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脸的先生把棋盘一举冲着胡大海就来了:“黑小子,要讲打架,你可算来着 了。实话告诉你,我从小不爱别的就爱打架。提起打架来,我高兴得就跟小孩过年 一样。你就过来吧,我要打不死你,就算你活得结实。”胡大海说:“对了,不把 你打趴下,我就不姓胡。”白脸先生赶紧上前劝架,胡大海和红脸先生吵得更凶了。 两个人大喊大叫,揪到了一处。这时,就听见一声断喝:“住手!”朱元璋急步走 来,上前分开二人,问明情况后说道:“二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明明人家门口 写着牌子:观棋莫语,支棋是驴。你头一回多了嘴,人家没言语,你怎么二回又多 嘴呢?不管你怎么横地得讲点理呀!再者说咱们到这儿是请贤来了,怎么能跟人家 乡亲打架呢?”胡大海瞪了朱元璋一眼说:“谁不讲理?一出门儿我就得装哑巴, 受窝囊气,头一天换了个窝心炮,第二天叫那个老苍头差点没顶我一溜跟头,因为 你不让我说话,我就咬着牙咽下去了。今儿个还不让言语,这不得把我憋死吗?这 接二连三的我可受不了。明明是他棋招儿不高他还不承认,我支了步棋他就没完没 了地骂我是驴,这不叫欺负人吗?今天谁说也不行。”朱元璋说:“二哥不要多说 了,有什么回去再讲。”朱元璋费了好大劲,好不容易才把胡大海的火压下去了。 回头一看那位白脸的先生,也拉着那红脸的先生坐下了。朱元璋又赶紧上前劝解: “这位先生您也别生气了,这个事也不怨您也不怨他,全怨我。这个事怎么说怨我 呢?因为我二哥这个人大字不识,门口写的那个牌子他不认得,进门的时候我也没 有告诉他,我如果告诉他本地有这个规矩,只许观棋不许支棋呢,也就不会出这样 的事了,您高高手我们不就过去了吗?”朱元璋一边跟先生说话,一边招唤伙计: “来呀,伙计,你把这二位的茶水、点心都换一换,今天这两位先生的茶钱我候了。” 伙计答应一声,忙给更换茶点,朱元璋还一个劲儿地说好的。常言说人受一句话, 佛受一炷香,竖的好吃横的难咽,让朱元璋这么一说,红脸先生的火可就消了一半, 他把棋盘往桌上一放,上下仔细地打量了朱元璋一番。虽说朱元璋没有冠袍带履, 穿戴的是一身便服,也显出仪表非凡,相貌堂堂。一见人家如此谦逊,他笑了笑说: “哎呀,这位壮士,您别说了,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本村的人都知道我心直口快。 刚才那位一支招儿我就火了,是我先说的人家,才惹得人家又说我。得了,既然你 们是一块来的,您又出了头,这事就算完了,咱们这叫不打不成交,快坐下,您要 是会下棋的话咱们二位就下一盘。”朱元璋摇摇头笑着说:“我可不会下棋,咱们 就坐在一块儿喝杯茶吧。”伙计又给拿了几盘点心来。朱元璋问:“二位兄台贵姓?” 白脸的说姓王,红脸的说姓李。朱元璋给姓李的先生斟满了一杯茶:“李先生,这 算我们弟兄给你赔礼了,两个山碰不到一块,两个人总能会到一块儿,您就赏个脸 吧。”那李先生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茶接过来,冲着胡大海点了点头,又给朱元璋斟 了杯茶递了过去:“我说这位壮士,听您说话的口音不像是我们本地人,您大概是 远处来的吧?”朱元璋一笑:“啊,我们是从滁州来的。”“噢,那么您贵姓啊?” “不敢当贵字,贱姓朱。”“姓朱哇,我跟您打听一个人您可知道?”“先生请讲。” “就是襄陽起兵的西吴贤王朱元璋啊。”朱元璋脸一红:“不才就是我。”这位李 先生闻听大吃一惊:“哎呀,闹了半天您就是西吴贤王呀,失敬失敬了。”李先生 赶紧上前跪倒:“哎呀贤王,刚才之事,万望贤王宽恕。跟我吵架的那位莫非是二 王兄胡大海?”胡大海说:“对了,没错,就是我。”朱元璋赶紧用双手搀起了李 先生:“李先生,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你怎么会知道我西吴王呢?”李先生 笑了:“贤王,您在武当山真武顶一造反,各地的老百姓们就议论开了,消息早就 传到我们广泰庄来了。人们把您都给说神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一听您从滁州来, 再一打听您姓朱,我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贤王今日贵足踏贱地,必然有事吧?” 朱元璋点点头:“实不相瞒,我们是来请贤的。西吴兵到滁州,势力大见强盛,兵 增数十万,为了整治三军以利再战,我军元帅张玉荐贤士,保举徐达徐国显到我营 中统帅三军。我早闻贵庄徐公才高志大,熟读诗书,文武全才,因此才带领我二王 见到广泰庄来请徐国显。”“噢,原来你们到广泰庄是为了请徐达呀。”“对对对。” “那么你们二位见到徐达了吗?”西吴王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曾得见,甭说见徐 达,就连那个宅院都没进去哪。”“啊,我就知道你们见不着吗,不用说你们来三 趟,你们就是来个百八十趟也是白费劲。您若听我的,这大冷的天就别总跑了,不 能把这些工夫都白搭到这儿,不如回滁州别请高明。”“哎呀先生,您这话是从何 说起呢?”“贤王,那徐达虽然是文武全才,但他有一种个别的脾气,自从他辞朝 为民以来,各国的反王常来请他。什么南汉王陈友谅,吴王张士诚,台明王方国珍, 临江王周伯颜,徐县王芝麻李,宏县王傅友德等,数次邀请。出的价码最高的是庐 州王左君弼,他曾带着绸缎百匹,黄金万两,美女十名来到广泰庄,不但带这么多 的礼物,而且许的官还大,说徐达要能出山到了庐州,就封他为兵马大元帅,一字 并肩王,和他庐州王平起平坐。还封徐达的母亲到养老宁寿宫,跟庐州王的母亲姐 妹相称。只要是徐达家里的人,不管是家奴、院公、丫环、老妈,大大小小上上下 下只要是会出气的就给四品官。哪知道人家徐达连门儿都没出,一直没见。您想那 左君弼带那么厚的礼他都没见,何况你们弟兄二人两手攥空拳什么都没有带呢,光 凭你们这两片嘴一说,就能把徐达请到你们滁州去?你们干脆别找麻烦了。”胡大 海一听,斜眼看了看朱元璋,说:“完了吧,这位先生跟我说的一样,我说咱们是 瞎忙活,你还不相信,还非得左一趟右一趟地白跑不可,跑一趟一百多里,来回二 百多,顶风冒雪、穿山过涧地容易吗?咱们来了好几次了,连人家个面还没见着呢, 甭说见徐达,就是他那个老家人就够你受的,你瞧他那个样子,把脸蛋子一耷拉, 真够十五个人看半拉月的。看他那意思我就知道请不出徐达来,这回先生一说你就 明白了吧,咱们快回去吧,有来回白跑这个工夫于点什么不好哇,睡点觉还暖和暖 和解解乏呢…………”胡大海说起来没完了,朱元璋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又对李先生 说:“您看我们来了好几趟了,难道真的就算白搭了吗?”“嗯,我看差不多。” “先生,我朱元璋兴兵起义可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解救天下的百姓。 元朝昏君无道,残暴不仁,老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受尽了磨难。国家兴亡,匹夫有 责。我是有血气的男儿,应当挺身而出,挽救国家,推翻元朝,拯救百姓。徐公若 能知晓我为了这些他还能辜负于我吗?”李先生说:“您为了什么也不行,他的事 情我摸底,我说你们白来了就是白来了。”
朱元璋一听这话不由得心中一阵寒凉,转念又一想:这位先生怎么对徐达家的 底细摸得这么清楚呢?谁请过徐达,给什么东西,给什么条件他都知道,想必是他 与徐达有什么来往,也许是沾亲带故?他要是跟徐达沾亲,我要求求他还许能找出 点门道来。对,我再问问他:“哎呀先生,您兴许与徐达沾亲吧?”先生说:“并 不沾亲。”“既不沾亲,您怎么对他知道得这么清楚?”先生一笑:“这里头有个 原因,他家的那个老院公是我一个表哥,他常常到我那儿去下棋,我们弟兄无话不 说,所以我对他老徐家的事知道得很清楚。”朱元璋又说:“既然如此,先生能否 给我们帮个忙儿,让我们能够见徐公一面哪?如果您真能帮忙,不仅我朱元璋感您 的大恩,天下苍生也受您的大德啊。”“这…………”这位先生刚要说这个我可办不到, 那朱元璋赶紧抢上一步倒身就拜:“您要不肯帮忙,我可就给您跪下了。”李先生 一见慌忙搀扶:“哎呀贤王,我可实在不敢担哪。”白脸王先生也帮腔:“贤弟, 你看朱贤王如此至诚,你就帮帮忙吧。”胡大海在旁边也搭了话:“哎,我说先生, 我们这叫不到黄河不死心哪,你就帮个忙吧,哪里不是修好积德呀,要不然我弟兄 还得来,我还得跟着受这罪,你就心疼心疼我们吧,用你的话说咱们这是不打不成 交吗。”李先生一瞧他们弟兄这样苦苦地哀求,也就不好推辞了:“那么我就去试 试看,我先到徐府里去看看,瞧瞧徐员外回来了没有,如果他回来了,我就马上来 送信,你们好去找他。如果他还没回来呢,就向我表哥讨个实底,问问他徐达究竟 上哪儿去了。他去的地方我要认识,我就带着你们去找。假如我不认识,你们就先 回滁州去等着,不要来回白跑了。我是本地人,反正也离不开这块土,我天天给你 们盯着,徐员外什么时候一回来,我就马上到滁州去给你们送信儿,这样就省着你 们二位麻烦了。您看怎么样?”朱元璋点了点头。胡大海可乐了,他一拍大腿: “嘿!先生您真够朋友!主公,您瞧见没有,要不是我支招儿惹事能有这么好的事 情吗?这还得说我老胡是福将啊!这就叫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啊。”朱元璋说: “得了,二哥你就别说了。先生这可就麻烦您了。”李先生说:“没什么,这是理 当如此的,我马上就去。”说罢转身就走。这个先生是个急脾气的人,他一挑帘就 跑出去了。那个姓王的先生一见他走了,自己也站起身来,向朱元璋和胡大海告辞, 然后离了茶馆。胡大海一瞧他们都走了,赶紧叫伙计:“来呀伙计,咱们俩接着下 一盘,看看谁胜谁负。”这个没星儿的秤,他又跟伙计下上棋了。
更新于:2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