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区长的求婚
第二天和前一天一样好。早餐后,玛蒂尔达飞快地做了些没用的功课,这当然不会使她有什么获益。接着,她又重重地敲打了一个小时钢琴,她的脾气极坏,像是对我和钢琴都有很大的仇恨似的,其实只因为她的一妈一妈一不许她请假。然后,她就到她最喜一爱一的地方,围场、马房和狗舍去了。默里小一姐身上带着一本流行小说,也出去安静地享受散步之乐了。她把我留在教室里为她画一幅水彩画,她一定要我帮她完成这幅画,而且还 非要在当天画完不可。
我的脚跟前躺着一只小一毛一狗,它是玛蒂尔达小一姐的,但是这位小一姐很厌恶这只狗,想把它卖掉,说它完全让人给惯坏了。其实,它是这类狗里面极优秀的一只,但她断言它是一只没用的狗,笨得连女主人都不认识。
事实是这样的:玛蒂尔达小一姐把它买来时,它还 是一只幼小的小狗崽。最先她不让除她以外的任何人去碰它,但是过了不久,她就感觉这只狗需要很多的照顾,养起来有很多麻烦,就对这不小的幼畜感到厌倦了。我请求她把它一交一给我来照顾,当时她高兴地答应了。我小心地看护它,把它从小养大,当然也获得它的感情,我本应该珍惜它对我的这种感情,认为这远远超过我为它付出的所有的辛苦。但是,可怜的斯耐普却遭到女主人无数的咒骂和恶狠狠的拳打脚踢,现在它处境非常危险,不是被“宰掉”,就是被卖到某个粗一暴的、面无表情的新主人那里去。但我该怎么帮助它呢?我不能残酷地对待狗,让它恨我。它的女主人也不会仁慈地善待它以博得它的好感。
然而,正当我坐在那里手中挥动铅笔作画时,默里太太以优美的步伐匆忙地走进房间。
“格雷小一姐,”她开始说话了,“天哪!你怎么能坐在屋里画画呢?这样好的天气!(她认为我是为我自己的快乐才画画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戴上帽子和两位小一姐一起出去。”
“夫人,我想默里小一姐正在读书。玛蒂尔达小一姐正在和她那几只狗一起有趣地玩呢。”
“你多想点办法让玛蒂尔达小一姐高兴些,我想这样她就不会被一逼一得非要出去寻找快乐了,就像现在这样,跟狗啊、马啊、马夫们一起玩。要是你再活泼一些,就能和默里小一姐有更多的话可以聊,她就不会手里拿着本书到田野里去散步了。不过,我可不想让你有更多的麻烦!”她又加了一句。我想她是看出来了,我已被气得双颊在燃一烧,手在战栗了。“请你千万不要如此敏一感……我也没对你说什么。告诉我,你是否知道罗莎莉去哪儿啦?她为什么老是喜欢独自一个人待着?”
“她说当有新书看时,她就一爱一一个人待着。”
“为什么不能在园林里或花园里看呢?为什么要去田野里,小路旁去看呢?为什么她只要一出去,那位海特菲尔德先生总会知道呢?她告诉我,上星期他牵着马陪着她在莫斯路上散步。我在梳妆室的窗口看见一个男人匆匆地走过庭院门口,往她常去的田野方向走去,现在我可以肯定了,那个人就是他。你帮我跑去看看她在不在那儿。然后你只要用委婉的口气轻轻提醒她:你是一位有身份,有美好前程的年轻小一姐,你一个人这么闲逛,让那些敢擅自和她搭话的人都能注意到她,这是有失一身份的,就像没人照看的穷姑一娘一一样。只有穷姑一娘一家里才没有花园可以供她散步,也没有亲人照料。告诉她:她爸爸如果知道她用这么亲切的态度对待海特菲尔德先生――我怕她真的这样做――她爸爸会很生气的。噢!假如你,假如我的家庭教师能有她母亲的一半谨慎或一半的关心,我也就用不着这么费心了。你要看好她,还 要让她喜欢你陪着她。好了,去吧,快去吧,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她大声说着,看到我放下了画具,正站在门口等她把话说完。
根据默里夫人的猜测,我在庭院外不远的田野中,那片她常一爱一去的田野地找到了默里小一姐。而且很不幸的是她还 有个伴儿,那挺拔威严的海特菲尔德先生正在她身边,陪着她慢慢地闲逛。
但是我遇到了难题。我的责任是上去打断他俩之间亲密的谈话原文用法文。,但是我要怎样才能做到呢?我这样一个无关重要的人恐怕是不能把海特菲尔德先生赶走的。我明知自己不受欢迎,如果我硬闯进去,走在她的另一侧,而且当做没看见她的那位同伴,这将是一个非常粗一鲁无礼的举动,我可做不出来。同样,我也没有胆量站在田野里的高处大声喊,说有人正在找她。于是我打算使用折中的办法,用缓慢而稳定的步伐向他们走去,并打定主意:如果我的出现不能把这位向女一性一献殷勤的男子吓跑,那么我就走过他们身边,告诉默里小一姐说,她的一妈一妈一正在找她。
七叶树正在萌芽,把一只只长长的手臂伸出园林的木栅。默里小一姐沿着树荫在漫步,一只手里拿着一本合上的书,另一只手拿着一枝美丽的常春花,仅当做是一件非常漂亮的玩具。她的样子的确非常可一爱一,她那浓密而明亮的长卷发从小帽子下掉了出来,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由于她的虚荣心的满足使她那白皙的双颊上透出一丝红晕,她那双含笑的蓝眼睛,一会儿狡猾地瞥向那个一爱一慕她的男子,一会儿又向下凝视着她手中的常春花枝。她正在说着某些冒失又不失顽皮的话语,但是,走在我前面的斯耐普突然打断了她的话,它上去咬住她的外衣猛地往后拉。海特菲尔德先生举起手杖朝它头盖骨上打了一下,响亮的啪的一下,痛得它汪汪地朝我跑回来,那痛苦的叫一声却给这位担任圣职的绅士带来了愉快的乐趣。但是,我想,他看见我离他们很近,应该会觉得还 是走开的好。我弯下腰身去抚一摸小狗,故意显示我的同情以抗议他对小狗的虐一待。我听见他说:“默里小一姐,我什么时候还 能再见到你?”
“我想,在教堂吧,”她回答,“或者你执行公务再次来到这里时,恰好赶上我在这里散步。”
“如果我知道我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可以看见你,那么我就能够安排些事情到这里来的。”
“即使我能够,但我也不能够告诉你,因为我做事没有次序,从来是今天不知道明天会干什么。”
“那么现在,你把这个给我吧,作为对我的安慰,”他说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伸手想拿那株常春花。
“不,我不给。”
“给吧!求你了!要是你不给,我就是最悲惨的人了。你不能对我这么残酷,不肯给我。这件事对你是多么容易,对我又是多么珍贵有价值的礼物!”他热情地央求她,似乎他的生命取决于这枝花了。
那时我在离他俩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站着,正不耐烦地等着他离开。
“那么,你拿着它走吧。”罗莎莉说。
他愉快地接过礼物,嘴里还 低声说着什么,她听了脸都红了,脑袋伴随着笑声往后一仰,这说明她的生气是装出来的。接着他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格雷小一姐,你见过这样的男人吗?”她转身朝着我说,“我真高兴看见你来了!我担心摆脱不了他了,而且我的爸爸看见了会是非常生气的。”
“他和你待了很久了吗?”
“不,不长,不过他这个人非常鲁莽,他总是到处闲逛,假装是为了公务或教会的事必须要来这儿,其实他是专门为了来盯着可怜的我看。只要一见到我,他就会过来打扰我。”
“好了,你一妈一妈一认为:在你的身边若没有一个像我这样谨慎的、有责任的人陪着,防止其他人打扰你,你就不应该走出家里和花园。她看到海特菲尔德先生匆忙地走过园林门口,就马上派我来了,她要我找到你,而且好好照顾你,还 要提醒你……”
“噢,一妈一妈一总是这么无聊!好像我无法照顾我自己。她以前就很烦海特菲尔德先生。我说她应该相信我:即使为了这个世上最招人喜欢的人,我也一定不会忘掉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我希望他明天就给我下跪,请求让我做他的妻子,那么我就能告诉他实在是大错特错了,竟会以为我能……噢,这太令我生气了!竟以为我会那么愚蠢,傻得和他谈恋一爱一!做这样的事多丢女人的尊严呀。恋一爱一!我讨厌这个词!把它应用在我们女人身上,我认为这是一种侮辱。我也是承认有些人也许会喜欢的,但是,也绝对不会是可怜的海特菲尔德先生,他自己一年的收入还 不到七百英镑。我喜欢和他谈话,是因为他很聪明,也很有趣――我希望托马斯・阿许比爵士能有他一半的好就够了。再说,有个人调一情总是好的呀,除了他就没人知道来这儿。我们出去一交一际时,只要托马斯爵士在场,我一妈一妈一就只容许我和他一个人调一情。要是他不在那里,一妈一妈一就把我限制得很紧,就担心有人会制造一些谣言,夸大其词,给他们留下一个我像是已经和人订婚了或者就要订婚的印象。还 有,更大的可能一性一就是:就怕他那讨厌的老母亲会看到了或听到了我的这些所作所为,而且下结论说我不适宜做她那好儿子的妻子。我反倒好像听说她那个儿子是基督教世界里的头号大流一氓似的,她倒好像不知道。任何一个寻常的普通正经女人嫁给他也算是亏了。”
“默里小一姐,这是真的吗?如果你一妈一妈一知道这些,还 会希望你嫁给他吗?”
“是的,她肯定知道!她对他的缺点知道得一定比我更清楚。她一直瞒着我,是怕我知道了会气馁的。其实她不知道,我对这些事是不关心的。因为我觉得这没什么,正像一妈一妈一说的,他结了婚就没关系了,大家都知道,改过之后会变成最好的丈夫。我只愿他别这么丑陋就好了――这一点就是我想的。住在乡下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爸爸又不让我们去伦敦……”
“不过,我觉得海特菲尔德先生要好得多。”
“如果他是阿许比庄园的领主,那他当然好,这是毫无疑问的。可,关键是我必须要得到阿许比庄园,不管是谁与我分享。”
“不过,海特菲尔德先生始终以为你喜欢他。要是他发现自己是错误的,你难道不觉得他会多么的痛苦吗?”
“当然不!那是对他自以为是的想象的惩罚,他居然敢认为我会喜欢他!能把蒙住他眼睛的面纱揭掉,我是再高兴不过了。”
“要是这样,你越早揭掉它越好。”
“不,我告诉你,我喜欢拿他做消遣。再说,他也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喜欢他。我会非常小心的,你不知道我的安排有多聪明。他也许以为能诱一惑我喜欢上他,就为了这一点,我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好吧,不过你要多留意:不能给他的痴心妄想提供太多的理由――这点很重要。”我回答。
然而,我的一切规劝都是徒然的,反而使她对我有了一些戒心,在我面前总有些遮遮掩掩的,她的真实想法和愿望都不想让我知道。她也不和我谈论那位教区长了。但是我看得出来,她脑子里(暂且不能说在心里)总是想着他,而且很期待与他再见面。尽管我现在按照她母亲的要求,在她散步的时候陪着她,但她总是坚持要去田野边上的小路上闲逛,在与我说话时或读她手中的书时,她总会不断地停下来东张西望,或注视着上面有什么人经过。如果有个骑马的人飞快地骑过来,我可以从她对那个可怜的骑士(不管是谁)的谩骂中得知:她恨他,因为他不是海特菲尔德先生。
“当然,事实上,”我想,“她对他并不是漠不关心的,不像她本人以为的或企图让别人相信的那样。她母亲的焦虑也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没有根据。”
三天过去了,他始终没有出现。第四天下午,我俩沿着园林的围篱在散步,她一直密切地注意着那片田野,我们的手里都各自拿着一本书(因为我总记得要随身带点什么,当她不需要我陪着她说话时,这样我就有事情可以做),她突然打断了我的阅读,高声说:
“哦,格雷小一姐!帮帮忙,帮我去看看马克・伍德吧,然后替一我给他妻子半个克朗――我答应上个星期给她的,或者安排个人送去,这事全让我给忘了,这个给你,拿着!”说时,她把钱包丢给我,并急不可待地说,“把钱包拿着,不用急着现在就往外掏钱,想给他们多少都行。我本打算要和你一块儿去的,但我想把这一章节看完,一会儿我看完了,我就去接你。快点,好不好?噢,等等,你再给他念点什么吧,回屋里拿本书,什么书都可以。”
我按照她说的办了。但是,她那急匆匆的样子和提出的请求使我有了怀疑,所以我在离开田野前望了她一眼,正看见海特菲尔德先生要走进那扇栅门。她让我回到屋里拿书,这才让我不会与他在马路上相遇。
我想:“没事的,他们闯不出什么大祸来的。那可怜的马克如果得到那半个克朗他会很高兴的,也许他会喜欢我给他念书。如果教区长真的能得到罗莎莉小一姐的心,倒还 可以压一压她的傲气。如果他俩能结为夫妇,只会救了她,让她的命运不会更坏。她应该能成为他还 不错的伴侣,他也一样。”
马克・伍德,他就是我前面提到过的患了痨病的雇农。他的病情最近也没有好转。默里小一姐慷慨施舍给这位垂死病人的半个克朗,尽管帮不了他多少,但他还 是乐意收下的,就算是为了那即将成为寡一妇、孤儿的妻子儿女。我在他家坐了一会儿,为他和他那非常痛苦的妻子念了些书,也算是给他们的一点儿安慰和劝导,跟着我就离开了。但我走了还 不到五十码远就看见了韦斯顿先生,他显然也是要到那家去。他还 是以平常那种平静、一温一和的态度跟我打招呼,并停下来向我询问病人及家属的情况。然后,他像一位兄长似的拿过我手里刚念过的那本书,翻了几页,评论了几句就还 给我。他的话很简短,但见解很敏锐。他告诉我他刚才访问过的南希・布朗的情况,说了一些她的事,又对正在他脚下蹦蹦跳跳的小狗――我的一毛一茸一茸的小朋友――评论了几句,还 谈论了一些天气,最后才离开了我。
他当时所说的话我没有详细记录,是因为我想,读者对它的兴趣没有我对它那样感兴趣,而不是认为我已经把这些话忘掉了。不,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那天以及后面的好多天,我一直在反复地想这些话。我不知想过多少次,回忆他那深沉而清晰的声音,回忆每一个语调,回忆那灵活的棕色眼睛的每一次闪烁,回忆他每一次闪现的愉悦但短暂的微笑。我担心这样的自白会显得非常荒谬,但是没关系,我已经写下了,读到它的人当然是不会认识作者的。
我心里非常高兴地向前走去,附近的景物都让我觉得高兴,默里小一姐匆忙地迎上了我。她那轻一盈的步伐、绯红的脸颊和脸上挂着的微笑告诉我她同样是非常快乐的,当然她是以她自己的高兴方式。她跑到我身边,伸出胳臂挽住我的胳臂,没等喘过气来,就说:“哟,格雷小一姐,我要告诉你一个我未向任何人透露的新闻,你应该感到莫大的荣幸。”
“好吧,什么新闻?”
“噢,重大新闻!首先,你刚离开不久,海特菲尔德先生就来我这儿了。我真害怕我爸爸或者一妈一妈一会看见他。但是你知道,我又不能把你叫回来,所以我就……噢,天哪!我现在不能全告诉你有关他的事,我看见玛蒂尔达就在园林里,我必须过去把这新闻向她说说。不过,无论如何,海特菲尔德先生不是寻常的大胆,对我的恭维简直无法言说,表现出以前所未有的一温一柔――他至少想这么做――但我觉得他在这方面表现得并不成功,因为他少了一种才能。我还 须再找个时间把他说的话全部给你说。”
“但是,你都说了些什么?我对这个更加感兴趣。”
“关于这个,我以后一抽一时间再告诉你。当时我的心情绪正好不错,不过,尽管我非常一温一柔,非常友善,而且尽量不做出可能有损于自己身份的事来。但是,那个自负的可怜的倒霉蛋对我的这些态度却有了他自己的想法,最后他竟敢利用我对他的态度到了……你猜他怎么着?……他真的向我求婚了!”
“那么你呢……”
“我傲慢地挺胸站立,用最冷淡的口气表达了我对这样的事表示惊讶,而且希望他在我的行为举止中看不到一点点希望。你应该看看他的那副可怜相呢!他的脸变得非常白了。我告诉他说我很尊敬他,但是绝不可能接受他的求婚。即使我接受,我的爸爸一妈一妈一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说:‘如果他们同意,你还 会拒绝吗?’
“‘当然了,海特菲尔德先生,’我回答,我的心冷静下来,决心马上把他的全部希望统统扑灭。噢,如果你能看到他如何可怕地受辱的样子该多好!他失望得就像地球粉碎了!真的,我几乎要同情他了。
“他还 是作了一次努力,其结果当然是令人绝望的。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他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努力想使自己保持严肃(因为我觉得自己有一种强烈的、想放声大笑的冲动,这样一切都破坏了),他终于微笑着说:‘默里小一姐,请如实地告诉我,如果我像休・梅尔塞姆爵士那样富有,或者有同他大儿子那样的有前程,你还 会拒绝我吗?请你以名誉担保,给我真实的回答。’
“我说:‘当然,那一点儿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我撒了个大谎,可是他看起来对自己的吸引力仍充满自信,所以我决定不能留下一点儿让他可以埋怨的理由。他正对着我的脸看,但是我脸上的表情仍保持着一样的态度,使他相信我的话确实完全出于本意。
“‘我想,这件事结束了。’他说,看他那样子似乎会因恼怒和极度绝望而当场死去。但他不但生气而且还 失望愤怒。一边是无可言状的痛苦,一边是对他毫不怜悯的我给他造成的痛苦。在他的目光和话语像弹雨般的频频攻击下,我就是一座无法打透的墙,平静、冷淡和骄傲。他除了有点怨恨之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他用痛苦的表情对我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默里小一姐,我本来想说,你以前的那些言行,让我对你产生的希望,但是我忍耐了,条件是……’
“‘没有条件,海特菲尔德先生!’我说,现在我对他的无礼真正的生气了。
“‘那就算是我求你帮个忙吧,’他说,立刻降低他的声音,而且采取一个比较谦卑的口气,‘我请求你不要给别人谈起这件事,对这事尽量保持沉默,这样对我们双方都不会有任何的不愉快。我的意思是指,除了那些不可避免的不愉快以外,对于我自己的感觉,如果我无法使它消失,我会努力把它埋藏在自己心里。对于我的痛苦,如果我无法把它忘记,我也要试着加以原谅。默里小一姐,我不能想象,你对我的伤害有多么深,我也不想让你知道。但是如果,除了你已对我的伤害以外――请原谅我,不管你是否有意,但这伤害的确是你给我造成的――如果你还 要把对我伤害的这事件张扬出去,或者对别人提这事,会对我造成更大的伤害,你将会看到,我也是会说话的,你可以轻蔑我的一爱一情,但是你无法轻蔑我的……’
“他停止了说话,咬住了没有血色的嘴唇,样子看起来可怕凶猛,因而我被吓住了。然而,我的傲慢仍在支撑着我,而且我轻蔑地回答:‘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我有对别人提这件事的动机,海特菲尔德先生。但是,如果我真要这么做的话,你用恐吓这些方法也是挡不住我的。再说,采用这种手段不是一位绅士该做的事。’
“他说:‘请原谅我,默里小一姐,我曾经如此强烈地一爱一着你……我现在仍然深深地崇拜你,以至于我不自主地冒犯了你。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以后我也永远不会像一爱一你那样去一爱一别的女人了。还 有,可以肯定地说,我以前从未受到过这样的折磨。相反,我始终认为你们是上帝创造的最仁慈、最一温一柔、最会体贴人的女一性一,至今我仍是这么看的。(想想,这个自负的家伙竟然说这些话!)今天你给我上了既新奇又严肃的一课,让我在决定我终生幸福的希望上遭受了失望的辛酸。我的表现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希望请你原谅。如果我在你面前让你感到有不愉快,默里小一姐,(因为当时的我,眼睛正东张西望,以表明我对他不在意,我想,正因为这样,他认为我对他感到厌烦。)如果我在你面前让你感到有不愉快,默里小一姐,那么你只要答应帮我,不要宣扬出去,我就马上走。还 有很多女士(甚至在这个教区里就有)会高兴地接受我,就是被你刚才如此轻蔑地踩在脚下的我这个家伙。但是她们对于那位把我踩在脚下的绝代佳人自然会有仇视的可能,正是因为我一爱一慕那位佳人,这样使我的心与她们完全疏远了,我的眼睛就不能看到她们的魅力。我只要对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披露一点点事实的真相,就会产生很多对你不利的言论。这样你的前途将严重受到危害,减少你或你一妈一妈一企图俘获其他某位绅士的成功机会。’
“我说:‘你是什么意思,先生?’气得我强烈地想跺脚。
“‘我的意思是,从开始到结束,这个恋情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调一情行为,说得最轻就是这样。你会发现,这种事若张扬出去,对你是很尴尬的,尤其是那些女一性一竞争者们会夸大其词,她们认为只要有了一个把一柄一,就会非常乐意把它搞得人尽皆知了。但是,我以一位绅士的信誉答应你:在我嘴里绝不会露出任何对你可能造成不利影响的话来,哪怕是一个字,只要你……’
“我说:‘好了,好了,我不会说的,如果我不说会让你彻底安心的话,那你尽管安心好了。’”
“你答应了?”
“是的,因为现在我真的很想摆脱他了。他悲伤地发出那种悲痛欲绝的声音说道:‘那么,永别了!’从他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到傲慢徒然地与绝望在一交一战,他转身走开了。无疑地,他想回家关上房门大哭一场――若是他在半路上没有哭出来的话。”
“不过你已经食言了。”我说,对于她的不诚实感到震惊。
“哦!我只是对你说,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
“我当然不会,可是你还 说过要告诉你的妹妹,等你的两个弟弟回来,她又会告诉他们。而且她还 会去对布朗说,要是你不告诉布朗的话,布朗会把它传出去,或者再通过别人,这样就闹得满城皆知了。”
“不,不会的,她们不会的。要是她们不答应保密的话,我就根本不告诉她。”
“但是你如何保证她们会比那有教养的小一姐更能守信用呢?”
“好吧,好吧,那就不给他们讲好啦。”默里小一姐有点不耐烦地说。
我接着说:“但是,你应该告诉你一妈一妈一,她会告诉你爸爸的。”
“那当然,我是要告诉一妈一妈一的,这是让我非常高兴的事。现在我可以让她相信了,她以前对我的担忧全是误解。”
“噢,是因为这件事吗?我刚才还 在想呢,是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
“对啦,还 有就是,我是如此的媚人,让海特菲尔德先生对我卑躬屈膝,还 有呢――噢,我总该有一点儿女人的小小的虚荣心吧,这是我们女一性一的一个最主要的特征,我不需要假装没有吧――如果你看见可怜的海特菲尔德先生对我作热情表白时的那种紧张而又急切的样子,还 有向我求婚时的谄媚表情,还 有他遭到拒绝时任凭如何努力都无法掩盖的内心痛苦,你就会明白了,我的高兴不是毫无理由的。”
“我想,他越痛苦,你就越应该没有高兴的理由。”
“噢,瞎说!”她着急地晃动着身一子,“你要不是不能理解我,就是根本不想理解我。我信得过你,如果不是对你的宽宏大量有信心,就会认为你妒忌我呢。但是,也许你能理解这样一个能让我高兴的理由――它和其他的理由有着一样的重要一性一――那就是:我为自己的小心谨慎、自我控制能力,还 有冷酷无情(你要这样想也行)而高兴。我一点儿没有被这突发的事情所击败,我当时一点也不慌乱,也没有出现尴尬或笨拙。我做的事,说的话都刚刚好,一直都控制住了自己。而这个男人的相貌绝对英俊――简・格林和苏珊・格林都说他英俊得让人快要醉了――我想这两位就是他自称非常愿意嫁给他的那些女士中的人。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富于机智、愉快的朋友。倒不是你说的那种聪明,不过,他的聪明足以使他变得有生趣。这样的人在任何地方也不会让你感到羞愧,也不会很快就让你厌倦。而且我承认,我挺喜欢他的――近来,我对他可能比对哈利・梅尔塞姆更喜欢了――他明显把我当做偶像来崇拜了。还 有,他是在我独自一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来到我面前的,但是我还 是有足够的智慧、自傲和力量可以去拒绝他……而且我表现得如此藐视,如此冷淡,这些充分的理由可以让我为此而感到自豪!”
“你告诉他,即使他有休・梅尔塞姆爵士那样的财富,你对他的态度也是一样,但事实上不是这么回事。你还 答应他,决不把他被拒绝的事告诉任何人,但是你显然没有信守诺言。对于这些,你同样也能感到自豪?”
“当然!当时的我没办法,只能这样做,你总不会要我……我明白了,格雷小一姐,你的心情不好。玛蒂尔达来了,我想听听她和一妈一妈一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她走了,留下了我一个人,她可能对于我不能同意她的看法感到有些恼火。无疑地,她一定以为我妒忌她。我没有妒忌她,至少我相信我自己没有。我为她感到难过,对她那冷酷无情的虚荣心感到震惊和厌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赋予做坏事的人那么多的美貌,而不赋予那些愿意对自己和别人都有益处的人?
但是最后,我得出结论:只有上帝清楚地知道。我想,世上有一些男人也像她那样一爱一慕虚荣,自私无情,要惩罚他们,也许就需要像她那样的女人了。
更新于:3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