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被困,断粮五天,史魁前去探望,赵匡胤居然喊侍从“敬茶”。茶来了,却是用头盔盛着的马血。
第二天,张永德率领军卒数十人,来到北营寨前,喊令单珪出来答话。
那单珪登上寨栅前料敌楼上,对张永德道:“老夫已经给了你们五天时间期限,你们到底退兵不退?如再迟延,老夫当取下赵匡胤首级,悬诸旗杆之上了。”说毕,傲然之气布满脸上,咄咄一逼一人地等张永德的回话。
张永德答道:“我奉万岁旨意,特来告知将军,退兵与否,要以赵匡胤一行的安全健在为条件,请将军回去,让赵匡胤亲笔修书一封,见到书信,我军即解除对晋一陽一的包围,让其自一由出入,让你和刘崇会师一处;放了赵匡胤,我们马上撤军。”单珪听了很为高兴:“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下第二轮谈判,就此结束。单珪回到营中,与四个儿子商议,单珪说道:“能拿到赵匡胤亲笔信,晋一陽一之围立时可解,我们与主上即可见面,这一功,当朝谁人可比!”“可是,父亲,那赵匡胤在谷底已困了六天,生死不知,怎么能拿到他的书信?”
老大单守俊虽然武艺不高,但却有一些鬼点子。听他这么一说,单珪猛然醒悟.就问他:“你说该怎么办?”
单守俊说道:“先派人下谷探听虚实,以示关心,说写了书信就可放他,他为急着出来,这信不就到手了吗!”
老四单守能一贯逞能好胜,一听说是这样的好事,把大一腿一拍:
“好,我去叫赵匡胤写信!”
“好个屁!那赵匡胤如果死了,你能拿到信吗?”老二单守杰问。
“他要是死了,诸葛亮再生也拿不到,何况我。只是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单守杰又说:“他若是活着,困这几天,像关在宠子里的野兽,眼都憋红了,你进去还把你撕吃了!”
单守信点点头道:“对,我们父子谁也不能到谷里去。”
单珪说:“就这样,让偏将史魁去吧。叫史魁。”
史魁见了单珪,知道单珪命他进谷去见赵匡胤,心中暗暗念道:“天助大周,机会来了!”他向单珪一抱拳:“小将追随令公年余,寸功未立,这次舍生忘死,定要与赵匡胤一会,让他把书信写来!”
单珪没想到这位偏将竟这么勇敢,心中微微感到以往对他轻视而内疚,于是把手一抱,说道:
“此事至关重要,有劳将军辛苦!”
“理当效命,理当效命!”史魁说罢,便告辞出来。
来到蛇盘谷,史魁先站在山头向下高声喊道:“末将文魁,奉了主将命令,前来与赵将军会面,有要事相商,请将军回话。”他连喊两遍,才听到下边回应:
“下来,赵将军请你下来!”
史魁来到谷口,从铁链缝中钻过去,刚走几步,冷不防从背后窜出两条大汉,一人一只胳膊,把他反剪双臂,向前推到一个石崖下边。
赵匡胤盔甲已穿得整整齐齐,端座在卸于地上的一只马鞍上,旁边还给史魁准备了一个马鞍。赵匡胤点头示意,两个武士把史魁的臂放下,史魁双臂被拧的疼痛难忍,这时他不自主地把两臂活动了两下。“请坐!”赵匡胤指了指马鞍。史魁看看马鞍,说了声“谢坐!”一抬腿骑了上去。见赵匡胤严肃端坐,想他未认出自己来,正欲开口,只听匡胤喝道:
“敬茶!”赵匡胤令下,一个士卒急急地走出了崖凹。“这里怎么还会有茶?”史魁正在疑问之间,那个战士端着一只头盔进来,双手递给史魁。
史魁接过头盔一看:血,一头盔的马血,他心里猛然一震。
“请!请将军用茶!”赵匡胤的声调越来越高,斩钉截铁,那口气不是“请”,而是威严的命令。“不,赵将军,敝人不渴。”“什么不渴,明明是嫌我礼仪不到,招待不周!”“岂敢!岂敢!”史魁说罢,捧着头盔,“哈哈!”喝了一大口,血顺着嘴角往下滴。嘴里粘粘糊糊,腥腥膻膻,他咬着牙,强压喉头要呕吐的痉一挛,说了声“谢谢!”
赵匡胤口气缓和了许多:“本部如今军粮不继,条件困难,还望将军海涵!”“哪里!”史魁还在咬着牙。
“你们用一陰一谋把我困在这里,靠着这马肉马血,才得以维持生命。将士们个个憋了一肚子火,若不是我交待,你一进来,就会被他们撕成碎片!”
“多谢关照。”
赵匡胤问:“请问尊姓大名?”
史魁更确实验证赵匡胤没认出他来,便举手除下头盔,说道:“将军还记得俺史魁吗?”
“啊!”赵匡胤这才看出他来,便说:“想不到你投到单珪手下为将了。”
既是熟人,又有一段交情,匡胤面色才缓和下来,问史魁来此何干。史魁便把单珪和周兵谈判,柴荣关心赵匡胤安危,要求见到匡胤的手迹,所以单珪才派史魁来,索取匡胤给柴荣的亲笔信。史魁道:“大周皇帝只要单珪保证赵将军还活着,周兵就可以撤去晋一陽一之围。”
赵匡胤怒道:“单珪是拿我作人质,威胁周军退兵,这信我只字不能写。”
史魁道:“可以不写,但也不能不写。”匡胤道:“这又如何讲?”
“请屏退左右……”
“不必,这几位都是我的心腹将士,但说不妨。”“单珪拿你作为条件,一逼一周军退兵;你何不拿写信作为条件,让他改善对你的条件?”
赵匡胤瞪大了眼睛,感到迷惑不解,不知史魁又有什么打算。
史魁看出了赵匡胤的心思,他就干脆地和盘托出:
“现在我虽是单珪部下,但将军乃史魁恩人,为救将军,我已拜见过周主,决定后天在我来蛇盘谷当班时,周兵攻打单珪,我打开铁索,放将军出来,咱们里应外合,单珪父子不就是瓮中之鳖吗!”“那为什么现在不攻打?”“单珪以将军的生存为筹码,周主也怕一进兵,单珪被一逼一急了对将军下毒手,故而暂作缓兵之计。”赵匡胤大悟,说:“信可以写,只是如今身倦力衰,让他送粮送被,饱养两日,再写不迟。”
史魁抚掌大笑:“吃饱歇足,后天晚上准备出击!”赵匡胤离座,对史魁深打一躬:“感谢将军鼎力相救,方才多有得罪,还望……”
赵匡胤没有说完,史魁赶紧离鞍站起,答礼不迭:“在下倾心将军久矣,有此机会,实乃天助,也是将军洪福,在下的机遇,何必客气!”
文魁见了单珪,说他一下到谷中,几乎被赵匡胤一伙杀掉,他们吃马肉,喝马血,怒气不息,拒绝立即写信,说是要考虑考虑再议。
单珪听了喜形于色,思忖了一下,说:“将军辛苦了,可以给他们几个帐蓬,供一应锅灶粮草,多加安一抚,使他情缓缓解,拿到信就是大功一件。”他当时就把蛇盘谷的看守任务交给了史魁,说一有消息,就向前山报告。聪明反被聪明误,单珪挖空心思,没想到自己亲手在自己营后为周后安插了一个钉子。
赵匡胤与史魁在没有任何监督的情况下,研究了行动计划后,养一精一蓄锐,说笑畅叙,如同在周营一般。
第二天傍晚时分,史魁策马来到前寨,说赵匡胤已经答应,明天即可将书信送来。单珪听了大喜,将史魁夸关了一番,单珪等明白拿到书信,解了晋一陽一之围,进城去会见刘崇请功。
几天休战,气氛显得十分祥和,像根本没有打过仗一样。比起一般休战大不相同。
入夜,只留下老大单守俊领着十多个士卒巡夜,其余兵将包括单珪都安安稳稳地睡觉了。
到了夜里午时,山寨前忽然火光通天,喊声大作,周兵沿着陡峭的山坡向北营冲来。巡逻队锣声轰鸣示警,惊醒了单珪,慌忙披衣起床,只见大儿子单守俊正赶入帐来,便问道:“怎么回事?”“周兵突袭!”
“怎么,他们不要赵匡胤了?快,去蛇盘谷通知史魁,往谷里投放火种,把他们几百人马全部烧死!”
单守俊刚一回头,黑暗中闪出史魁,跨马提一一槍一,迎面拦住去路。单守俊用手向史魁指一指:“快,快去蛇盘谷放火,烧死赵匡胤!”
“不用了!”史魁顺手一一槍一,把单守俊戳了透心红。单珪大喝一声:“反贼!”挥刀砍来,后面又冲出赵匡胤,一棍把单珪大刀击落。赤手空拳的单珪惊慌失措,向斜刺里逃出,前边火光亮处,高怀德驱马赶来,劈面一一槍一,单珪临死连一个“哎哟”也没喊出来。
单守杰知大势已去,弃营单骑而逃,迎面和赶来的郑恩相遇,未及三合,死于郑恩棍下。单守信、单守能朦胧中正做着王侯梦,被喊声和火光惊起,盔甲没有穿好,坐骑没有找到,就被乱军杀死。
单珪的士卒,起来奔逃的,多被杀死;有少少赤身一裸一体的就当了俘虏。连帮助史魁作为这次突袭的北将房勇也死于乱军之中,史魁感到十分悲伤。世宗见了匡胤,执手落泪:“御弟被困,朕枕席难安,若不是史将军设计,后果难以设想!”
匡胤拜谢了世宗,又对众将致谢,特别对于史魁,救援于危难之中,深铭于怀,世宗也以史魁之功,封他为左参军。众将对匡胤、史魁祝贺一番。削平了凤凰山残敌,世宗移兵汾水处,扎下营盘,加紧攻打晋一陽一,日夜不息。
城中的刘崇,不见辽国救兵到来,又闻报单珪全军覆灭,慌得心惊胆碎,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忙召集群臣计议。他满脸愁容,说道:
辽主不来,单令公全军覆灭,周兵围城甚急,孤城固守,终有难以维持之日,为今之计,怎生是好?”
他的心腹大将丁贵奏道:“主公勿忧。河东这块地方,北控大辽,西接后山,城镇坚厚,屏障天然。而且现有数万之众,养之有素,周朝想急攻得利,无异痴人做梦。一有救援,城围即解。臣保一人,即山后应州金刀杨业,也即杨衮之子,他武艺超群,兵法一精一通,又手握重兵,若能把他召来,退周兵易如反掌!”
金刀杨业,字继业,祖居晋一陽一,面如重枣,相貌堂堂,使一一柄一大杆刀,挥动如风,人称“杨无敌”。深有韬略、广有机谋,是当代名将杨衮的儿子,智勇双全,后来居上。杨业的夫人余赛花,兵机诸练,阵法娴熟,勇力过人,一一柄一流星锤,少见敌手。她原在绿林之中,父亲余德聚,也是一条好汉,占山为王,远近知名。青年时期的杨业,路过他们山寨,佘赛花拦住去路,二人厮杀起来,打得天昏地暗,竟然难分高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双方都未显出破绽也许是真的;但彼此一爱一怜,不肯硬下毒手,恐怕也占一定因素。惺惺惜惺惺,佘赛花喜一爱一杨业的人才武艺,邀入山上,一拍即合,两人就结为亲眷。杨业劝岳父改邪归正,钟一爱一乘龙快婿,余德聚就弃高山寨,随他们夫妻回到晋一陽一。杨业以其出众的武艺,受到刘崇的赏识,成为刘崇的部将,刘崇即位后,封他为建雄军节度使,镇守北部边关,治所在应州,远在雁门关之外。
因为应州在晋一陽一以北,刘崇想到北方便想到契丹,所以一直没想着召杨业前来勤王救护,如今走投无路,万般无奈,听丁贵提起,便写了诏书,命杨业速速进京,以解晋一陽一之围。
那杨业不仅夫妻二人武艺高强,长子杨延平,年方弱冠,一条杨家一槍一已使得出神入化,得乃父真传,还有个义子杨怀亮,也十分了得。这杨怀亮其实姓高,是高怀亮,原来是高行周的第二子,高怀德的兄弟。小怀亮十多岁时在一次战争中走失,为杨业收为义子,至今已有十余年。使一条钢鞭,将门之后,门里出身,加上在杨氏父子身边切磋习练,功夫不同寻常。兄弟失散十几年,这次战争又把他们连在一起。人生如浮萍,虽漂泊无定,但却有巧的相逢。这是后话,暂不去说它。那杨业还有几个儿女,此时年纪均尚幼小,可是已开始练习武艺了。一家上下,个个英雄,二三十年后,杨家将声震遐迩,其实,在此时已开始奠定基础了。这天,杨业正看儿子们演武,忽然接到刘崇诏书,知道晋一陽一被围,单珪全军覆灭,情况紧急。杨业与牙将王贵商议之后,决定出兵南下。当时点兵三万,妥善安置了应州留守,便率领王贵、冯益、杨怀亮、杨延平,向晋一陽一进发了。
那晋一陽一城北靠高山,南对平原,黄河山西的主要支脉——汾河,从晋西北宁武县的管涔山奔腾而下,经晋一陽一又向西南滚滚而去。
依山傍水,居高临下,仗着这天然屏障,优越地势,晋一陽一城固若金汤,柴荣几十万大军加紧围攻,一时竟难以奏效。
不到半月工夫,杨业的军队赶到了,就在晋一陽一西北的新城,扎下了营盘。
攻城不克,救兵不到,世宗恨得咬牙切齿。赵匡胤请战,世宗允诺,匡胤便领本部一精一兵一万,与郑恩、高怀德在晋一陽一西北摆下了战场。
两军相遇,匡胤看那杨业军士威武严整,与单珪军队大不相同。心想:这后山兵不同寻常,“杨无敌”果然名不虚传,不可轻视!
赵匡胤正思忖间,忽然对方战鼓轰鸣,一员小将驰马飞出,手执钢鞭,冲杀过来。这边高怀德迎上前去,两人不顾答话,就拚杀起来。两人战有四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杨业看高怀德一槍一法,如银龙戏水,神出鬼没。不住地点头称许。他料着杨怀亮不好取胜,且天色已经不早,就鸣金收兵。
两军初战,都带有投石问路的意思。杨业虽号“无敌”,还没遇到过真正的对手,但是对于当前名声赫赫的周军,自然不敢轻视,今天又见高怀德的骁勇,心中感到这次遇到了真正的对手;而赵匡胤也是久惯善战的,“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他见杨业布阵谨严,士气旺盛,证实了以往的传闻,知道这次遇到了劲敌。因而,不期而遇的这对兄弟的交锋,就像两个角力的武士,初次见面则握了握手,暗中较劲,试探一下对方而已。收兵回营,牙将王贵立即进帐,见了杨业说道:
“看今日初战,这员周将实属熊罴之将,不胜此人,难胜周兵!”
杨业点点头:“王将军所言甚是。此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来日,可以这样……”
杨业将身一子凑过去,比划着给王贵说了他的计划。军事家的习惯,虽然没有外人,一说到机密,也把声压的很低很低,使人难以听得见。
王贵听着,脸上绽开笑容,不断点头。
第二天,后山兵叫阵。杨怀亮一马当先,单讨昨日那员将出战,他高喊:“昨天和我对阵的叛将,今天敢与我决一高低吗?”高怀德对匡胤说:“昨天被他逃掉了,看我今天定要将他拿获!”说罢,一马驰到阵前。“来将通名!”
“你爷爷高怀德便是,今日叫你知道你死于谁手!”
杨怀亮听说心中猛一吃惊:他知道他原姓高,叫高怀亮,他有个哥哥叫高怀德,看来将面貌与自己酷似,好像自己照镜子似的,“莫非真的是我哥哥?那么,父母今日何在?”
他正在痴痴地想,那边高怀德一一槍一已经点到面门,他急忙把头一偏,那一槍一又横扫过来,杨怀亮一抖手,闪电般的速度,雷霆似的力量,将钢鞭向一槍一杆磕去,速度和力量是成正比的,这也是他的看家本领。岂知这一鞭竞磕了个空,高怀德的一槍一干瞬间收回,一槍一尖划了个圆弧,又向腹部刺来。这是高家抢的追魂三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虚实结合。只要对手梢一疏忽,露出破绽,让这三招一逼一住,招招都要命。躲过这一招,躲不过下一招。许多人交马不数合就被高怀德挑于马下,常常就是吃了这个招数。
今天也算是一个巧合:一个是高怀德看这个年轻人了不起,不想他昨天竟和自己战了几十个回合,心中有点憋气。今天要快速取胜,想挽回点面子;恰恰“高怀德”这三个字引发了杨怀亮的思索迟疑之间,给他这追魂三一槍一留下了施展的机会。行家都知道,即使本领不相上下,谁入了别人的招数谁就被动。何况杨怀亮自小离家,并未得到高家一槍一法的真传,临阵经验又比乃兄差了一些,入了这追魂三招,这第三一槍一按说他是难得躲过的。
杨怀亮毕竟是一员勇将,见一槍一尖临身,用鞭磕已经来不及了,他闷闷地哼了一声.把腰向左一闪,右臂向下一插,用太极拳的“化”法,滑着向外一开,只听“刺啦”一声,杨怀亮右肋下的战袍被撕一开一个大口,一槍一刃划破肉皮。杨怀亮暗喊“不好!”勒马跑出圈外,向本营逃去。杨业给杨怀亮的作战任务,就是要诈败诱敌,而且要做得像,不留痕迹,使对方不产生怀疑。而今天杨怀亮做的,比他想象的还要真实,因为一时疏忽,挨了一一槍一,诈招设使,就真的败下来了。杨业见状,驱动人马望后便退,这边赵匡胤、郑恩带着大军压将过去,山后军弃甲拽兵而逃,看去着实有点溃不成军。从未遇到过敌手的高怀德,今天见敌手已经受伤,决心把他捉拿回营,打山后军一个下马威。他艺高人胆大,连连加鞭,穷追不舍,早已孤军深入。
高怀德追到铁笼原,忽听背后一声炮响,杀出一彪人马,拦住了他的退路。这是杨业事先安排的伏兵,杨业的总管冯益带领三千人马,把高怀德不足两百的一精一锐,一步步向后一逼一,一直一逼一进铁笼原。
这铁笼原是个葫芦形的山凹,口小肚大,而且是个死胡同,不像蛇盘谷还有个大尾巴蛆似的一线天后路,出进就前边一个狭而长的口,周围是陡峭的山崖,不用兵把守,里边的人难以攀登。当然,里边的人也不用担心后边的防卫——上边的人也难得下去。这是个困人的地方,也是个困守的地方。里边把守着,外边的人也不大好进。
铁笼原,名副其实,高怀德这只“虎”,就这样被困在宠子里了。
赵匡胤的大兵,被杨业的大军返身抵住,很快就稳住了阵脚,眼看着是溃败散乱的军队,眨眼间就散而复聚,阵形俨然。杨业佯败,诱敌困将,很出色地表演了一套“能而示之不能”的伎俩。
由“整”而“散”容易;由“散”而“整”实难。用于演习尚可,用于实战则险。留心于韬略的赵匡胤,从这次战争中,就看到了杨业娴熟的用兵谋略。很情绪化的郑恩,对高怀德有一种天然的兄弟亲情。不仅是他武艺高强,而且他过去的身世遭遇,今天的形只影单,他的铁义坦城,都在郑恩心中形成一股巨大的引力,使他像对兄长一般地尊敬、钦佩高怀德。如今高怀德被困,气得他哇哇怪叫:“好个驴毬入的杨业,耍一陰一谋诡计困住我的高家哥哥,得乐子今晚去把偷出来!”这一个“偷”字,启发了赵匡胤,他想:“杨业大胜,必然庆功,趁他麻痹大意,今晚何不偷营?”于是他对郑恩说:“不用你一个人去偷,今晚二哥陪着你一块去偷!”当晚二更时分,郑恩领二千人马,悄悄来到北营,后边匡胤领兵接应。这时只见北营更点不明,寂无人声。郑恩发一声喊,冲进营去,一看,原来是座空营。郑恩大叫:“中计!”勒马便回,出得营来,只听一声炮响,左边杀出杨怀亮、右边杀出冯益,拦住了去路,两面夹攻。郑恩满腔怒火,左冲右突,杀出重围,正遇上前来接应的赵匡胤。
“二哥,有埋伏!”
赵匡胤说:“你领中军突围回营去,我来断后。”
郑恩向前冲去,迎面又杀来一将,原来是杨业的偏将王贵。匡胤、郑恩奋勇拼力,夺路而走,路上又与杨延平相遇,混战一场,方摆脱汉兵,却远远望见自己营中火起,原来杨业早已安排了杨延平、王贵二人,在赵匡胤、郑恩离营之后,抄小路迂回袭劫了周营。周营大败,损失惨重。
听说杨业困了高怀德,并反袭了周营,世宗怒不可遏,他拍案而起:“朕当亲自督军,与杨业决一雌雄!”
当即率领大军,到汾水原按下营盘,离杨军相去二十里,准备决战。
奉杨业将令,杨怀亮与冯益领本部人马,固守山谷,杨业用兵娴熟,这次遣将却大为不周:无巧不成书,他哪里知道,派去的义子杨怀亮竟会是被围的高怀德的亲兄弟!高怀亮在战场上听高怀德报了姓名,一时犹豫,接着就发生了困原、夜袭等一系列战争。使他来不及办理其它事情,但是,他脑子里始终挂了大大的问号:高怀德是不是他的哥哥?
从姓名、相貌、一槍一法上看,杨怀亮认定那高怀德就是自己的兄长;但天下之大,无巧不有,同姓名的不少,相貌近的也有,因而不敢最后认定。自幼失散,企盼亲人,特别是渴思与父母相会之情,一直萦绕于怀,眼前高怀德若是自己的哥哥,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他一直想获得这个答案,但一直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真是:正瞌睡时送来个枕头。杨业派他和冯益去守谷口。冯益原来在郭威登极之后,已向周朝递了贺表,因在刘崇势力范围之内,被刘崇蚕食过去,调离了原郡,分到山后杨业处供职,他感到自己不仅不受到刘家的重视,而且对他还有点戒备,因而一直小心翼翼。
杨业对于杨怀亮,视若亲生,并不因为他是义子而另眼看待;但他毕竟是外姓人,其关系中的微妙差别还是有的。
冯益的处境和杨怀亮在杨家的地位,这两个人自然就有些接近,他们二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默契。如今,杨怀亮有了重要的心事,又恰好是冯益和他一块防守谷口,于是他毫不隐讳地向冯益道出了心曲:“冯将军,被困于谷中的高怀德,有可能就是我的哥哥。”
“怎么,他就是高怀德?”
“是的,我们交战时他亲口说的。”
“那么,你的父亲是不是高鹞子?”“是的,本名高行周,外号高鹞子。”
“不是你哥哥还能是谁!他就是潼关元帅高行周的儿子呀!”
杨怀亮一听,眼眶里的泪水就滚滚打转:“想不到我竟把自己的亲兄长诱到了这里!”
“公子怎么打算?”
“……”杨怀亮有点吞吞吐吐。冯益有点急了:“我只知道你原来姓高,但不知你就是高元帅的儿子,如今亲兄长就在眼前,你还犹豫什么?”“手足之情,天伦之义,我义无反顾;只是苦无良策。”
“你可修书一封,射入谷中,若果是你兄高怀德,咱们再议营救之策。”
杨怀亮离会,就要对冯益下拜,冯益一把拉住:“不要如此,事不宜迟,快快修书!”
谷中的高怀德,像困在笼中的猛兽,和赵匡胤被困蛇盘谷一样,他气得五内如焚,七窍生烟,正是这两员从没吃过败仗的英雄,打起仗来,艺高胆大,无所顾忌;追赶敌人时,敢于孤军深入,穷追到底。而这次,恰恰又是他们两个,一前一后,数天之内都因此而受到敌军的诱一惑,而情况又极其相似。想到这一切,高怀德于恼怒之中又有一点滑稽感:他和赵匡胤都并非暴虎冯河,有勇无谋之辈,但二人都先后中了敌人的诱兵计,成了敌人的笼中物,难兄难弟,遭遇竟如此相似,该从中吸取点教训了!
赵大哥被困,他恰恰遇到了史魁,如今哪里会再出个史魁第一?
赵大哥吉人天相;我高怀德难道就要在这里结束我的一生吗?
想起自己的父亲高行周,戎马一生,英名盖世,最后却身首异处;而自己的军戎生涯刚刚开始,就这样急急结束,他感到实在的不甘心,因而又有些黯然。
千思百虑,高怀德被困的第一晚整夜不曾合眼,忽怒忽喜,忽忧忽悲,真可说是百感交集。
第二天高怀德感到昏昏沉沉,一一夜的折腾,使他感到十分疲累。
“启禀将军,信!”
正昏昏欲睡的高怀德,猛然一精一神一振:“哪里来的信?”
“从山上射下来的。”
高怀德接过信,急忙撕一开。只见那信上写着:
后山杨业元帅帐下将军杨怀亮,原姓高,山东郓州人氏。今奉命守谷,忽忆日前两军对垒中将军自称为“高怀德”者,不知果系胞兄抑或是巧合,请予回信示知,别有商量。军中机密,事不宜迟,立候回音,以便酌处。”
读完信,高怀德两手发一抖,双目泪垂,他梗咽着说:“我的弟弟,是我的弟弟!失散十几年的弟弟找到了!”
他立即命左右,刺了点马血,以空心草棒作笔,就在原信后边,像刻字似的,好不容易写下了几行字:
郓州高怀德,高行周之长子,有一弟高怀亮,失散已十有二年,如今该是二十四岁。今于困厄中相会,天意也,望速定夺。
箭书射下之后,冯益陪着杨怀亮一直在山上等候回音。约有一顿饭工夫,忽然听到“嗖”的一声,一条白线从山谷直奔苍穹,没有五百斤以上的力量,是拉不了这样的强弓的,二人心中暗暗称奇。
“回信了!”冯益说着,和高怀亮一起并马向落箭处奔去。
读着信,高怀亮泪流满面,对冯益说道:
“冯总管,果是我的亲兄,若能设法将他救出,小将没齿不忘!”
冯益说道:“什么忘不忘,我原来也是周将,为刘崇所一逼一,无可奈何羁留于此,心中含恨,脸上蒙羞,救出你兄长,咱们共投大周,我也正好将功抵过。”
二人计议已定,于当晚举火为号,杀出山谷,投奔周营。他们将此安排用箭书通知了怀德,并安排心腹秘密给周营报了信,请届时接应,又往谷中送了粮草,为晚上起事,作了周密的安排。
当天晚上,皓月当空,在谷中的高怀德,既兴奋又焦灼不安看看夜静,仍然没有消息他开始着急起来:“莫非有诈?”
说话不及,忽听“轰!”的一声炮响,高怀德把手一挥,一马当先向谷口冲出。刚刚冲出谷口,耳边听得一声:“哥哥!”这一声真叫得他撕心裂肺,月光下一看,果然就是与他交过手的那个执鞭的小将。
“我的好弟弟!”两人就在马上紧紧地抱在一起。
“高将军,事不宜尽,不敢久误了!”冯益急切地说。两人分开,泪眼相看,高怀亮赶紧向高怀德介绍:
“这是冯益将军,这次全仗冯兄相助!”
“感谢了!”高怀德在马上抱了抱拳。
“不用客气!”
高怀亮把鞭一举:“哥哥,咱们走!”
三人率着他们的从众,向关下杀奔而去。
杨业人未解甲,正在中帐中假寐,听得后山谷一声炮响,他猛然惊起。“不好,出事了!可能是山谷困的那员周将杀出来了,延平,快去接应!”
杨延平领本部人马刚出帅营,见一彪人马向南击逃,他飞马追去.一将回头将他拦住,看时原来是冯益。他问:“冯总管,出了什么事?”
“高怀德跑了。”
“在哪里?”“前边!”
杨延平向南一看,一彪人马已经向关南走得很远,他有点纳闷:正在葫芦里装着,怎么就跑出来了?”
他正在费神思索时,冯益一加鞭,那马箭离弦一般也向南飞去。杨延平还以为冯益是去赶敌人,于是他纵马追去。
杨延平弄不明白高怀德是怎么从那间葫芦似的山谷里出逃的,实际上他如今是被装进了“葫芦”里了,他对发生的事情,哪里会知道呢?
他正在追赶着,忽然闪出一将。迎面拦住了去路。他一看,原来是杨怀亮。
“贤弟,不要追了。”
“大哥,为什么不追?”
“人是我放的,他是我亲一哥哥高怀德。”
“啊!”杨延平这才明白了:“父亲待你也如同亲生,你竞然……”
“他毕竟是我的亲一哥哥!”
“放走高怀德,你怎么向父亲复命?”
“请贤弟代为禀报父亲;养育之恩,没齿不忘,后报有期!高怀亮我走了!”在杨氏兄弟中,杨延平是极喜一爱一怀亮的,而今忍无可忍了:“不行,你得留下!”杨延平说罢,挺一槍一向高怀亮坐骑刺来,高怀亮用鞭架过,也不还手,说了声:“贤弟保重,小兄失陪了!”说罢策马而走。
杨延平怒气冲冲,拍马追了过来,忽听一声大喝,接应的周将郑恩已经赶到。他举起枣木杠,向杨延平劈头打去,杨延平急用一槍一相迎战不数合,杨延平有点抵敌不住,自知事情难以挽回,拨马便走。
这次的失误,其实是杨业造成的,他娴于用兵,但这次他竟然不知道被他因在谷里的周将是何许人也?他一爱一将,观战时他就喜欢上了高怀德,把他诱入谷中,成了自己的笼中鸟,网中鱼,什么时候要伸手而得,没想到煞费苦心经营的“葫芦计”,不仅没有得到这员大将,反而失去了高怀亮和冯益。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杨业为自己的失误而懊恼不已。因而听了杨延平的汇报后,长叹一声,半晌无话可说。
更新于:2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