四年(1344年)。该志采用纪传体,分为图考、通纪、世表、代表、志、谱、列传、摭遗、论辨。图考“以著山川郡邑形势”;通纪“以见历代因革,古今大要”;表、志、谱、传“以及天人之际,究典章文物之归”;摭遗论辨“以综言行得失之微,备一书之旨,文摭其实,事从其纲”。卷一,地理图。卷二,金陵通纪。卷三,金陵表。卷四,疆域志。卷五,山川志。卷六,官守志。卷七,田赋志。卷八,民俗志。卷九,学校志。卷十,兵防志,卷十一,祠祀志。卷十二,古迹志。卷十三,人物志。卷十四,摭遗。卷十五,论辨。

    张铉 · 著
  • 诗经世本古义

    《诗经世本古义》二十八卷。明何楷撰。楷字元子,镇海卫(今属浙江省)人。楷博综群书,尤邃经学。天启进士。值魏忠贤乱政,不谒选而归。崇祯间迁科给事中,举劾无所避。杨嗣昌夺情入阁,楷劾之,忤旨贬二秩。福王命掌都察院,几为忌者所害。漳州破,抑郁而卒。着有《周易订诂》、《诗经世本古义》。是书论《诗》专主孟子“知人论世”之旨,依时代为次,故名曰“世本古义”。始于夏少康之世,以《公刘》、《七月》、《大田》、《甫田》诸篇为首;终于周敬王之世,以《曹风·下泉》之诗殿后。计三代有诗之世,凡二十八王,各为序目于前。又于卷末仿《序卦传》例,作属引一篇,用韵语排比成文。凡名物训诂,考证详明,典据精确,有可取之处。然于史实颇多舛误,读者当引以为鉴。是书有清嘉庆二十四(1819)年谢氏刻本。清徐时栋校并跋,另有《四库全书》本。

    何楷 · 著
  • 雨山和尚语录

    《雨山和尚语录》二十卷,清上思说,有塔铭。南岳下第三十七世,嗣巨渤恒。卷第一住庐山镜湖院语,卷第二住延令庆云寺语,卷第三住延令庆云寺语,卷第四住东鼓法轮寺语住龙舒白云院语,卷第五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六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七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八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九住如皋大觉院语,卷第十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十一住昭易极乐院语,卷第十二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十三住海虞三峰清凉院语,卷第十四住维扬天宁寺语,卷第十五机缘,卷第十六颂古,卷第十七诗偈,卷第十八法语书问,卷第十九杂着,卷第二十佛事。

    雨山上思 · 著
  • 清河书画舫

    《清河书画舫》十二卷。中国书画著录书。明代张丑撰。丑生平在《张氏书画四表》中著录。此书成于明万历四十四年,取黄庭坚“米家书画船”诗句意为此书名。前有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严诚序及例略。卷一至卷二为三国、晋(莺字号、嘴字号),卷三至卷五为南北朝、唐、五代(啄字号、花字号、红字号),卷六至卷十一为宋元(溜字号、燕字号、尾字号、点字号、波字号、绿字号),卷十二为明(皱字号)。全书共收自晋钟繇至明仇英一百四十家。其中书家包括少数书兼画家共七十人左右,书画几乎各占一半。以书画家为纲,以其书画作品流传者为目。首列真迹,次采与真迹有关之题跋等,各注所出。其题跋有录自真迹,有录自书画史、书谱、书品、题跋、著录及各家文集,有据传闻补入。均为有作者生平、作品的形成、品评、流传、递藏、鉴定等方面的内容。时有张丑进行评论及考证的按语。所采详备,考证亦精审。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认为“明代赏鉴之家考证多疏,是编独多所订正”。如《宋史·米芾传》载米芾卒年四十八,而米芾尚有四十八岁以后所作真迹流传;张丑据此考证,认为米芾生于皇祐三年(1051年),卒于大观元年(1107年),年五十七,恰与米芾印迹“辛卯米芾”相合,足补《宋史

    张丑 · 著
  • 丽情集

    《丽情集》宋代文言传奇小说集。北宋张君房纂辑。是书专录“古今情感事”,故名。原本二十卷,《郡斋读书志》著录,今已佚。《类说》、 《绀珠集》均收有此书,但均为摘引片断, 不是原文。宛委山堂本《说郛》所收,与《绀珠集》大致相同,似即据后书转录。今人程毅中撰《〈丽情集〉考》, (刊《文史》十一辑),以《类说》本为基础,广征宋、元、明人著作,辑考此书的篇目、本事、作者及出处等,共得三十八篇。

    张君房 · 著
  • 蕉庵诗话

    《蕉庵诗话》魏元旷的《蕉庵诗话》及其续编在民族意识领域总体以满汉民族关系探讨为中心,围绕社会鼎革导致的遗民思想与遗民意识内容,具体落脚在以下方面:称颂遗民节义,斥责临危易主、变节之人,记录变名、易服、复辟之故事,蕴归隐之志,以史笔载录诗词,以春秋笔法展现"孤露遗臣"之情怀。这种"关乎时政"的特征固然与诗歌理论的贫乏有关,但更多地反映了社会鼎革下作者的民族情感变化及在社会转型中的心态。

    魏元旷 · 著
  • 献贼纪事略

    《献贼纪事略》作者无名氏。不分卷。本书主要记述明末陕西农民起义军首领张献忠事迹,对其起义始末记述较为完整,是研究明末农民起义大西军的重要资料。中华书局1959年出版整理本。

    佚名 · 著
  • 千金宝要

    《千金宝要》医方著作。6卷。唐孙思邈原撰,宋郭思编纂于宣和六年(1124年)。此书乃选取《千金方》中部分医论和有效单方,使人知防病于未发之前及已病后治疗之法;并附有郭思及他人效方。分妇人、小儿、中毒等17篇。为使之广泛流传,宣和六年(1124年)刻碑于华州公署;迄明景泰六年(1455年)杨胜贤以石碑于冬月不便摹印,始易刻木板印行。明隆庆六年(1522年)秦王守中喜其方之简便,药之近易,鉴于天下之游耀州真人洞者,岁无虚日,日无虚时,因刻石于洞前。其碑现仍完整珍藏陕西耀县药王山真人洞前千金宝要碑亭内。现有明隆庆六年刻石之拓本及清嘉庆十二年(1807年)以后的近10种刊本、石印本。

    郭思 · 著
  • 续通典

    《续通典》中国典章制度史专著。清乾隆时三通馆史臣奉敕编修。成书于乾隆四十七年(1782)到乾隆四十九年(1784)之间,有武英殿刊本,浙江书局复刻本,1935—1937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十通》合刊本,本书影印精装1册。本书为《通典》之续书,共150卷,分类大致与《通典》相同,仅把兵与刑分列,计为9典。包括《食货典》16卷、《选举典》6卷、《职官典》22卷、《礼典》40卷、《乐典》7卷、《兵典》15卷、《刑典》14卷、《州郡典》26卷、《边防典》4卷。记载唐至德元年(757)至明崇祯十七年(1644)间史事,以明代典制为最详。资料除来自正史外,还引用了《唐六典》、《唐会要》、《五代会要》、《册府元龟》、《太平御览》、《山堂考索》、《契丹国志》《大金国志》、《元典章》、《明会要》、《明集礼》以及唐宋元明各代文集、奏议等。资料较为丰富,编排亦较条理,对研究这一时期的政治、经济制度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本书内容与《续通志》、《续文献通考》有些重复。

    多人 · 著
  • 温疫论

    《温疫论》《温疫论》亦作《瘟疫论》,系温病专书。2卷,补遗一卷。明·吴有性撰。书成于1642年(崇祯15年)。书中讨论瘟疫证治,吴氏谓“温”、“瘟”二字没有区别,都属于温热病范围,因以“温疫”名书。书中阐明了瘟疫与伤寒相似而迥殊的新见解,认为“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又称疠气、戾气)。指出瘟疫自口鼻而入,伏于膜原,其邪在不表不里之间;其传变有九。又列举温疫与伤寒相反的十一种情况(如脉、舌等的不同),提出温疫先里后表,里通表和的治疗总原则,创用达原饮、三消饮等方剂予以调治,开后世治温疫一大法门。原书2卷未多加诠次,很象是随笔记录而成。清代编《四库全书》时,将下卷安神养血汤、太极丸等条,以及成书后陆续补入的正名、伤寒例正误、诸家瘟疫正误等篇,并为一卷,以作补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此书曰:“瘟疫一证,始有绳墨之可守,亦可谓有功于世矣。”同时指出书中不足为:“其谓数百瘟疫之中,乃偶有一伤寒;数百伤寒之中,乃偶有一阴证,未免矫枉过直。”该书问世后,流传甚广,康熙年间日本即有刊本,国内翻刻本及阐释发挥之书甚多,建国后有多种铅印书及评注本。

    吴有性 · 著
  • 现报当受经

    《现报当受经》佛教经典。著译者不详。一卷。本经的主旨是讲罪业报应。谓一妇人因嫉妒,杀害妾生之子,后世得种种恶报。又因曾解衣带布施辟支佛,故后值佛拯救。此经最早见录于《大周刊定众经目录》,被判为伪经,故历代大藏经未收。敦煌遗书中有收藏,后被收入日本《大正藏》第八十五卷。是否疑伪经尚需研究。

    佚名 · 著
  • 像法决疑经

    《像法决疑经》中国人假托佛说所撰经典。作者不详。一卷。本经谓如来应常施菩萨所问,回答未来像法世界中众生作何福德最为殊胜的问题。认为应修慈悲心,布施贫穷孤老及至饿狗,提出布施更胜于敬佛法僧三宝,为六度之首。经中对像法期中,僧俗人等的造恶及佛法的颓废作出种种预言,谓善必有恶,盛必有衰,虽佛法亦不能免。最后谓未来世四辈弟子能于本经生欢喜心,所得功德无量无边。本经最初见录于《法经录》,被判为伪经,但后世亦有人持不同意见。历代大藏经未收,敦煌遗书有收藏。日本曾据传入的经本收入《卐字续藏》。敦煌出土后,又被收入日本《大正藏》第八十五卷。

    佚名 ·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