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脱下衣服,刚要上擂台,猛然身后过来一人抓住 他的衣襟说:“你不能去。”朱元璋回头一看,正是老英雄压霸金槍梅士祖。忙问: “您可曾找着了范永年?”老人家点了点头:“我在一个卖艺的把式场内找着了他, 把他送回庙去以后,才知道你们还没回去呢。我怕你们出事,又到这来找你们。刚 才你是不是要上擂台?”朱元璋说:“正是。这个擂主欺人太甚了,您看看把咱们 二愣弄成什么样子了?”老人家一看心里固然是很窝火,但又不得不压低声音对朱 元璋说:“算了吧,吃个哑巴亏得了,常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今天这个擂台 说什么也不能上,你没看见吗?”老人用手一指擂台对面的弹压台,只见前排坐着 好多武职官员,各个佩带利刃;当中一人身高八尺,胸宽背厚,端肩膀,面似生羊 肝,两道抹子眉,一双老狼眼,耷拉嘴角塌鼻梁,连鬓络腮的花胡子,扎里扎蓬; 头戴钢盔,身贯铜甲,半披半挂绿罗袍,肋下悬挂宝剑。朱元璋一看不认识,忙问 梅士祖:“那是谁呀?”“他就是神手小太保陈士仓的父亲,三江大帅陈也先。他 身后还挂着朝廷的告示,上有你、常遇春和郭英的画像,上边写得清楚,三个人俱 是国家要犯,有人能拿住其中一个,愿做官封为万户侯,不愿做官赐黄金万两。常 言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况且这个图像画得挺真,你一上擂台倘若被他们认出来, 事情就不好办了。不如叫我先上去杀杀他的威风,出口气就得了。”朱元璋一听有 道理,说:“您老人家上擂台可要多加谨慎。”老头一笑:“料也无妨。”说罢把 衣服交给朱元璋,分开众人,来到擂台下边抖身形纵了上去。梅士祖落在擂台上, 真亚赛一缕青烟一般,如同棉花桃落地相仿,并没有一点声音。神手小太保正在撒 威,猛然见从下边纵上一位老者,身高八尺,细腰扎臂,身子骨挺拔健壮。看年纪 在六旬开外,面似火炭吹灰,红中透亮,亮中透光,寿眉朗目,准头端正,颔下白 胡须,根根露肉,条条透风;头戴古铜色压尾巾,迎门镶美玉,高挑三尖茨姑叶; 身穿古铜色短衣襟,瘦袖口、白钮扣、银护腕,腰系一巴掌宽的黄丝板带,带穗子 掖在左助以下,古铜色兜裆滚裤,肥裤腿紧裤角,底下是软帮软底青大绒的抓地虎 快靴。老人家站在擂台上稳稳当当亚赛泰山,二目灼灼放光。陈士仓一看,暗打了 个冷战,观其外表,知其内情,就知道这个老头不是好慧的。陈士仓赶紧赔笑,一 躬到底:“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因何上擂?”老人家说:“我祖居襄陽,姓梅名 士祖。”神手小太保听见“梅士祖”三个字,眼珠一转,噗通一声双膝跪倒:“恩 师在上,弟子给恩师叩头。”这样一来倒把老人家闹愣了:“陈士仓,我和你素不 相识,因何口称我师父呢?”陈士仓说:“老师,您老人家是贵人多忘事呀,您还 记得当年我父子三进双义镖局吗?”老人家一听这句话,恍然大悟。
原来三江大帅陈也先有四个儿子:大儿子陈士宽,二儿子陈士佩,三儿子陈士 德,四儿子陈士仓。要说他这几个儿子最聪明的还得说陈士仓。陈也先想把他造就 成个轰轰烈烈的人才。在他十二三岁时就请教师爷在家教给他武术。可是哪个教师 爷也没能在他家呆上过一年,不等几个月他就把你的招数全学会了,你没得教了可 不就得走呗。后来根本就请不来教师了,就和父亲学,不久陈也先也教不了啦,只 好在各地访查名师高人。他们访来访去就访到了襄陽,听说双义镖局有二位英雄: 一名金槍教师梅士祖;一名金刀太十马从容。这两位老英雄在江北一带,无人不知, 尤其陈士仓又善使长槍,如果能把梅士祖的槍法学会,就能纵横天下。陈也先满心 欢喜,亲身前来拜访。梅士祖知道陈也先是个奸诈贪官,不愿意和他结交,就推说 不在家。头一次他没见着;第二次又备厚礼前来拜访,老人家知道了他的用意是为 儿求师,就更不能见了,所以还是没见,礼物也没收。陈也先回来跟陈士仓一说, 陈士仓这小子鬼心眼儿多,眼珠一转就明白了:梅士祖这不是没在家,而是他有意 不见,他们这些行快仗义、久闯江湖的人是不愿意和官宦人家来往的。他总不见, 这能耐学不成怎么办呢?最后他想了个主意,对陈也先说:“爹爹,咱必须得来个 先礼而后兵,不但要带重礼,而且还得多带兵,到他双义镖局,跟他见面直说,他 若答应收我这个徒弟,我就磕头拜师;他若不答应咱就想办法叫他吃官司,等他进 了衙门口一打官司,就是咱们爷儿们说了算了。”陈也先一听,就说:“对!这倒 是个好主意,那咱们爷儿俩就一块去,到了那儿好能随机应变,见景生情。”爷儿 俩商量完毕,这才带着四十名军卒、一份厚礼来到双义镖局,吩咐人往里通禀。工 夫不大,伙计马六出来说:“马老东家出门了,梅老东家病了不能起床,我看你们 还是改日再来吧。”陈士仓一笑说:“我们就是来探望他老人家的,他老人家有病, 我们更得进去问候了。”马六说:“既是如此,你们二位就请吧。”把他们爷儿俩 带到房中一看,梅士祖果真病了,二目发浑,没有一点力气。梅士祖瞧见他们来了, 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陈也先说了几句话就要走,陈士仓可不然,他在梅老英雄的 面前非常殷勤,问长问短,一定要跪倒拜师。梅士祖光是摇头摆手地不应。陈士仓 就硬强着给老人家磕了头。回家以后,陈也先还埋怨陈士仓:“不该白给他磕那个 头,他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认这么一个空名师父干什么呢?”陈士仓说:“爹爹, 梅士祖在江湖上是有头有脸有名的人物,他的好友满天下,又都是有能耐的人。我 要是打着他的旗号跟谁去学,谁也不能不教。指着他的名望,我就可以学得满身的 好武艺。”从那时起,陈士仓就带足了盘缠钱云游四方,到处以梅士祖的名义这儿 住三个月,那儿住两个月的。一连就是五年的光景。这五年的工夫,他访遍了梅士 祖的朋友,才把十八般兵器学得样样精通,江湖上给他贺了号,叫“神手小太保”。 这些事梅士祖是一概不知。至于陈士仓当年拜师的事,他根本也没往心里去。虽然 陈士仓一直是打着老人家的幌子,可是他们两家并不来往。陈士仓到远方外省见人 就说他是梅士祖的徒弟,可是到了本地他就一字不提了。他明白他们爷儿们和老人 家走的不是一条路,倘若被老英雄知道还不准答应呢。既然如此,为什么今天陈士 仓又跪到老头面前叫师父呢?因为他看见老人家上擂台脸上带着怒气,断定此番是 来者不善,陈士仓想,他不是想夺这个上江元帅,就是我哪儿得罪他了。他上了擂 台,我还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不如先说些好话,对他恭敬一些,把他对付走了完事。 假若他非打不可,我就跟他递递招,就是我真的败在他手,也不算丢人。因为台下 的人都已亲眼见我拜师父了,知道了他是我师父,徒弟当然没有师父的本事大了; 如果我要是能胜了他,从今往后不管到哪,我就不承认是他的徒弟了。这小子真是 诡计多端,奸诈之极。为了这个,他才跪倒磕头叫师父。他的嘴像抹了蜜似的那么 甜,一口一个师父长,一口一个师父短,磕罢头说:“只许师父您老人家忘了我, 我一辈子也决不会忘记师父您。不管在哪儿我也承认一个头给您磕到地下了,您是 我师父。今天是弟子我立的擂,不管您老人家要什么,只管开口:要钱弟子我给您 准备去,想做官我去给您讨封,若是弟子惹你生了气,你要骂就开口,要打就伸手, 我决不还口还手;可有一样,我绝不能让您老人家上台打擂。”老人家一听,陈士 仓真是个巧嘴八哥,怨不得人家都说他嘴甜心辣。今天看来,果然不错。老头想: 你今天就是说得天花乱坠,这个擂我也要打。我闯荡江湖一辈子,还不懂得你这套 “拴马桩”。你不用想使唾沫把我沾下擂台去。老人家拿定了主意,说:“陈士仓, 你既能在大家的面前跪倒磕头,不忘当年,就算是个有心的人,我这里还礼了。不 过有句话我要说明:你父子虽然三进双义镖局,可是我并没收你这个徒弟,你管我 叫师父,我也不敢答应。江湖上讲究肩膀头齐论弟兄,你算是我个小兄弟,快起来 吧。今天的擂我还得打。”陈士仓说:“您可不能打擂,不管您怎么不承认,我也 是您徒弟。”老头说:“那不行,我就是为打擂来的。”陈士仓说:“您跟我有仇 吗?”“没有。”“咱爷儿俩有恨吗?”“也没有。”“莫非您想做官,为什么非 要打擂不可呢?”老人家说:“刚才有一个大个,因为扶危济贫,路见不平打了三 阎王陈贵,被你们叫上擂台,踢倒了他还不算,还给他擦了粉,抹了油,穿上女袄, 敲着锣去游街。他说去找他舅舅去,你们说他舅舅是草包,他老爷也是饭桶,有这 个事吗?”“有哇!”“那就对了,你知道那个大个是谁吗?”“不知道。”“他 就是我的外甥孙子,我是他的舅老爷,打了孩子,大人出来。今天咱们俩就得试试, 你把我打了我算是名副其实的饭桶。从今往后,江湖上就算没有我这么一号;你如 果不是我的对手,也莫怪我不留情面。咱们是挤到这儿了,人有脸树有皮么,这口 气我也实在咽不下去。”陈士仓一听可糟了,这真是,是非皆因多开口哇!想不到 我这一句话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看样子梅士祖他不能善罢甘休,动说的恐怕不 行了,那就得打。又一想,打就打吧,我多少年来只能闻你梅士祖之名,没有见过 你梅士祖的实能,这倒是个好机会,我先不跟你撕破了脸,等着动起手来再看。我 若真的不是你的对手,我再跪下说好的,哈哈一笑算完了。假如你不是我的对手呢, 那可别怪我陈士仓意狠心毒不认人了。今天这里可就是你梅士祖的葬身之地了。这 小子真是个笑面虎、杀人贼,他想到这儿,赶紧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说道:“老人 家,我万没料到那大个是您的外孙。我若知道,要了命我也不敢那么说他,您就原 谅我这一回吧。真格的,咱们爷儿俩还非过过招不行吗?”老头说:“还是伸伸手 的好,要不传扬出去太不好听。”陈士仓说:“那也好,既然师父您非打不可,弟 子就跟您学两招,您就请吧!”说着话,两个人摆开架式,打了起来。
更新于:2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