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伸手要抓朱元璋。正在这紧急的时刻,忽听炸雷般一声喊,从左侧冲出一 人。张玉见此人身高一丈二尺开外,豹头环眼,靛脸朱眉,头戴镔铁盔,身穿镔铁 甲,内衬皂罗袍,掌中擎一条青铜棍,亚赛天上的金刚,庙里的罗汉,真是出人一 头。往面前一站,放过朱元璋,拦住了张玉的去路。张玉赶忙用槍一点:“来者何 人?”大汉答道:“我乃西吴王驾下,华云是也!”张玉一听,又是好气,又是好 笑,说:“你就是那个打柴的樵夫华傻子吗?”华云一愣:“哎…………对了,不服气 咱俩就比试比试。”张玉微微地一笑说:“本帅无暇与你这无知之辈交战,赶快闪 到一旁,叫我去捉拿朱元璋。”华云说:“没那么便宜,我奉军师之命前来保驾, 还不一定谁把谁拿住呢。你听我的话,下马投降还则罢了;如若不然,我让你在我 的棍下做鬼!”张玉一心只想擒住朱元璋,哪有工夫与他斗嘴呀:“华云你既不闪 开,莫怪你家元帅无礼了。看槍!”说着话大槍分心就刺,直奔华云。华云既不躲 也不闪,使足了力气一挺掌中这条青铜棍奔大槍磕去。耳听当的一声,张玉觉得他 手里的槍好像有个人往外夺一样,再也拿不住了。噌!槍出了手。震得张玉半边身 子发麻,在马上摇了两摇,晃了两晃,难以支撑。华云乘此机会往前紧抢了两步, 探臂膀抓住他胸前的勒甲绦十字绊,一使劲:“你给我下来吧!”张元帅一声没吭, 就被华云生擒活捉了。过来两个兵卒,抹肩头拢二臂,把张玉绑了个结结实实,放 在马鞍桥上。然后捡来了他的大槍一块带着,进了庄,来到了银安殿外。
这时候,刘伯温与朱元璋二人早已回来了。朱元璋吓了一身冷汗,闹了一场虚 惊。回来见着刘伯温就问:“军师,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为什么让我快跑, 又让他快追呢?我差点让他赶上,丢了性命。”刘伯温说:“主公若不担风险,岂 能收服张玉。我要不叫他追你,他决不能孤身闯进庄来。过一会他必被擒拿来见主 公,你就瞧好吧!”朱元璋一听,暗暗钦佩刘伯温确是足智多谋:原来他是叫我去 当香饵引张玉上钩,不由得心中高兴。君臣二人在银安殿刚刚坐稳,华云就将张玉 绑上殿来。朱元璋一瞧张玉很是狼狈,头盔也掉了,发髻蓬松了,低垂虎颈,一言 不发。这回应当怎么办呢?他扭头看了看军师,只见刘伯温坐在一旁二目虚合,在 那养神哪!他心里明白:军师这是叫我看着办。朱元璋赶紧吩咐:“华将军,快给 张元帅解绑。”华云说:“别解呀,解开他就跑了。”朱元璋说:“华将军,张元 帅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就快给他解绑吧。”华云无奈,只好给张玉解了绑绳,摘下 了他腰中的宝剑。朱元璋上前深施一礼:“张元帅受委屈了,孤王这厢有礼了,快 快看座。我还是方才那些话,愿请仁兄共图大业。”不管朱元璋说什么,怎么见礼, 张玉仍然一言不发,二日紧闭。华云在旁边气得直跺脚:“姓张的,投降不投降你 倒是说话呀!怎么一声不吭,难道你哑巴啦?主公别跟他耗费唇舌了,我看他是死 催的,快宰了他就得了!”朱元璋把脸一沉:“华云休得无礼,下站,后退!”华 云再不敢多言。朱元璋实在没办法了,对刘伯温说道:“军师,你看应当如何?” 老道这才离开座位,来到张玉身边,并不说话,只是一边围着他转圈,一边口念: “无量福…………”刚转了三圈,张玉就急了,把头一抬,冷冷地说道:“老道,张某 一时失神被你们拿住,我并不怕死,你们愿杀愿斩,不必多言。你围着我转咒是何 用意?”军师一听乐了:“哎呀呀,老元帅!我以为你不会说话了呢。善哉,善哉!” 张玉一听,说:“老道,有话快说,不要故弄玄虚。”“张元帅此言差矣,贫道并 非故弄玄虚,我只不过是替你着急,你张元帅怎么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我主 公礼贤下士,爱惜人才,今天待你如上宾一般,你就该人敬人高哇。你若有什么打 算,就应该直言不讳,不应该一言不发呀!”张玉说:“今日被擒,别无可说,只 求速死。”刘伯温说:“元帅如此轻生,如何对得起高堂老母。”张玉是个孝子, 听刘伯温提到他母亲,不由得一阵心酸,将头低下。刘伯温一看时候到了,便说: “张元帅,我们对你并无丝毫恶意。我主公爱你是个忠臣孝子,文武全才,愿意与 你和好,要不然你十个张玉也早不在世了。我开诚布公对你讲明,大主意你拿,三 条道由你挑,我们决不为难你。你愿意投降西吴,我主公一定重用,拜你为帅;你 若无心做官,愿退隐为民,我们赠你黄金、绸缎,送你还乡;你若既不愿保我主公, 又不想回乡,还想回襄陽重整旗鼓,再和我们决一胜负,我们马上给你盔甲、槍、 马,派人把你送出于桥镇,你还可以与我们再战。”张玉说:“刘伯温,此话当真?” “焉有戏言。”“既是你们如此宽宏大量,张某感激不尽。我还愿意二次和你们再 战。”刘伯温说:“好。来呀!给张元帅取来盔甲,抬槍鞴马。”华云虽然不高兴, 可也不敢违抗,只好把他的盔甲、槍、剑都拿了过来。张玉顶盔贯甲,罩袍束带, 系甲拦裙,收拾紧缠利落,说道:“多谢刘先生,张某告辞了。”刘伯温说:“慢 着。”“怎么?莫非你反悔了不成?”刘伯温一笑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 追,岂有反悔之理?”“你既不反悔,为什么不让我走呢?”刘伯温说:“张元帅, 你回到襄陽之后,怎样向襄陽王交待?”“啊…………这个…………”一句话问得张玉目瞪 口呆。刘伯温又说:“只怕是到襄陽之时,就是你张元帅问斩之日。”张玉哎呀了 一声,呆呆地坐在那里。
原来朱元璋从武当山反下来。到了于桥镇,沈万三就在襄陽王的面前告了张玉。 他说:“张玉与朱四暗有勾结,今天朱元璋造了反,那张玉就是襄陽的内患。早晚 他们要里应外合,夺取咱们的襄陽城。依儿之见,不如早杀张玉,免除后患。”襄 陽王听了这话,便道:“那张玉身为统兵元帅,没有凭据如何杀得?”沈万三说: “要真凭实据还不好办,明儿您把他叫来,如此这般,便可知真假。”第二天,王 爷传张玉进府。一照面,王爷厉声喝道:“张玉,你可知罪?”张玉忙问:“王爷, 不知为臣何罪之有?”王爷说:“你身为元帅,朱元璋是朝廷要犯,进入我襄陽, 你为何不去捉拿?莫非你与他串通一气?”这一句吓得张玉噗通一声跪倒:“王爷, 朱四是朝廷要犯,不但张玉不知,就是王爷您也是不晓呀。王爷若是知道他是要犯, 岂能容他两次进出王府?再者说,这事让朝廷知道了,王爷也吃罪不起。”襄陽王 一听,心说:这话不错,我请朱四赴菊花会的事,要让皇上知道了,那是掉头之罪 呀。朱四在襄陽的这桩事,以后还不能再提了。便对张玉说:“以前不知,情有可 谅。那么他反下武当山,你为何不去阻截?”张玉说:“朱四反下武当山,为臣得 讯立即报与王爷,怎奈王爷没下令征剿,有道是军无令而不行,为臣怎能擅自发兵。” 襄陽王心说:张玉你好厉害,朱元璋反下武当山,我没有发兵,是因为我和陈也先 不合,不愿与他共事,这事你是知道的。这两码事倒成了我没有理了,现在让你去 捉拿朱元璋,我看你还有什么说的。襄陽王说:“朱元璋在武当山造了反,现已到 了于桥镇。想那于桥镇乃弹丸之地,朱元璋只不过是个买卖客商,手下并无能征惯 战的将领。就命你带领二千人马前去捉拿朱元璋,快快出府准备去吧。”张玉刚一 走,沈万三又说:“王爷,张玉这一走,可就不回来了。”王爷说:“万三,此话 怎讲?”沈万三说:“王爷,你总还记得吧,在王府审朱四,菊花会上朱四题反诗, 张玉处处护着他,可见他们早已明来暗往,只不过是我们没有抓住把柄罢了。今天 您放张玉出城,他若和朱元璋兵合一起,倒反襄陽,那便如何是好?”“那么,依 你之见呢?”沈万三说只好如此如此,方保无虞。襄陽王哈哈大笑:“我儿此计甚 妙,就依我儿。”
再说张玉被擒,叫刘伯温一问,想到拿不住朱元璋,必然落一个通敌杀头之罪, 急得他一时拿不出主意来。正在这时,进来一个庄丁对刘伯温说:“庄外有一老者, 说是张元帅的家人张保,他说有要紧的事要见见元帅。请军师定夺。”张玉一听, 心里咯登一下,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刘伯温说:“唤他进来。”工夫不大,庄丁领 着一个老人来到厅上,走到张元帅面前,双膝跪倒,两眼落泪,说:“元帅,你领 着人马刚刚出城,襄陽王就派人将我家太夫人、夫人及公子押进了王府。”张玉一 听,如同扬子江心翻船,万丈深渊失脚,身子一晃,晕了过去。众人一阵忙乱,将 张玉唤醒。张玉一把将张保拉住:“大夫人她们怎么样了?”张保说:“我买通了 王府的差人,打听到太夫人、夫人、公子都还安好,只是不放他们出来。听说是沈 万三的主意。老奴听到这话,才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给元帅送信。元帅快快设法解 救全家吧!”这时候,张元帅又恨又气又心疼。恨的是沈万三这个狗奴才,三番五 次加害良己;气的是襄陽王昏庸无知,是非不分;疼的是老母亲白发人身陷囹圄, 生死未卜。他这时方寸已乱,坐在那里,横眉怒目,一言不发。刘伯温说:“事到 如今,张元帅就不要再犹豫了。为救老夫人及你全家大小,你也只好留在西吴了。” 张玉仍不放心,便说:“刘先生的话,张玉不解。”刘伯温说:“张元帅留在西吴, 你全家大小的性命包在贫道身上了。”张玉说:“我来于桥镇,带来二千人马,十 员副将,他们跟随我多年,这么大的事,我需要和他们商量。”刘伯温说:“那个 自然,元帅请便吧。”
更新于:2个月前